「你这条胳膊没救了,切掉吧。」

「你在开玩笑对吧?喂!开玩笑要笑着说才对!」

我一脸的紧张,杜冷汀却是盯着我肿胀了一倍有余的左臂,不置可否地说道,「请不要再给我增加无谓的治疗工作了!」

「说到底,这不还是你给我的建议吗?给我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对不起,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力。」

经过一周多的刻意逢迎,我总算与杜冷汀稍微热络了一些。我发现只要不涉及到塔露拉,杜冷汀平日里还算是好相处,唯独就是嘴巴刻薄了些。

最关键的是,我发现杜冷汀对矿石病的理解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

正是基于她的建议,我才能找出通过控制病变的位置和源石结晶的密度,来间接控制矿石病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我们两人的关系,正慢慢由「医生和患者」变成「老师和学生」。

这段时间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矿石病的实验上面,但是收效甚微。即便我凭借天灾之心,对源石结晶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力,但把自己打造成无敌兵器这件事,仍不异于天方夜谭。

对于常人来说,若是没有医生和药物的辅助,感染后身体产生的病变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即使我如今靠着特异体质和治疗环境的双重保险,也仍不敢在头部、心肺这些敏感器官上面做文章,只能暂且把目标放在增强四肢的力量上。

然而几天实验下来,眼看着左臂比先前肿胀了一倍有余,力量却没有丝毫增强。我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这条胳膊该不会真的没救了吧?

但好在只过了三天左右,左臂便又恢复如初,这次即便是整日板着脸的杜冷汀也一脸惊讶。

「我刚给你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你身体内源石结晶的密度依旧高得可怕,但奇怪的是,你的生命体征几乎没有受到矿石病的影响,现在就连左臂也已经彻底恢复,如果说这是最近几日的用药效果,也未免太快了些。」

我知道原因在于我特异的体质,但口中却推说是自己掌握的一种源石技艺,平时都密不示人。

杜冷汀闻言果然不再追问。我却对她刚才的话产生了兴趣,「你刚刚说我的身体几乎没有病变对吧?几乎没有那就还是有喽?我身上到底哪里产生了病变啊?」

想到有很多人在感染后都获得了超乎常人的能力,眼前的杜冷汀大概也是因为矿石病才有了惊人的听力,因此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期待。

「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吗?」 杜冷汀指了指我的头顶。

我很快意识到了她指的是什么东西,「角?我的角有什么异常吗?」

杜冷汀没有回答,只是从桌上拿了一面镜子过来,「自己看。」

我把镜子举到面前,端详了许久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头顶的左角居然比右角短了一寸左右。

「医生,这会有什么影响吗?」

杜冷汀摇了摇头,「我见过两支角在感染后变成结晶化的病例,像你这种情况还从未遇到过,所以就算你明天突然死了我也不会惊讶。」

我的耳朵自动过滤了最后一句,当下不再纠缠角的问题,转而问起其它事情。

「那个,塔露拉…大人,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杜冷汀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应该快了。」

日子就在我反反复复的矿石病实验中过去。

1097年2月11日,我终于从杜冷汀处听到了关于塔露拉的确切消息。

整合运动于卡夫丁峡谷伏击乌萨斯大军,大破敌军四千余,伤亡未过千数,塔露拉本人已经在返回龙门的途中。

自从听到塔露拉返回的消息,我的心情就再难平静,我总忍不住在心中设想与其见面的场景。她会对我严加斥责还是漠然无视?

然而事实与我所预想的各种情况皆不相同。塔露拉在回到龙门的第二天就来到了我的治疗室。

我听到了罕见的敲门声。

我知道杜冷汀是从不敲门的,而我从W处得知我的治疗室仅允许两人出入,所以我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请进。」我说道。

塔露拉看起来神情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而明亮。杜冷汀紧随在她的身后,面容兴奋,脸颊上显露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我开口道,「塔露拉大人。」

塔露拉对我的称呼没有丝毫惊讶,她显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回头道,「杜冷汀,让我跟荒原单独聊一会儿。」

杜冷汀顿时一脸丧气,转过头狠狠瞪我一眼后,才转身离开了治疗室。

我被她瞪得额头有些冒汗,一时忘记了开口。

塔露拉率先开口道,「杜冷汀脾气虽然古怪了些,但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平时有举止不当之处,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连忙道,「不会,多亏有她,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塔露拉点点头,「你现在只管安心养伤,其余的事都不必担心。」

我却无法把自己的过失就这样轻轻揭过。

我拔掉身上的线路与针管,下床向塔露拉单膝下跪请罪,「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无论如何,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但我愿意以这副身躯担保,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次发生。我会亲手将席格博士带回来,无论他躲在龙潭虎穴,还是天涯海角。」

塔露拉没有阻止我的动作,她等我开口说完,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爱国者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回来吗?」

是因为康德吗?我心中暗暗想到。

「这大概是源于我的一点私心吧。」塔露拉说出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因为你像极了我的一位至交好友,她也像你一样迷茫、犹豫、挣扎,我曾期望过她能与我并肩作战,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与我截然相反的道路。」

塔露拉的目光逐渐从远方拉回现实,「荒原,你现在需要尽快养好伤,还有一件比寻找席格博士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

我点点头。

我发现自己此时急于表现自身价值的渴望,远比自己预料的更加强烈。

塔露拉继续说道,「虽然从切城开始,我们一直在对乌萨斯的战争中占据主动,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庞大帝国,我们在战略上始终是处于劣势的。以小国伐大国的关键就在于,不能让对方喘过气来,进攻一旦开始,就必须无休无止。我们必须从内部分化他们的势力,从外部不断给他们制造对手和麻烦,让他们疲于应对,无法将举国之力用在与我们的战争上面。」

塔露拉目光灼灼,「乌萨斯的征服史虽然光彩亮丽,但同时也与周边的国家结下了难以消弭的深仇大恨。在过去数年间,卡西米尔骑士团与反乌萨斯游击队在两国边境牵制了大量的乌萨斯兵力,这一状况导致乌萨斯必须将大量补给辎重运往边境以巩固防线,这对乌萨斯自身的经济体系而言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是在最近一年里,卡西米尔突然陷入政局动荡,骑士团不再将收复乌萨斯侵占的土地作为目标,而是陷于无休止的内斗,反乌萨斯游击队也突然销声匿迹,这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极为不利。所以我打算委派你带领一支精干的队伍前往卡西米尔,不论你使用什么方式,都务必要在今年秋季来临之前,制造出对我们有利的局势。」

这个任务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但我还是欣然领命。

因为任务越是艰难,就越发说明塔露拉对我的看重。

我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再一次令她失望。

但我心中还一直存有一个疑问,「塔露拉,那你打算如何处理龙门?」

「单凭我们一个组织的力量,是无法动摇乌萨斯这样一个庞大帝国的根基的。我们需要资金、需要盟友,更需要适当的妥协,而龙门就是我们现今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塔露拉脸上有狡黠的笑容一闪即逝,「对付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诱之以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