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贫民区通惠坊的市集上已经清理出一片诺大的空地,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刑台周围已经聚拢了千余名感染者,无论是否情愿,他们都被驱赶着前来观看对反抗军首领康德的处刑。

这时节的龙门,气温还没有降下来,头顶上阳光和煦,一丝风也没有。

然而刑场上的气氛却是沉闷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环伺在刑场周围的数十名近卫局守卫将手按在剑柄上,眼中不断扫视着刑场周围全神戒备。被聚拢在四周的感染者们偶有窃窃私语,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时近正午,康德被押上了刑台。康德脸上满是淤青,身上更是血迹斑斑。

刑台周围响起了一阵骚动,行刑官赶忙大声喝止,「所有人不许出声,有敢出声者当场格杀!」

杂乱的声音很快止歇。康德被两人用长棍夹着跪在刑台上,看上去意识不太清醒。

我此时便躲藏在刑场南侧较远的一处店铺的阁楼中,店铺主人应是逃往了其他城市,店里的器物大部分都未能带走。

将到日中,行刑官走上刑台开始当众宣读判决书,非议市政,发表过激言论,组织暴力武装公然抗法,刺杀政要官员未遂...行政官一样样盘点着康德所犯下的罪行。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里暗暗估算时间。

「轰隆轰隆」忽然两声炸雷般的巨响彻底撕碎了行政官的宣读声。紧接着东西两个方向不远处的屋舍同时冒起了浓烟和火光,那是我用延时法术引爆了提前堆积在两处的炸药所造成的。炸药是我从奇古那里打听到的一位矿商那儿偷来的。延时爆炸的火焰法术则还是康德在墓园养伤时教给我的。

如今我只盼近卫局的指挥官能多派一些人前去爆炸处探查,然而,龙门近卫局那位佩带双剑的龙族女性长官却神色从容地安排道,「你们五个去那边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们五个去另外一边。」

虽然调走了10人,但刑场周围还有30多位近卫局的守卫。我心里暗道糟糕,但是此时若不动手,等那10人回来我更是一点机会也无。于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头的紧张感,拿出当偷儿时练就的本领,将手臂探出窗户勾住屋檐稍一用力,整个人便已翻上屋顶。

脚刚刚踩在屋檐上,便感应到一股源石能量波动自远处一闪即逝,我不及多想,体内天灾之心的能量已经从手上喷涌而出化作一面黑色晶壁挡在身后,只差了毫厘之间,一枚子弹「叮」的一声撞上晶壁,复又弹落在地上。

我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我能够借助体内天灾之心的力量,感应到周围五里内的源石能量波动,那么我现在肯定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后怕之余我顾不得狼狈,迅速从屋檐滚落到地面上。源石能量波动出现的位置在两里之外,应该是用源石工艺强化过的铳,我若还站在屋顶上无疑就成了活靶子。

受到袭击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已经被近卫局发现了。因此甫一落地便往刑台的方向疾奔,希望能在被合围之前救出康德,但迎面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眼前是一名白发绿瞳的少年,手里拄着一把样式奇特的金属骷髅法杖,他绑在左臂上带有「X」标记的臂带引起了我的注意,康德身上也有着一模一样的标记。

「哟!」他笑着抬手朝我打招呼。

我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只得警惕地保持距离。「你是整合运动的人?」

他夸张得弯腰行礼,「我是整合运动的干部,你可以称呼我梅菲斯特,刚才我的同伴浮士德对你礼数不周,请允许我代他道歉。」

「道歉?你们刚才明明是想杀了我。」我冷冷回道。看来这人与潜藏起来的狙击手便是一直与康德联络的那两位干部。可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呢?

「不不不,我只是想欣赏一下被康德评价为具有干部潜质的人是否足够出色而已。从结果来看,你果然非常有趣。呐,不如现在就加入整合运动如何?」

虽然听到康德对我的评价,心里有些惊讶,但我已经不想再跟这个心智不全的疯子交谈下去,于是我直奔主题,「如果你们不打算救人的话,也请不要阻挠我。」

说着我便想从侧面绕过这人,此时我的心里已经非常焦急,马上就要到处刑时间了,并且前去爆炸处探查的近卫局守卫也很快就会回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耳中又是「叮」的一声,一枚子弹打在我急速张开的源石晶壁上。

「不要这么冷淡嘛,明明都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梅菲斯特脸上挂着兴致勃勃的笑。

「你!」我已经按捺不住怒火,体内天灾之心的力量喷涌而出,化作几十只黑色短矛悬浮在空中,矛尖全部对准了面前的梅菲斯特。

「冷静点!」梅菲斯特抬起手做安抚状,脸上却丝毫不见惶恐的神色。「你该不会以为瞄准你的只有一把单发铳吧?要不是担心引来近卫局,十把弩炮的交叉火力可是随时都能把你打成碎肉的哦。」

「所以,」梅菲斯特又发出了令人不快的笑声,「你愿意听我把话讲完了吗?」

此时我已经感受到远处弩炮激活源石装置的波动。我曾在康德的反抗军中见到过弩炮发射,我相信自己的源石晶壁能够挡住单发的弩炮射击,但在交叉火力下也很难活命。于是我只能放下手,悬浮在身体周遭的短矛也随之消散,我从牙缝里慢慢吐出字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我们希望你立刻掉头离开。」

我心中的愤怒已经快要抑制不住,「康德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就如此对他?」

梅菲斯特脸上还是那副兴致勃勃的笑,「他可是整合运动的干部,我们从未逼迫他做任何事。这次的重要任务也是他自己争取的哦。」

便在此时,我听才刑场的方向传来一声钟鸣。我知道处刑马上就要开始了。

此时,梅菲斯特也已让开了道路。

我再度翻上屋顶,伏在相对靠近刑台的位置望了过去。

此时行刑官已经念完判决书,拔出了斩首用的长刀。去爆炸处探查的近卫局守卫也已回到刑台四周,背后还有不知多少把枪铳和弩炮锁定着我,我知道今日营救康德的事情已经彻底无望了。

便在此时,我听到跪在刑台上的康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这是畅快又满足的笑声。

联想起刚才梅菲斯特的话,我终于明白了,这笑声代表的含义。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整合运动并没有直接参与这次行动。

在号召感染者对抗赫顿玛尔法案之前,康德便已经知道这次行动必定失败,或者说,失败便是他的目的。

直至被长刀斩下头颅的这一刻,康德才算是成功完成了他的使命。

我看着刑台下沉默以对的上千名感染者,女人们小声的抽泣着,男人们则沉默地握紧了拳头,眼中喷出仇恨的怒火。

背后街道上传来梅菲斯特癫狂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草籽已经撒下,等我们下次到来之时,这里将燃起大火!」

第二天清晨,近卫局在贫民区大肆搜查不翼而飞的罪犯尸首。

感染者墓园则多了一座新的坟冢,与另外七十八座新坟紧紧挨着。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深深的刻字。

「他并非孤身一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