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明知道她是谁,对吗?」

听到我的质问,莱面有愧色,却一言不发。

西恩大声吼道,「库赛德,你醒醒!她只是给了我们几顿饱饭而已,而她的父亲却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康德见我们又要吵起来,赶忙过来打圆场,「至少布雷的女儿已经被感染了,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如果消息来源没错的话,布雷极其疼爱这个独生女儿,只要他还顾忌女儿的感染者身份,就一定会尽力阻碍法案的推行,再不济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康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信息很可能已经泄露给了近卫局,墓园已经不安全了,我们需要尽快转移。库赛德,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此时我对康德的话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厌恶。我摇摇头,拒绝了康德的提议。康德无奈,只得带着西恩和莱快步离开。

我又回到了每天处理墓园杂务,有闲暇便练习法术和源石技艺的生活。龙门近卫局也并没有找上门来,要说唯一不同的是,从那天以后,每周来看我的人便只剩下了小堇一人。

小堇离开墓园时扑进我的怀里哭着道,「库赛德哥哥,我觉得你做的没错。」然后她又起身擦干眼泪,「但是比起你,西恩和莱更加需要我。所以…库赛德哥哥,我走了。」

我很庆幸西恩和莱不曾忍心让小堇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够持续多久。我挤出一丝笑容与她挥手作别。

从小堇口中我证实了自己最担忧的事,布雷·维尔茨并没有因为女儿成为感染者影响到新政的进程,对于抗议者的管制更是丝毫没有放松,就在昨天,布雷·维尔茨甚至在近卫局的重重护卫下亲自前往龙门中心广场做公开演讲,在演讲中他再次强调了赫顿玛尔法案的重要性,宣称切尔诺伯格在推行赫顿玛尔法案后,无论是感染率还是犯罪率都得到了极好的控制,并且极大降低了城市的财政支出,龙门当局将把这些节余资金用于改善民生,为龙门经济共同体创造更多商业价值。演讲末尾,布雷行政使宣布,赫顿玛尔法案已经正式通过公议评审,将于11月1日正式推行。

演讲台下,掌声雷动。

随着新政推行已成定局,稍有积蓄的感染者们已经开始陆续举家逃亡,以逃避被强行驱逐或者在源石矿区永久务工的命运。街道上已经再也看不到徒劳的抗议者,而以康德为首的反抗者们则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10月21日清晨,康德亲自找到了我。

「库赛德,我知道在你的身上隐藏着巨大的力量。我不知晓那是什么,但我们反抗军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力量。」康德摆手制止了我的回答,继续说道,「你不妨先跟我过去看看,然后再慢慢考虑不迟。」

康德带着我来到了龙门外环的一处小丘,这里到处都有树木遮蔽,是藏身的好地方。

康德口中的反抗军大约由300多名感染者组成,他们多数使用剑和斧头作为武器,令我讶然的是,他们不仅装备了弩机和燃烧瓶作为远程武器,甚至还装备了少量的铳。

康德解释说,「这些都是从整合运动支援过来的武器,大家已经进行了一些训练,再加上我们弄到了行政总署周边的近卫局布防图,成功率虽然还不够高,但是已经足够我们拼死一搏了。」

「你们要袭击行政总署?」

「我们必须给予龙门当局足够的警告!库赛德,你会帮我们的对吗?」

看着远处人群中的西恩和莱,我缓缓说道,「康德,我思考了很久,可我最终还是觉得,光靠武力解决争端是没办法让感染者与普通人共存的。」

「如果这次我们屈从了,我们离开了龙门,难道下一个城市就不会驱赶我们吗?难道我们只配在颠沛流离中活着?只配在缺乏城市保护,时时受到源石威胁的荒野中挣扎求生?」

「我不知道。我没有答案。」

康德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劝说。

我看到康德走到丘顶一块高高凸起的岩石上,将300余名反抗军成员聚拢在岩石之下,进行最后的号召。

「龙门!」他的声音高亢有力。

「这座城市的古老制度已经腐朽不堪!」

「当权者早已忘记了初建城市时的使命!」

「他们只想维持自身的利益,却罔顾我们正在遭受的苦难!」

「我们从事最危险最繁重的劳动!可我们得到了什么?

——只有残暴的压迫,和悲歌号泣!」

「我们不好争斗,可他们竟认为我们无力反抗!」

康德他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呼道,「现在,时机已经成熟!」

「我们手中拥有武器,我们要为自己的权利抗争!」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绝不受人奴役!绝不惟命是从!」

人群中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呐喊,「我们绝不惟命是从!」

然后越来越多人一起高呼,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绝不惟命是从!」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我开始感觉自己的立场又开始摇摆不定。

康德的话是对的,我根本无从反驳。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场发生在切尔诺伯格孤儿院的大火,同样是执政者的一纸令下,便有无数个感染者聚集的场所和建筑被无情焚毁,纵火的不仅有执法队,更多的则是义愤填膺的普通市民。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一具具因为起身反抗而被无情杀死的尸体倒伏路旁,还有充盈耳畔的哭泣和哀嚎。

复仇的冲动逐渐充盈我的胸膛,但当我又想起那个眼神温和又坚定的女子,想起她为了避免这次争斗所做出的努力,我又忍不住怀疑起来,如果依靠武力杀死那些迫害感染者的人类,那我们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最终无法行动。

西恩和莱经过我身旁时,我伫立在原地,无言以对。

目送反抗军前往龙门城区的方向后,我回到了墓园,等待事态的最终结果。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七十八副沉甸甸的棺柩。

小堇走在运送棺椁的推车中间,扶着其中一副棺椁痛哭不已。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此前的思考毫无意义,然后我便被名为「后悔」的魔鬼紧紧攫住了心脏。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