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砂流泄到地下走道上,暴风王提力抛起截断的土地,将其砸在城主府废墟上,过后两人一虎视线探进坑道里。

下水仍不知疲倦流动,静止的巨大装置似沉默的巨兽,一柄华美的长剑连鞘刺穿了它的身体。

“居然把佩剑丢在了这里。”

暴风王转向白虎抱拳道:“方才多谢灵兽相助。只是地下毕竟狭小,你应该无法下去,便请留在此处镇守吧。”

虽然官署变成了一片废墟,但这里仍是暴风城的枢纽,免不得侵略军的攻袭。

白虎吼了声,猫蹲一边。老者叹息道:“却不知那几个孩子如何了。”

“将这样的重担交给他们,本来就是我们做大人的不对。”暴风王道。

......

干枯的大地,天若九日高悬,炙热烧却了云与风。

暴风城一隅,不见雕塑神人法象的宗堂,只见一顶天立地之躯,呈暗红之肤,体态精瘦强悍。其脚边萧萧站着位娇小的女孩子,约莫只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是一副寡淡的神情。

她望着城中半晌,说:“结束了吗?”不仅是她,城内激战双方都被中心的战斗吸引住了目光,那是至极的交锋,其结果决定着战争的胜败。

女孩的身后有一高贵从者,极白净的面容,身负漆黑如墨的羽翼。

是堕天使。

他举措有适,单膝跪地时谦逊而不失礼数,道:“是的。剑魔已使用领域却仍输了,暴风城主应是消损不少。”

女孩思考了一会,道:“献祭还没有完成,不过可以了。”

“如此也益于我们将魔王操控于手中。”

女孩摇了摇头,道:“带有缺陷的残次品始终是令人不快的,之后我会维持献祭,也不要操控魔王。驱虎者终被虎噬,不可试图操纵任何强大的存在。”

“您打算任它自由行动吗?”

“嗯。”

“吾明白了。”

堕天使站起身伸手虚空一划,手中黑色的光刃一闪即逝,就见半空被撕开一面,如展示商品的橱窗,展出被定格的画面。

正是先前与魔王头骨战斗的危缜等人。

“传言王室之人知晓魔王的封印,应该便是那两人。”女孩指着兄妹两人,道。

当空间被撕裂,画面泛起涟漪,被选召的七人从空中跌落。

“!”恢复知觉的一瞬危缜猛然睁开双眼,却发现众人都在半空中作自由落体。

在这之前,他们一行人无惊无险地消耗着头骨的血量(魔力),终于触发了意料中的BOSS狂暴——也就是又一次空间转移。

他们被传送的魔力吞没,游戏里眼前一黑下一刻就被转移到这里,但实际上他们应该有被禁锢在虚空一段时间了。

比对现实时间,危缜得出了这个结论。

周围的情报收入眼中,黑翼的天使、冷漠的女孩,以及火红皮肤的巨大身影,以他现在所处高度能清楚看到这巨身没有头颅。

同样缺了脑袋的躯体他前段时间才看到过,此时如何也无法将它当成是巧合。

“顺利脱逃了吗?同一时刻的传送居然存在两个目的地,还真是不能小看它啊。”

危缜顺着声音看去,见是滚滚已从沉睡中醒来,它张开大口,正卖力吸收着虚空的能量。

那刚刚的声音?

“你是用哪说话的啊?”

“现在是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吗?”

混沌之躯急速膨胀,化作一张气垫“bongbong”接住坠落众人,撞击缓冲之下众人陆续醒来,俱是惊诧。

危缜望向那冷漠的女孩,堕天使已夺走了魔王头骨,正拜手呈递及她。女孩察觉危缜的目光,二人对视,心下都在思忖。

是玩家还是NPC?

“怎么会?”洛杰难以相信眼前光景,已是飞去了三魂、走掉了七魄,想见他内心的冲击之大。

人类终于回想起了被巨人支配的恐惧。

他们至今为止所做的努力究竟算什么?

对这些万古长存的恶魔而言,他们就像是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

图样,图森破。

“振作一点!”欧维斯叱声道,眼下众人体力皆有损耗,更有不明身份——不,那确确实实就是堕天的使者,是崇高神明的敌人。

而他们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洛杰闻声看向欧维斯,复又鼓起了勇气,现在他明白了魔王的恐怖,但眼下魔王仍未苏醒,他们就还有希望。

对视二人,危缜首先问出口:“你是玩家?”

他就算不说,幸幸也会暴露身份,不如先掌握语言主动权再推敲对方的身份。

果然,对方没有接话。

女孩接过头骨,没有再多看危缜一眼,她转向魔躯高高举起头骨,晦暗的魔力涌现聚合。

幸幸握住危缜衣角,看着那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神情悲伤,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女孩停下动作,侧身回头看她,道:“这只是个游戏。”

而且是自由度极高的虚拟网游,玩家可以选择任何阵营,也被允许获得一切游戏资源。

游戏的一切资源都是面包而已。

幸幸的一双眼睛黯淡下来,她抿着嘴,终归是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没有忘记自己身处游戏中,也知道将道德强加于人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献祭仪式继续,“噗咚,噗咚”心脏搏动的声音,回响。

堕天使双手一翻亮出两把夜色光刃,傲然站立于众人面前。堕天的使者,反叛辉光,主宰黑夜。

黑夜至临,破月避煞。

“拜托了!”危缜拉住幸幸和艾尔急退,现在只有圣武士可以与之一战了。

堕天使掠过黑夜,夜刃锋芒凌厉!

欧维斯没有兵器在手,仍是当仁不让,踏步一往无前,以护臂架下夜刃。

能划开虚空的夜刃,却砍不下她的手臂。

堕天使眼睛微眯,道:“圣武士,你的荣誉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它做了该做的事。”欧维斯道,气势欺前,凝聚神力冲拳一击。

堕天使收剑化掌,拉伸夜刃张开蝶魅的星空屏障,挡下冲拳,同时双翼曲展身影倒飞。

“失礼了,既然如此吾应当放下兵器才是。”堕天使一改傲然的态度,双手一抖夜刃重归于无。“吾名卢廷涅尔,是皆亚大人的仆从。”

强者值得他的尊重。

于是出于礼节,圣武士亦报上姓名:“欧维斯,王国的圣武士。我接受你的敬意,但这不代表我会放过你们,你们所犯下的滔天罪恶绝不会因谄媚赎免!”

“又在自说自话了。”堕天使扶额哀叹,恪守公义的圣武士与反叛天堂的堕天使绝对是水火不容,虽然他们自诩宿敌只有天堂里曾经的伙伴们,但圣武士也是非常棘手的强大对手。

圣武士的信念与天使一般无二,他们的固执也同样令堕天者厌恶。

“已经疲惫不堪的你,还是想想怎么样带他们走吧。”

嘉丝弥走了出来,昂首大声道:“我们不会逃!”

玛言想拉住她,却被她的气势惊住了。她面容决绝,对上堕天使的眼睛,“祖父死了,父亲也下落不明,无数的人因为战争而死去,我们怎么能止步于此!”

堕天使微微张口表示讶异,接着缓缓说道:“公主殿下,您的父亲卡罗勒斯·斯多特尔,已经死了哦。”他特意顿了顿,抿着笑,道:

“他屠杀了王国军队,被神风者伊格纳处决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嘉丝弥眼神一滞,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了。

“嘉!”玛言赶紧扶住了她,死死瞪向堕天使。

堕天使浑不在意,道:“不相信吗?你们,已经是最后的血脉了。”

“胡说!”洛杰莽然劈出一剑。

堕天使轻笑,两根手指并指夹住了他的剑,道:“无知,无畏。”他正欲折断洛杰的剑,忽闻破空声,却是圣武士盛怒攻来。“卑劣者!”

堕天使一把将洛杰扔出,反手扣住欧维斯的拳头,道:“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天使更高贵的存在吗?”

“勇气不应被嘲笑,你这叛徒不配为天使。”欧维斯副手抓住堕天使衣领,旋转身体将他摔向地面。

“你!”堕天使恼怒不已,松开扣手打算飞上空中,怎知圣武士力大无比,他竟是无法挣脱。

“给我摔到地上吧!”欧维斯怒吼一声将堕天使拍入大地,瞬间地面都被击得粉碎。

危缜猜可怜的堕天使大抵是爬不起来了,任谁被这种怪力摔投来一下都是起不来的。天使的体质比不得恶魔,而且还是类人型,以圣武士的精湛武艺必然摔断了他的脊椎。

尘埃落定,欧维斯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献祭中的女孩,“住手。”

危缜摸摸鼻子,正派人士就是喜欢说这些没用的话,反派听了会住手就奇怪了。

果然,女孩捧着头骨的双手慢慢降下。

最后停了下来。

危缜?

女孩面向他们,她脸上是危缜非常熟悉的表情,他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见——无悲无喜,却不是刻意捏出来的面无表情。

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呆。

欧维斯看着她稚嫩茫然(?)的脸庞,欣慰地笑泪,“你能及时悬崖勒马,真是太好了。”

危缜摸不透这女孩的想法,他在照镜子的时候也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他知道一点,这女孩并没有勒马的意思。

“恐怕,晚了喏。”滚滚沉声道。

“什么意思?”玛言扶着妹妹走了过来,神情严肃问道。

“魔王复活了。”回答他的,是名为皆亚的女孩。

话甫落,风忽起,惊见她手中的魔王头骨,随风化为齑粉。

“咚~”骤闻一声天雷鸣鼓,众人同感心脏被莫名牵动,似血脉相系。

“不好,快封闭五感!”滚滚惊呼一声,厉声喝道。

封闭五感?到底发生了什么?

危缜知道没时间细问了,只得照做,同时开启了游戏自带的录像功能。

大地仿佛觉醒了生命,随节奏颤动着,地火喷涌直冲云霄。一双魔翼遮断了天空,一道伟岸的身影沐浴在火雨中。

尚未死绝的堕天使胸腔剧烈搏动,忽然他全身燃成了一团火,火团炸开散作了一地火花。与此同时八方血气升腾,汇集而至,俱被魔翼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