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平于一线，水车也不再旋转，嘈杂的怒号忽然销声匿迹，洛杰感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他刚才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滋~”电流一闪而过的声音，下水道的灯光闪烁一暗，吓得洛杰心脏都漏了一拍。
“别慌。”黑暗中响起了危缜的声音，声音不大，但装置底下的两人恰好能听见。他已经看不清黑暗中的头骨了，做了个后撤的手势便往后跳开，又正正落到艾尔身边。他抓起艾尔的手，在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纵身一跃就将她拉下了水。
艾尔浑身一凉，丝丝寒意透过了晶莹的肌肤，她只觉脸庞撞上了什么，不由屏住了呼吸。
危缜一只手环抱着艾尔，注意着她的动静。起初她还因为受惊扑腾了下，接着就安静下来。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合，只凭触觉她单薄的衣衫仿若无物，两颗心的搏动毫无障碍地交响在了一起。
危缜却像一只阴森水鬼，没有呼吸，两道寒光穿过水面落到岸上。明明人类的眼睛不可能从水底下看清黑暗中的事物，但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刺穿了黑暗，仍盯着那颗头骨，灯灭之前他就记住了头骨的位置，借着最后的一点亮光他还知道失去了魔力的头骨仍漂浮在空中。
他在想果然魔王都不简单，根本不会将性命交给外物。
不过人类的智慧也不遑多让，道上陆续亮起了微弱的光芒，那是地下的储备魔力正在恢复照明。他缓缓划到岸边，抬起头又盯着头骨看了十来秒。
果然，丢失目标后就变回野怪了，它的索敌机制应该依赖于魔力，现在维持浮空的魔力大概是以空间法术窃取并储藏起来的，为了自保而小心翼翼地只覆盖了很小的范围。
哪怕是恶魔求生欲也要大于破坏欲。
他扶着艾尔缓缓上岸，其实水位很浅，只是方才体位比较暧昧他们才能完全潜进水里。一边幸幸和王室兄妹见他们无碍，而且似乎惊扰不了头骨便大起胆子靠近。危缜转过头望向停下机器的圣武士和勇者君，叹了口气。
停下装置只是攻略的前提，为此搭进两个战力也太蠢了，这两个家伙都是憨憨吗？
危缜喊道：“拿东西卡住它。”
洛杰闻言如梦初醒，左看右看却找不出别的东西，只有手中一把全村最好的剑，不禁犯难起来。
倒是欧维斯道：“明白了，请帮我扶一下。”
“扶一哈？”洛杰瞠目，望着她真诚的眼神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接手后才发现原来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大概是装置已经失去动能，不需要很大力气了。
“非常感谢。”欧维斯解下佩剑，瞅准一个点把剑卡了进去。
“那个...只用剑鞘就可以了。”洛杰弱弱道。
圣武士一愣，微笑道：“剑和剑鞘是不能分离的。”
如果剑不能离开剑鞘的话，那能算作剑吗？但洛杰也听不明白，他总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欧维斯非常像偶尔会来村里的神父。
不过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洛杰也特别喜欢他们。
“走吧。”
二人在危缜的指导下避过头骨探查，灯光灰蒙而阴柔，众人偃旗息鼓候在原地。
玛言道：“我们能毁掉它吗？虽然它似乎平静下来了，但放任不管定是大患。”
嘉丝弥点头附议，询问的眼神就看向了危缜，他略作沉吟，道：“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玛言道：“可我们之前的攻击都没法伤害到它。”
“不是无效的，只是它将致命的攻击传送到了别的空间。”
“别的空间？”欧维斯吃了一惊，“请问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的战斗波及到别的地方了吗？”
危缜摇头，道：“我想应该是虚空吧，这样它可以尽量少地消耗魔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摧毁它。”他摸摸幸幸的脑袋，柔声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幸幸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了。”
危缜轻轻点头，面向众人，道：“魔王不会被轻易消灭，以防万一请不要激进。”他举剑遥指头骨，英姿勃发，道：“上吧！将魔王彻底终结吧。”
......
暴风王驱雷掣电，两条芒刺雷龙霹雳列缺，吐火施鞭，咬向剑魔刹卜。
刹卜双持重剑，格下双龙，惊察雷霆一闪，暴风王一拳轰霆而来。刹卜双剑离手，剑如活物自主截住雷龙，渊寒冰息聚于一手，抓向暴风王，刹卜道：“你可谓传奇。”
极阳以杀，极阴以生，电光与冰晶四绽。
暴风王沉喝一声，一雷二闪折跃，两条雷龙咬合重剑向刹卜刮去，“使剑的就不要多话！”
刹卜身影一闪，恶魔族的拿手好戏瞬间移动，它闪现到暴风王身后，手中已夺回大剑，力达剑身劈下。
暴风王转身燃雷一拳。
罚雷鸣天，冰花曳血。
寒剑栖艳华。
“王！”与恶魔们酣战中的女仆长、府内高手，俱是不敢置信。
暴风王无疑击中了刹卜的剑，但刹卜还有另一把剑，如活物的剑，从背后贯穿了暴风王。
“呃——”
灼热的血，滴落剑锋上。
刹卜露出了狂笑，道：“我可不单是使剑的啊。”它看向自己空着的手，微微抖动着。
“曾经我也仗剑天涯，直到我感觉到我的剑已再难进半分，漫长的岁月里，我终于意识到，人类是有极限的。”
“现在，我终于到达了世人所没有到达过的境界，人剑合一。我和剑是一体的，我就是剑！”
刹卜再次举起剑，道：“你只不过是和我从前一样的传奇罢了，你要凭什么战胜我？”
暴风王满嘴是血，吐出几个字，“就凭你不配赢。”
刹卜脸色阴寒，冷哼：“聒噪。”杀人的剑，落下。
“雷骨！”
却闻，暴风王怒喝一声，身化惊雷，狂暴的电蛇无法抑制地乱舞。
“元素化？！王！住手！”老法师大惊失色。
“吼（什么）？”白虎仰天长啸。
刹卜微微一惊， 它的表情变得兴奋，癫狂，“你也不做人了吗？没错吧，人类的极限。”
无见雷光，只闻掣电轰鸣，将刹卜吊在空中蹂躏，然而它的笑容却逐渐变态，“很好，让我更愉快一些吧。”
风中突兀地绽放出一朵冰花，刹卜倒持两把魔剑，念道：“散落吧。”冰花化成了万千冰刃，魔剑寸寸崩裂，“冰花之狱！”
暗藏利刃的暴风雪，墙垣、屋宇悉数被削地粉碎。
“回撤！”老法师十分费力地大喝一声，额头上的青筋几乎都要迸出来了，他所布下的烈火结界又膨胀了一圈，抵抗着风雪。
府内众高手亦知不可硬敌，俱无恋战，激流勇退。
大恶魔们唳声咆哮，展开巨翼冲天而起，即便是它们强横的肉体也不能硬抗冰刃风暴。唯有那几只被困传送黑洞的恶魔在嘶喊挣扎，它们的身体被逐渐缩小的传送门割成两半，失去生命的上半身被风雪啃噬了干净。
风中的雷电、冰雪互相扭曲，激战的两人纯以拳脚肉搏，洒下一片不知何方的热血。
又一拳冰与雷的强势交锋，荡起一阵劲风，暴风王闷哼一声，落入下乘。
“感觉到了吗？在我的领域里，你的雷电战胜不了我。”冰寒的冷气随着刹卜的拳头，漫向对手。
元素化最强之处就是天人合一，如今身处寒冰领域里，暴风王所支配的雷元素渐渐流逝。他拳上迸发暗劲，震碎寒气，接着他一把抓住刹卜，脚踏雷火使出一记膝踢，轰出万丈雷霆。
“雷椎！”
狂暴的雷元素贯透了刹卜，又将天空照得苍白。
“没有剑，你更不配赢。”赤手空拳，暴风王的武艺更胜一筹。
“呃——”刹卜遭受重击，魔躯痉挛，垂着头阴声道：“剑吗？”它用手虚握，冰花旋入凝成一把细狭锋利的冰魄之剑。
“剑，这里都是。”它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脸上咧开一个诡异的寒笑，手持魔剑，乘风雪冲向暴风王。
暴风王无惧其锋芒，一拳轰出。
只听镜面破碎的声音，被雷光击中的“刹卜”碎成冰渣，四溅。暴风王警觉，化雷瞬身，方停下又闻风雪呼啸，又一个“刹卜”举剑挥来。
“元素化就会归散天地，人类真是脆弱。”是雪化成了冰之恶魔，也是冰魔化成了雪，茫茫雪界回响着它的声音。
暴风王哼道：“把戏！”他的双眼射出骇人的电光，皮肤之下完全变成了狂暴的雷元素。
荒狂雷光，震撼寰宇。
风中的雷电，也将其中的冰之魔牢牢困住。
“我说过你不配赢。”
雷，抹消了空间的距离。
“从你放弃人类的身份，放下手中的剑起，你就已经死了！”
“雷斧！”
霸道的强雷瞬间击穿刹卜，快速得所有人都只来得及看见它错愕的表情。天地一声惊雷，粗壮的雷蛇抽得大地震颤，划开一道裂痕。
曾不可一世的剑魔倒在地上抽搐，满脸不敢置信仍在呓语，它的身体躺在这片深渊烬土上，为什么却得不到恢复？“为什么？我是恶魔啊...”
食人的冰，渐渐将它裹住，“乒”一声碎开。
雪，无声地停下了。
“王...”老人散去结界，面容担忧。
暴风王以雷化形重塑肉身，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老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他无法责备王将生命置之度外。
只希望这一切是值得的，老人想。
“王。”女仆长卡琳、城主府总管，及一众府内仆从单膝跪在地。
暴风王摆手免礼，道：“速去各处支援。”
“是！”众人散去，剩下老人、老虎。
老人问：“你还有多少时间？”
暴风王面不改色，却依旧霸道，“不多。”
环顾昔日恢弘的城主府，只见断壁残垣，荒凉满目，他说：“倒也省事。”
他伏下身，两只手臂化作雷芒刺入大地，一时满城震栗。
“起！”
大地以那道裂痕为界，被他整块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