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是一座城市?

这个问题耶格尔可能迄今为止从未想过。

事实上,一件一直就摆放在你眼鼻子底下,十几二十年来再不能够熟悉的事物,又该用如何的语言去描述?

诗歌?那太过狭隘;小说?那太过偏长;那么戏剧抑或是寓言就是更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了。

不,事实上对于耶格尔来说,自中学以来便已辍学的她更是无论用怎样的语言都没有办法贴切的去描述自己这熟知的一切,那些优美的辞藻对于她来说大概就是一堆连随手扔在地上的垃圾都不如的东西,她学会认字还是靠着曾经在教堂时跟着白发苍苍的神甫们念着那些用线编装的厚重书籍才知晓的。

除了印在那些书上的东西,其他的一切书籍她都没有足够的耐心能够静下心去阅读。

更别说十多年前的事情,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但她终记着神甫那些书的触感,因为年代的久远而失去封皮的手抄书籍上的墨水味总是会在她梦醒时分飘入她的梦中。

不过,作为这座城市的老熟人,说到底,他还是有着一些心得与体会的。

遥望着远处那些咬合的齿轮与管道中散发出的烟气,她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移动的钢铁丛林”

这样的称谓即使只是七八岁的稚童,只要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大概都可以得出,说出来不过是惹人发笑而已,但是她本人却对此有些自得。

至少以她来看,自己能够做出这样贴切的描述,大概已经是超水平的发挥了,也不必再过奢求了。

“喂,别站在这里不动啊!快滚开!”

随着粗鲁叫喊声传来的是身后大力的推搡,一个琅跄,耶格尔险些摔倒在地,所幸在最后她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盖在头上的兜帽也没有被甩下。

她回过头去,呼吸中传来的浓重酒精味还有手上提着的酒瓶以及薰红的脸庞,毫无疑问,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群在这座城市之中屡见不鲜的醉汉们。

“看什么看!”

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把遮住自己下半张脸的口罩又往上拉了几分,连帽卫衣的兜帽也拉紧了几分,她不想要惹麻烦,更何况和这些能够和熊搏击角力的乌萨斯莽夫们发生矛盾,那毫无疑问是不明智的行为。

更别说今天她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与醉汉的偶遇没有被任何人在意,像是这样喝的醉醺醺就上街的人在乌萨斯族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保不齐哪天起床的时候,就会在街角的雪堆里看见半个身子埋在雪里却还在酣然大睡。

这座城里的人们早就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了。

耶格尔轻车熟路地绕过那些令人讨厌的醉汉,拐过几个狭窄的小巷,顺着几条无人问津的楼梯向下,最后停留在了一座破旧的木门前。

说是破旧,但是布满其上的裂纹只能够让人认为这扇门早就损坏了,还是因为几块木板钉在了老旧的木门上,才勉强维持着这扇门的完整。

她没有犹豫,上前推开了门。

门内是砌满的砖墙,砖块间的缝隙被灰白色的黏合剂所填满,哪怕大力去推,也无法撼动眼前这堵砖所筑成的墙。

毫无疑问,眼前的就是一堵没有任何异常的墙,刚刚好砌在了门的后面。

但是她并没有意外,而是伸出手,指尖从顶端从左往右数的第三块与第四块之间的横线划下。

“从上往下数第七块,然后往右数三块。”

她的指尖停留在了一块与四周其他砖石无异的砖块上,虽然看上去似乎与旁边那些坚固的墙壁没有任何区别,但她却从指尖上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同。

“就是这里了。”她的食指在这块砖头上轻轻一敲,然后退出五步的距离。

不过片刻,道道白色的裂纹从那块异常的砖块之上蔓延开来,逐渐爬满了整座墙壁,然后下一刻就崩坏开来,化作碎石瓦砾砸落在地,扬起一阵灰白的烟尘。

等到这一切都开始平静下来的时候,出现在耶格尔面前的是只到她一半高度向着下方延伸的漆黑通道,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在尽头处有着微弱的火光闪烁。

“是耶格尔吗?快点进来吧。”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隧道里探出头来,手里提着一盏放着微弱光芒的提灯,招呼着耶格尔。

她目光闪烁,摩挲着粗糙不平的墙壁弯腰缓缓地跟随着孩童的身影进入其中。

原地,原本碎裂开来的墙壁重新恢复如初,一阵怪风从巷子之中卷过,一切似乎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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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老是使用源石技艺了,那样的话只会让你的病情加重的。”

看着在前面引着路的‘稚童’脖子上逐渐蔓延开来的黑色结晶,耶格尔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们可不像你,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马路上,像是这样子的措施还是有着必要的。”

走在前面的‘孩子’不自然地把衣领向上拉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其实,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换一个地方难道不会更好吗?”

“哼————又能够去哪里?只要有着脖子上的这个,无论哪里都不会有人愿意收留的。”‘稚童’冷哼了一声,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黑色源石结晶“就算是龙门也不可能允许我们这些感染者进入他们的城市之中,没有城市的庇护我们可熬不过那些天灾。”

耶格尔默然不语。

天灾,至今仍起因不明,却始终肆虐于大地的灾难,尽管随之其后诞生的‘源石’让整个社会的时代步入了现代,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苦难。

【矿石病】,便是这场灾难所带来的更加痛苦的后遗症;体表会开始出现形如源石状的半透明黑色结晶,然后在使患者器官器质性损坏的同时逐步发展到全身。

尽管这种病症会以一种十分危险的方式增幅着患者的法术能力,但随着患者的死去,他们的尸体则会成为造成第二次的污染导致他人同样患上相同的疾病。

至今为止,哪怕有着大量多方面的长期研究,【矿石病】仍然是无法解决的绝症,患者的结局最终都只能够是在痛苦中死去然后成为新的污染源。

长期出入于源石污染地区,与源石长期接触的工人们成为了第一批的受害者,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不愿意放弃家人的亲属,还有那些直到临终时刻都陪伴在身侧的医生护士们。

没有任何拯救可能的感染者,进入到城市里只会给他人带来灾害,所以排斥与欺辱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威胁到他人生存的少数群体,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容身之地。

“到了。”脚步停下,出现在尽头的是一扇向上开启的门户,可以听见孩童们的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稚童’轻盈地扒住门框,跳出了地下的隧道,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了旁边,伸出手抓住了耶格尔的手腕。

坚实的力度随着瘦小的手掌传来,耶格尔抬头一笑,顺势将自己拉了上去,“谢了,莫苏格尼。”

“我只是像以前一样罢了,就像我们当初并肩作战的时候,我仍然可靠有力不是吗?”叫做莫苏格尼的杜林族耸了耸肩,重新提起了提灯,“跟着我来吧。”

耶格尔撇了撇嘴,紧跟其后,只是看着杜林族女孩那矮小却始终高傲直起的腰板,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坚持到现在。”

“总得有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吧。”莫苏格尼的答案脱口而出,如同早已铭刻在心。

又一会,莫苏格尼再度重复道,却有些不确定了:“...总有一些人得去坚持吧。去做这样的事情。”

...哪怕行于如此晦暗天空之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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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林族】:其实就是侏儒的意思啦,游戏里大部分的种族都是直接使用拉丁文的读音来命名的,还有一些则是传说之中的生物(例如雷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