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窟里,一只透明凝胶状生物正在缓慢地蠕动着。两根触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费力地仰起身体,却被从头顶落下的手掌攥入手中。
「该起床咯小家伙。」
「咔——」裹着皮革手套的五指逐渐收束,压迫生物体内的液体向头尾两端流动。白光从中间亮起,迅速扩散至四周。很快,胶状物变成了一盏「明灯」。
「Luckey,还是只壮年期的灯虫。」
所谓「灯虫」,就是常年生活在洞窟里,遇到危险就会发出耀眼光芒的生物。对于习惯了黑暗环境的捕食者而言,光是可怕的,但对于人类来说,灯虫无疑是大自然对探索者的馈赠。
因此,它被手掌的主人熟练地装入空瓶子内,挂在腰带上用来照亮四周。
灰色的墙壁,不规则的凹凸,以及悬挂在头顶上的钟乳石。
细微的缝隙之中,不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比油灯好用多了。」看着被吓跑的虫子们,安德烈露出满意的笑容。
褐色头发,浅绿色双瞳,恰好处于年轻与成熟中点的面容,令英俊与稳重能够完美共存。
接近1米85的身体覆盖着黑色的轻甲。腰带上,约32厘米长的战锤位于最顺手的位置,装有各种工具的挂包挂在后腰,另一侧还附带有一把匕首。
「哈,这边也找到一只,快看快看。」
「哇啊——!!离咱家远点!」
少女的恶作剧在身后上演,高分贝尖叫在宽敞的洞窟内回响着。
「喂喂,你们两个,稍微安静一些。话说回来狄丽娜,不要去捉弄莉安了。」
「唉?身为探索者居然会怕虫子,不是很奇怪吗?」
「咱家回去了!现在就回去!」
名为莉安的少女拥有柔顺的紫色长发,匀称的身材。
死死抱在胸前的短柄魔杖,由黑色树枝编制而成的王冠,象征她在魔法上的造诣绝对不低。
黑色斗篷与黑色皮甲,同样塞满工具的挂包,挂载位置不算妥当的匕首。明明自身早有准备,可爱的脸庞上却布满了惊慌。
「哼哼,晚了哦,都跟你说过要做好准备才能参加。」
就在莉安转身想要逃跑的时候,狄丽娜推推圆框眼镜,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比起挚友,狄丽娜要更加娇小一点,面容也更加稚嫩。青色短发编织成优雅的虾尾辫,青色瞳孔深处,难以藏匿的开心令身旁的久奈露出困扰的表情。
「所以才说不要再闹了。」粉色侧单马尾少女一只手拉住莉安手臂,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拍开狄丽娜的爪子。久奈的身高与莉安持平,只不过相比魔法,她更愿意依靠腰间的长刀。
狄丽娜吐吐舌头,一副不尽兴的样子拉动背包背带,物件相互碰击的轻响显示她所携带的东西并不少。
「谁知道这种地方会有这么多虫子啊。」在带有哭腔的抱怨声中,莉安暂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我记得我警告过的哦。」
「根本没有!」
「那你回去吧。」
「唉……?」
「回洞口的路要自己走哦。」
「呜……」莉安彻底打消逃跑的念头,紧紧保住久奈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安德烈看着身后精神十足的队友,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无语。
「放心吧,灯虫的光能够驱赶绝大部分的虫类。注意不要离它太远就好了。」
狄丽娜原地下蹲,丝毫不害怕蠕动的凝胶状生物,从容地把它抓了起来,轻轻捻压。
白光出现,这只似乎处于幼年期,光芒稍微微弱一些。
「够用就是了。」「啪嗒。」狄丽娜将灯虫扔进瓶子里,对于灯虫的抗击打特性,狄丽娜可是一清二楚的。
「我装进瓶子里喽,你要拿着它吗?」
「不要!」莉安继续炸毛中。
久奈安抚着躲在自己身后的挚友,同时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情,越过莉安的肩膀看向后方:「那两位是不是太慢了点。」
「嘛,毕竟是贵宾,行动迟缓很正常。」狄丽娜站起身把瓶子系在腰封侧面,正好是莉安看不见的地方。
「喂喂,学者阁下,我们可是很幸苦地标注着退路呢!」
由于洞窟比较安静,位于队伍最后方,腰间挂载油灯、沿途洒落荧光粉的两人自然听见了少女这番话语。
身高近1米95的大块头——席斯身着火红色重甲,没有佩戴头盔,露出棕色的寸头,琥珀色瞳孔,面部线条总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虽然说不上帅气,但绝不会令人反感。
重甲背部,是压迫感十足的长柄战斧。强壮的手臂与小巧的瓶子形成鲜明对比。
为了不浪费荧光粉,他仔细地将它们定量倾倒至掌心,向外一挥铺撒到墙壁上。
在他身边,是一位大概19岁左右的青年,黑色短发,黑色瞳孔,与队长安德烈那种融入成熟的帅气不同,他的英俊偏向年轻与青涩。
青年没有着甲,身上是标配的黑色探索者礼服,没有勋章也没有特殊标识,仅仅在胸前系有一柄带鞘的短剑。与他衣着的简朴不同,剑柄上细致的纹路,很难让人把它当作寻常兵器对待。
「唰——」
撒出一把荧光粉,在油灯照耀不到的后方,淡绿色微光勾勒出道路的轮廓。
进入洞窟的队员共计6人,队长安德烈难得担任了一次前锋:
「黎,身体状况如何?」
「没问题,请继续前进。」
「不要勉强,如果觉得有负担的话,就让席斯一个人撒好了。」
「喂喂喂,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席斯抗议着,狄丽娜没有管他。稍微观察被称作「黎」的青年过后,确认他没有说谎。
「呼——」黎一只手托着瓶子,一只手取下油灯贴近唇边,将它吹熄。队友们过度的保护,他只能选择接受。
于是,小队重新向洞窟深处进发,伴随凹凸不平的墙壁被不断扔到后方,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出于谨慎,安德烈放缓了速度,以便在幽暗的环境中,保持紧凑的队形。
「呜......」
莉安捏住久奈的衣角,低着头行走。
「莉安...我不反对你贴得这么近,只是小心不要摔倒了哦。」
「没...没关系的,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地面,嗯!」
「说不定会有虫子的尸体呢。」
「唉?!!」
「狄丽娜。」
「是——」狄丽娜抿抿嘴唇,自言自语地说:「我只不过在阐述事实而已。」
「哒、哒、哒、哒——嗒。」
脚步声戛然而止,安德烈停在了前方。
「怎么了?」
「你看。」
狄丽娜侧着身体,调整视线,发现就在进军路线的前方,出现一堵墙壁阻断了道路。
「这可不常见啊......」
墙壁为灰色,凹凸没有那么明显,黑色裂缝爬满了整个表面,看起来非常易碎。
不管如何,宽约10米的洞窟就这么被它堵住了。
安德烈拔出战锤,用接近菱形的前段突出部位轻轻敲击墙壁。
「咚。咚。咚。」
沉闷的回响在洞窟内飘荡,安德烈摇摇头:「可能有2米厚。」
「哈!?」
「明明看上去很脆弱的样子。」
狄丽娜捏着下巴思考它形成的原因。黎向前踏出一步,手握住胸前短剑的剑柄。
「等等!」安德烈立即阻止了他:「还没有到必须让你出场的地步,莉安!」视线转向久奈身后,听见呼唤的少女握紧魔杖走了出来。
「拜托你了。」
「是,各位请注意回避。」
说完,镶嵌在黑色魔杖前端的紫色宝石发出微弱光芒。
「哇偶。」没想到她会立刻执行的安德烈赶紧拉上黎,与其他队友一起,躲到了莉安的身后。
「结晶,加护,水雾。」
少女念诵出三节咒语,每一次停顿,都会出现一节符文漂浮在她的身旁。
然后,她将手中的魔杖轻轻一点,符文汇聚在一起,变成蓝色的光点,拖曳着闪耀的「尾巴」,围绕莉安的身姿旋转。
「冥河,初夏,灼烧,彗星,绽放。」
这次是五节,莉安的魔杖指向身前。
「轰!」「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直击心脏,刺眼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洞窟,伴随飙升的气温,莉安前方变成了一片火海。
紫色长发飘舞着,少女的微笑被映照得闪闪发亮。
「铃——!」
蓝色光点停顿在莉安胸前,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以它为中心,透明的蓝色护盾瞬间展开。
水晶花瓣隔断了袭来的气浪,烈焰不断灼烧着护盾的表面,却无法离莉安更近一步。
「预备魔法」,战斗巫师终身受用的基础技能。
爆炸停歇后,火焰也随之熄灭。在「七瓣之花」消失之际,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被炸成一地碎片的墙壁残骸。
「搞定。」
满意地点点头,莉安转身看向同伴们:
「好了,我们继续前......喂!躲那么远是什么意思?!」
此时,距离10米远的岩石后方,正露出5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众人在离去前,还十分贴心地为她留了一盏天然灯。
确认没有危险后,久奈带着尴尬的笑容走了出来:「哈哈哈......因为莉安的魔法实在太吓人了。」
「一个五节小魔法而已啦。」
「莉安,精准度上升了。」狄丽娜煞有其事地竖起大拇指。
「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打偏啊!」
莉安抗议着。回想起某些事情,安德烈强忍笑意,悄悄地绕到了她的前方。
「咱家有在好好练习的呀。」
「好的好的,我们不知道嘛,下次会相信你的。」
打闹没有持续多久,以久奈成功安抚莉安宣告结束。
安德烈仍然担任前锋,狄丽娜弯腰拾起天然灯,跟上了队长的脚步。
却在经过墙壁残骸时,被地上散落的碎片吸引了注意力。
「狄丽娜?」久奈好奇地看着她原地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紧紧盯着一枚食指大小的碎片。
「唔——」犹豫再三,狄丽娜最终选择伸出手,将它放到手心上。
白色触角从碎片裂缝中探了出来,轻轻摇摆,似乎在探知着外界的环境。
「那是虫子吗!?」
「嘘——」狄丽娜瞪了一眼莉安,后者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先是白色的头颅,而后是白色的细足、躯体,看上去像是蚂蚁一般的生物从碎片中钻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
狄丽娜没有驱赶它,任由比普通蚂蚁大一点的白色蚂蚁在指缝中穿梭。
1只......2只.......似乎是收到了探路勇者的信息,它们相继离开那枚灰色碎片。
「狄......狄丽娜。」看着在少女手掌上爬行的身影,久奈担忧地向前迈步。
「没事的。」狄丽娜抬起另外一只手阻止了她:「堡垒蚁十分温和,不会咬人的。」
「可我刚刚好像把它们的家给拆了......」
席斯停止撒粉工作,看着残骸里钻出越来越多的「堡垒蚁」:「好奇怪啊,它们好像不怕灯虫的光。」
「因为它们不是生存在洞窟里的生物。」站在他身旁的黎重新拿出瓶子,拧开盖子:「堡垒蚁大多出现在气候温和的草坪上,以浆果、树叶为食。」
狄丽娜「呼」地吹出一口气,将它们全数遣返地面后,扔掉碎片站起来拍拍手:「皇家圣威学院生物院曾经做过实验,堡垒蚁一但缺少阳光照射,身体会逐渐变黑,这里的堡垒蚁全是白色的,很明显刚进来不久。」
「这就是墙壁还有裂缝的原因......等等!那就是说!」
看着终于反应过来的席斯,狄丽娜点了点头:「有人把它们带到这里,用饲料圈定了活动范围,对方想用堡垒蚁封死这个洞窟。」
久奈和莉安倒吸一口冷气,席斯和安德烈表情变得无比凝重,只有黎与狄丽娜还算淡定。
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洞窟深处。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断延伸,仿佛通向地狱的门扉,已悄悄为众人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