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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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鼠头鼠脑地迈着小步子，一步三回头地接近了闹市区，从这里进入镇子最不容易被发现。
才是清晨，集市区就已经人来人往，商家铺上货品，行人选购议价，晨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有的眉飞色舞，有的满眼困意。
即使每个人都刻意表现得和以往日常一样，他们还是能感觉得到这个早上的特别，不安的情绪在人群中隐隐地蔓延。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在每一个店铺后面肃穆而立的砂之兵。
女皇要的是滴水不漏、无处可逃的全方面监视，砂之兵是她的眼、她的手，她散布在全镇每一个角落的知觉神经。她才不在乎居民们的想法，她只想要洛斯忒——若不是镇上有人，为了获得绝对有利的视野她甚至可以把全镇铲平。
艾德当然看出来了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小心翼翼。
虽然一个大男人当着一堆人的面在各个柜台后面东躲西藏有些滑稽就是了。
这种时候丢脸算什么，嘲笑自己的家伙在自己的位置上试试，一步走错，女皇和洛斯忒会把自己挂起来凌迟，两遍。
真想知道晴岚平时是怎么做的，她那身装扮就和偶像下台后穿着演出服迷路到大路中间一样显眼吧。
他钻到两个店铺中间猫腰前进，躲避着行人和巡逻的亡师兵的视线。
“太好了这里没有——”
“艾德哥！”
“呼啊！”
突然蹿出来的身影几乎把他吓得背过气去，幸亏不是砂之兵，不然他都不需要对方动手。
“什么，依欧啊……别这么吓我好不好。”
“艾德哥你在干嘛？”
“当然是潜行啦，这么多砂之兵！”
依欧凝视着他，大大的碧蓝色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丝怜悯。
这么大的人了，却还是……
“什么都别说了，跟我一起。”
依欧拉着艾德回到了正路，像个大人般拉着他的袖子，她身高才刚刚到艾德胸口，远远看去两人神似一对兄妹。
艾德低着脑袋压低声音：“这样子不会引起砂之兵注意吗？”
“把头抬起来，一个成年人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东躲西藏才吸引注意吧，自信一点，在心里说服自己就是个普通居民。”
“呵，这样说话的依欧还真像个大人呢。”
听到这话的依欧微微扬起脑袋，虽然嘴上不做表示，但是步伐却明显变得轻快了。
“依欧！又来买肉吗，大叔给你优惠哦。”
正在剁肉的屠夫慈眉善面，手中大刀劈地血肉横飞，脸上却挂着和善的笑容。
“不用啦大叔，今天只是路过，我改天……”正说着，依欧突然凑了上去，“咦，这块排骨真是不错啊，这是从外面进的货吧？”
“果然还是依欧识货，这可是从南方一路运过来的高等货色，要不是进货多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卖呢！”
“呀，好可惜，我明天来的话这肉还有吗？”
“当然，大叔专门给你留一块！不过别来晚了，现在太阳大容易坏！”
依欧咧嘴一笑：“没问题！”
她刚想走，突然看到了隔壁的鱼肉铺，于是又小步跑了过去。
“艾恩叔叔！”她踮起脚，向柜台后的商家伸出一只手，“这是一块鱼的钱。”
本来面色阴沉的瘦削老板看到依欧来了，仿佛阳光融化冰河，立刻喜笑颜开：“好嘞！依欧酱要哪块？格莱汀鱼、马头鱼、鳄梨鱼都是新鲜的，还有最贵的安娜圣人鱼，不过这点钱只够一小块哦。”
依欧摇摇头：“都不要。叔叔前几天送给了我一块鱼，我是来还钱的。”
艾恩叔叔一愣，他紧紧握着那几个硬币，眼角竟然闪起了些水光。他佯装处理鱼肉，不着痕迹地一抹眼角。
他把钱递了回来：“不行，大人说送的就是送的，怎么能再收钱呢？”
“不，我不能要，”依欧推回了艾恩叔叔的手，“那就……当作是预付款吧！”
“预付，买什么的？”
“买一块鱼，”依欧狡黠一笑，“不过现在不要，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来拿的！”
艾恩叔叔握着钱，理解了依欧的意思后仰头大笑起来，其他人纷纷看向这个平常不露笑脸的男人。
“依欧酱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呀，要是我的女儿现在也……”他闭了嘴，熟练地包装起一块鱼肉，“来，依欧帮叔叔一个忙，这个你拿着。”
“叔叔，我都说了不要了！”
“不不不，这可不是卖你的，这是叔叔托你保管的。记好了，你可千万不能让这块鱼坏掉了哦，不管是怎么处理，在它坏掉之前都必须被吃掉，这是叔叔委托给你的任务。就像我会一直为你留一块鱼一样，你可不能辜负了叔叔我的嘱托！”
依欧也看穿了艾恩叔叔的把戏，不满地嘟起了嘴：“唔，这、这太狡猾了！”
两人又说有笑地交谈着，丝毫没有顾忌旁边的客人。
客人看看依欧手里的免费鱼肉，又看看自己袋子里用真金白银买来的鱼，露出不满的表情：“老板，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怎么？”
客人把自己的鱼肉拿出来拍在案板上：“依欧正值长身体的时间，怎么可以只给那么小一块呢？把我这块大的给她，正好我也不是很爱吃鱼，那块小的我要了！”
他自作主张地给鱼肉掉了包，留下肉扬长而去，一直到走远嘴里都不满地碎碎念着。
2
依欧提着一捆鱼肉，一脸沮丧地走回艾德身边。本来是去还钱的，结果又被塞了这么大一块鱼，真是彻底的大失败。
“依欧真是受欢迎啊。”艾德发自真心感叹。
“因为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嘛。”
“我觉得也有依——”
“依欧，早上好啊！”路过的大妈伸手打招呼。
“嗯，早上好。”依欧挥手回礼，“艾德哥，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刚刚说——”
“依欧，一大早就出来买菜啊？”
“嗯、嗯……算是吧。”
“我还是不说了。”艾德索性闭上嘴。
依欧扯着他的袖子：“不不不，你说嘛，我想听听艾德哥的想法。”
“但是太——”
“哇，好大一块鱼啊依欧姐！”一个小鬼头跑过来，“真好啊……”
“艾恩叔叔那里有卖，让你妈妈带你去吧。”
“嘁，如果那个老妖婆愿意的话……”小鬼头跑走了。
艾德深吸一口气，彻底放弃。
依欧看出来了他的烦恼，有些愧疚：“对不起艾德哥，你说吧，我会好好倾听的。”
艾德摇摇头，表示拒绝。
“你说嘛！你不说的话我可要不开心了！”依欧嘟起嘴。
艾德看看四周似乎没有行人，他先是试探性地张开嘴，确认没有人插话后才讲道：“我——”
“依欧，你好啊。”
“你好！”
“依欧，早上好！”
“早上好！”
“不错的鱼肉啊依欧，要多吃一点快点长成成熟漂亮的女性哦！”
“额，谢谢……”
依欧仿佛是个行走的小太阳，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注意到她，每一个人都对她露出笑容，每一个人都与她问好……她连一个成年人都不是，却有着连镇长都没有的待遇。
而旁边的艾德，存在感则弱到会让人以为是一个被依欧的光芒拉出来的影子，而且他也不在意这个说法，事实上，要不是体型太大他甚至想把自己涂黑躲到依欧的影子里去。
就这样在一路招呼的千辛万苦长途跋涉之中，两人终于走出了集市，艾德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艰辛程度不亚于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捉鳖，也许还更累一点，毕竟心灵上的打击总是比肉体上的来得痛苦。
旁边的人打招呼打到口干舌燥，自己却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完过。
“好累啊，口好干……”依欧吐舌。
艾德一脸阴阳怪气：“是——哦。”
依欧突然看到了什么：“啊，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她小跑到一个花店旁边，探头看了看店主不在后，将鱼肉放在了里面的工作台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跑了回来。
“搞定！”
“刚刚那个艾恩叔叔不是说要你保管鱼肉吗？”
“他说‘在鱼肉坏掉之前必须要吃掉’，但没说是谁吃啊。他们家的孩子很爱吃鱼，但是在这种小镇上卖花并不赚钱，估计很久没有吃到新鲜的鱼肉了吧。”
艾德看着微笑着的依欧，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之前幼稚的嫉妒想法。
不管是光芒也好尊重也好，那都是依欧自己用行动争取来的，光是她的存在就能让本来有些沉寂的市场再次散发出和往日一样的活力，这就是她特有的魔力。
与其嫉妒，不如祈愿她能一直保持这份闪耀的样子。
依欧上前两步指指前方：“前面就是镇上最大的街道了，可以并行四辆马车哦，再往前面是一些更高级的店铺，我们先往那边去吧！之后还有大桃树、天然喷泉之类各种有意思的地方等着我们呢！”
艾德摇头苦笑，依欧这是完全把洛斯忒的任务理解成带着自己游玩全镇了啊。
“依欧，你真的只比我早来一点吗？”他问出这个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你的样子。”
“啊……”她突然低下头，眼神有些暗淡，“其实，之前我说的不是很准确，我确实只比艾德哥早来一点，但是在那之前，在几年前我就来过檀岩镇。”
“是洛斯忒派你来的吗？”
“不，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洛斯忒姐姐，我是来这里学木工的，不过学到一半就半途而废了……”
“为什么？”艾德转念一想，“哦对，你那时候才不到十岁，学木工对你来说太困难了吧。”
“不是这样的原因……”依欧抬起头，又变回开朗的笑容，“那种事下次再说吧，我们赶紧往前走吧！”
依欧快步地跑走了，艾德愣了一下连忙追上。
这孩子，突然怎么了？
此时在镇子的另一边。
“这是什么？”阿塔艾尔一指法术台上加速移动的一个光点。
库索尔微眯眼睛：“这是……柯特姆，昨晚那孩子的姐姐。”
“她似乎对昨晚的事并不介意啊，这么早又开始活动了。附近有没有巡逻队？”
“有，是十三部的巡逻队，这支是银塔亲自负责的。”库索尔敲敲旁边不远处的另一个光点。
“好，让她去看看，柯特姆是个应该被密切监视的对象。”她想起来些什么，“和银塔一组的是谁？”
“是末星，空冰。”
“她们的方位？”
“好像是个……服饰店？”
“服饰，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