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身看破
1
“你已经不行了吗？”
工厂里十分安静，安静得不像是几分钟前才发生了一场多方搏杀。
“呃……”
玛蒙跪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已经不成人形的身躯仍在修复着自己，但是与恐怖的出血量相比，那速度就像溪边增长的树苗。
他完了，无论是逃跑还是反抗，都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脖颈被咬断之前，老鼠总是以为能甩掉猫，每一只都是这样。
“已经没有反应了吗？”
洛斯忒伸出手，轻轻划在玛蒙的胸膛上，很快，细细的血流滴了出来。红色的液体在伤口边集聚，当支撑不住时一同落下，新的血液再汇聚在相同的地方。
而就是，不会停止。
“愈合这个伤口，至少需要五分钟。随着鲜血的流失，你的能力也所剩无几了。”
“为什么……”玛蒙抬起头，看着怀中仍死死抱着的神器，“为什么，是血……”
“关键的从来都是血，血是力量、是生命、是时间……”镰刀在机械碰撞声中恢复原状，洛斯忒用手指沾着刃上的血迹，舔了舔嘴唇，“你总不会以为是靠自己获得这些能力的吧？”
玛蒙的眼睛逐渐瞪大：“你……是你……是你那时候……”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的血有机会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改造你？给予你这么强大的力量？给你夺回自己东西的机会？”
“力量、机会……你把我变成了食人魔……等等，吸血鬼，你是只吸血鬼！”玛蒙因惊讶提高了音调，他嘴角溢出了黑血，“你利用我的死亡让督察署取出灵结沙漏，然——咳咳咳！然后再由变异的我突破督察署，将神器送到你手——噗啊！”
他一躬身子，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血里混杂着一些半固体，大限已至的无力感越发明显。
“不乱发脾气的时候，你的悟性并不差嘛。”
“不……不不不！树桩、农夫、守株待兔！都是你，那都是你的计划！”他魁梧的身躯颤抖着，面庞狰狞在一起，“你杀死我，然后亵渎我的死亡，把我改造成丑陋的怪物！都是你干的，全部这些，都是为了让兔子把树桩交到你手里！督察署、穿越者、神器，你以为自己可以玩弄这一切？！”
恐怖的事实让玛蒙惊出一身冷汗，但也振奋了他萎靡的精神。他一腾身子，向后退了几米。
“不是我以为，我已经这么做了，而且卓有成效。”洛斯忒闲适地整理着衣服，毫不紧张，“和楼下的那批督察署援兵一样，戈文诺尔已经在塞拉的幻术下陷入沉睡；你也已经失去了逃亡和战斗的能力；至于那个小子，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你觉得谁还能救你？”
“不不不……”玛蒙捂着脸，愤怒和悔恨的泪水在那野兽般的面庞上爬行，“不行！至少我不能让你得逞，就算我要死在这里，我也不能让你如意！灵结沙漏，既然你为我而出现，那就随我一起步入消亡吧！”
玛蒙拥有能将灵结沙漏与自己融为一体的能力，若想取出必须使用特殊的手段，但这一次，他的尸体会在死后立刻化灰，洛斯忒根本没有操作的时间。
“痴心妄想，我会把它连同你的心脏一起扯出来！”
两人同时行动了，玛蒙将逐渐灵体化的灵结沙漏收向胸口，洛斯忒的斩刀则带着恐怖的威势向他砍去。她毫不顾忌，神器是不可摧毁之物，会毁灭的只有玛蒙的肉身而已。
“住手！”
2
斩刀定在了空中，她的主人和目标也停下了。
“猪脑袋，你干什么呢！”
“对于一个想英雄救‘美’的家伙来说，你够不自量力的，艾德，小子。”
他双手挡在身子前方，眼睛紧闭着，身体还在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不像是来救人的，反而像是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我、我不能让你杀他……”他咽了咽口水，“今天不行，这里不行。”
“为什么？”
“我刚刚——”
“为什么要这样过来送死？”
刀架在了艾德的脖子上，冰凉的刀刃和滚烫的黑血刺得艾德一颤。
“你现在挡在了我和我的猎物之间，你宁愿替他抗下这一刀？他是个差点杀死你，也杀了很多人的怪物，你浪费生命来救他干什么？”
艾德攥着拳头，尽力保持着勇气：“正是因为我不想有生命被浪费，才会站在这里。当你要伤害格里蒂的时候，我会阻止你，反之亦然，而在玛蒙先生身上，也一样。”
“一样吗？”洛斯忒轻笑着，“看着他，你觉得一样吗，你觉得他嘴里剩下的某些人的头发和血肉残骸，会告诉你这个怪物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吗？”
“他是怪物，我知道；他不是无辜的，我知道；他曾经尝试杀我，这我也知道……但我同样也知道，在那之前，他是一个人！他是个悲伤的父亲，他是个失落的丈夫，他一直在犯错，但这不能抹消他作为人的事实。”
玛蒙面色剧变：“小子……你……”
“人会犯错是当然的，甚至会犯罪也不是不能理解，既然如此就赎罪好了，既然如此就被审判好了！把他送到逝者的亲人面前，让他面对正义，让他在忏悔之后安息！而不是被迫背负着怪物、野兽的恶名，死在一场晦暗血腥的死斗中！人的生命，不该以这种方式被浪费！”
“告诉我……”洛斯忒突然一把钳住艾德的脖颈，眼中赤红逐渐扭曲，“……告诉我，这，是人？”
她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将艾德的头生生扭过去，迫使他盯着玛蒙。
“看着他，小子。那副身体不再是人，那份心智不再是人，就连他的行径也早已与人大相径庭。有什么，能给这种‘东西’被称为‘人’的资格？”
“大小姐……”远处的晴岚也感到惊讶。
她是在，发怒吗？
“咳咳咳……”艾德的脸色发青，他痛苦地呼吸着，“是……那是人……人与否，是……自己，决定……的……”
“那不是决定，那是谎言。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怪物，那是无人怜悯，无人理解的怪物。大开杀戒、淡漠生死，早晚会死在人类投出的石头下。”
“不……有人咳，怜悯——我。”艾德扒着洛斯忒的手掌，竭力呼吸着，“我会怜悯，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会怜悯……”
“你幼稚得像是条蠕虫，这种博爱有什么意义，你又能做到什么？”
“我不在乎，咳，那是我的意愿。这是我……生而为人的方式。”
3
“那也是你死而为人的方式，”洛斯忒失去了耐心，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是为数不多激怒过我的人，你会死的很痛快的。”
“咳……咳，救命，咳……”
“再撑一会，小子，我就先溜了！”
那后面，玛蒙突然拔腿就走，他的伤势总算恢复了一点，至少有逃跑的能力了。
晴岚立刻抬起步枪：“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我自己来！”
洛斯忒将艾德甩飞出去，同时掷出斩刀。利刃旋转着切断了玛蒙的双腿，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你知道你跑不掉的，那为什么还要跑？”
她用脚尖将玛蒙翻了过来，拿起斩刀抵在他胸膛上。
“我知道，我已经没命了。你的血是我活着的原因，靠我自己，很快这具身体就会腐烂，就算跑出去了也没用。”
“你没有在回答问题。”
“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玛蒙突然一偏头，大喊道，“快跑啊，小子！带着灵结沙漏快跑啊！那东西以后就是你的了，保管好它！”
“什……！”
在场的人全部愣了一瞬，就连艾德也一样。他一摸身后，玛蒙不知何时将沙漏系在了自己身后的裤带上。
“快跑！还有，小子，谢——”
斩刀贯穿了玛蒙的胸膛，鼓动血液的心脏立刻被刀刃碾碎。恢复能力如此微弱的现在，致命伤真正能致人死亡——洛斯忒早就该这么干了，但她却贪图猎物死前的绝望。
艾德迈开腿全力奔跑起来，积攒到现在的恐惧在身后追逐着他。不管洛斯忒能不能追上自己，求生本能不允许他停下。
跑，逃跑，离开这里，这一次不为别人，为自己的命，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人一样重要。
他冲出了大厅，顺着督军开车上来的路一直向下。双腿因为紧张而感到有些发软，但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啊！”
双腿突然绊到了什么，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什么东——”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金属的脸，清秀、干净，甚至美丽，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是但丁。
“放开我，放开我！”
他挣扎着想将腿从但丁手中抽出来，但是那纤细的手指力量惊人。艺术品般的机械人偶直起身子，它一抖肩膀，更多的手臂被瞬间组装了起来。
“怎么可能，”艾德看愣了，“你哪里来多余的零件……”
但丁可没有交谈的意思，蜘蛛腿版纤细瘦长的手抓住了艾德的四肢和躯干，他像是件衣架上的衣服一样被举了起来。
裤带突然一动，神器被抽走了，艾德立刻感到不妙。
“不要回头，”恐怖的刀刃进入了视线，镰刀从后面勾住了自己的脖子，“不然你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你花了这么久才抓住我。”
“我根本没追你，但丁早就埋伏好了。”洛斯忒的语气似乎比之前平静了不少，“追你的人若是我，你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放我跑到这里？”
“猎物最虚弱的时候，是因为逃跑而变得疲累松懈的时候。”
晴岚托着枪走了过来：“大小姐，让我来解决他，他之前欠我一命。”
“不，你上次换弹用的是左边口袋里的特殊子弹，你只会给他来一枪强力麻醉弹，好让他的心脏进入半休眠状态骗我而已。如果我说错了，那就把你膛里的子弹退出来证明给我看。”
晴岚脸色白了几分，她退了两步，站到了一边。
“在解决这边的事之后，我们需要谈一谈。”
“你要是想惩罚晴岚的话，冲我来。”艾德快死了才迸发出一点男子气概，“我任凭你处置。”
洛斯忒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不，你对我还有用，来交易吧。”
“我不会再帮你做这种事了，就算阻止不了你，我也不想成为你的——”
“我的筹码是戈文诺尔，你，和楼下五支督察署小队的性命。”
“……”艾德立刻沉默了，洛斯忒脸上的微笑则愈发明显。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你提到过，‘悲伤的父亲’对吧？”洛斯忒拿开了镰刀，她已经知道结果了，“玛蒙没有子嗣，至少在这边的世界没有。”
艾德咽了咽口水，洛斯忒当时明明在发怒，却连这一点细节都记得。
“大小姐，你是说——”
“你能看到曾发生在‘那边’的事，不是吗，穿越者艾德？”
“猪脑袋是，穿越者？！”晴岚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LS天赋和一个人的性格息息相关，你就是无法克制同情其他穿越者的心情，而这份能力就是对你的回应……”洛斯忒伸出手，用那只金属的左手轻轻抓住艾德的下巴，“你是命运给我的礼物，我不仅不会杀你，甚至会全力地保护你。但问题是，你有多珍惜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呢？”
指节间的力量逐渐传来，艾德心里清楚，自己接下来说的几个字，决定了自己，以及这座建筑里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猎杀，穿越者。
太危险了，太恐怖了，这种事他承受不了。
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会焦虑到发疯。
他会后悔，每个死讯传来，他都会悔恨得难以自拔。
因为他不能容忍——“穿越者猎杀者，活动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种恐怖的事。
“我，接受。”
“很好，很聪明。”
洛斯忒松开了手，示意但丁将他放下。
“猎杀者们，欢迎你们的新伙伴，穿越者，艾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