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傍晚云彩背景下的天空天花板一般被抹上了铜锈色状染料,被掩遮的太阳四周泛着置久牛乳般的淡白色,若隐若现一道近似透明的圆圈包围在太阳边际。淡紫色光束从我目线的尽头呈圆锥尖形投放射出,仿佛是一件不得体的紫色衬衣凭空无依地挂在了天花板上。

孤寂的气氛在空气中打着冷战。这是随着紫色衬衣逐渐遮掩整个天花板,空荡荡什么也没套住的衬衫随之不时地切换成酒红色而产生的。两色交相辉映,与之相衬的是我窗口边卷束起的低洼海岸与一望无际的渺茫大海。

罗德岛作为一个有着足够动力支撑泰拉世界内的洲际旅行的组织,所使用的运载工具是以源石科技和电能相结合提供能源的飞船。这艘飞船形似一座白鲸,我和凯尔希叫它迪克。说长一点,莫比·迪克。这是我为它取的名,为了致敬。迪克不是有生命的动物,但却可以在汹涌急流拍打的阿戈尔海岸一路保持平稳地前行,在飞行中也能做到三个月不需供给支配,它太能干了。我,罗德岛的干员们都讲它视为有灵魂有知觉的庞然大物。

当然,它不可怕。可怕的永远都是我们如何错误使用工具,随着岁月不断流逝,世代又更迭,又循环,导致自我的覆灭。

窗外淡紫色的长衫不再转为红色,这是一个风景值得欣赏的傍晚。随着残阳西落当照不再,空气转瞬紧跟着最后一道红色脂粉,被看不见的清水在天空这张大脸抹去,凝重让人联想到秋意渐浓。这是一个即将到来的秋夜啊,我不禁在心间感慨一声。

远方的海岸最后涨起的潮波已经止息,暗色天花板被覆盖上的是一道透明泛着淡蓝光的空白纸页,与远处紫色长衫被清水洗成浅色甚至将近无色的边缘几近化为一体。无垠在下的海洋边,在孤单飞船上闲坐的我的,唯一引起劳累过度的视网膜察觉到隐隐约约有着动静的,是海面正中央似隐似现的打着卷的小浪花。远远观去,好像是一个人正站在岸芷汀兰间,或者说是江南女子正在家乡的湖畔采莲。

这该怎么描述呢?我看向书桌上摊开的书本,紫色长衫直朝我面前的深色窗帘拉扯出一道影子黑漆漆地将它不偏不倚地割成了两份面积相等的部分。在影子边缘,书间稀稀疏疏的文字旁扔留着大量空白。我瞥见了空白那头的文字,梦窗的词,结句啊。隔江人在雨声中, 晚风菰叶生愁怨。

乌鸦嘴,我默默腹诽道。雨点一滴两滴落下来,秋风沙沙地将窗帘一次接一次地荡起秋千,雨滴在疾风挟带下不疾不徐地一点一滴濡湿窗帘两端边缘小角。我不得不将窗户关紧,窗帘两端绑好系在两旁。

三声连续的长铃声响起,惊起甲板上的鸥鹭发出惶恐无措的悲鸣,纷纷振起双翼沿着逐渐向紫色转为紫黑乃至纯黑的幕布飞去。明明对于动物来说,这只不过是一种惶恐,一次每天都会经历的举足失措。但在我们这些人类看来,却矫情地一厢情愿将此看作是鸟禽发作的哀怨之声。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忘了告诉你我是谁,我叫什么,以及我从那里来和我是干什么的。抱歉,那让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的名字叫墨勒阿革洛斯,米诺斯风格的名字,但我却是不折不扣的炎国人。这名字比较绕口,你干脆称我博士就行。罗德岛的干员们这么叫我,最新一期的哥伦比亚时代周刊的封面也这么称呼我,最新拥立的卡西米尔国王也叫我博士,所以你随性就好。

道着道着,黑色铁幕已经完全将天花板完全操控,该死般沉着的铁腕早将调色台压在钳间,令人神往的夜空没有星星,雨声停了,残响犹在。刷子无声无息擦过我的窗户,顺便在天花板不停涂抹不同的染料。紫红,蓝到转为蓝黑的深蓝,还有深深能映出思维与心灵的深紫。我抬头望向门外,惊然发现自己浑然不觉,走廊已经亮起了夜间常用的特殊照明灯光。恍然隔世。我爱着这里。我对自己说。重复三遍。

博士我来自罗德岛,就是我如今身处的迪克两栖飞船。薄薄的一层甲板下,覆盖着走廊秋季柔和橘色灯光如同应季般令人陶醉,加工站与贸易站灯火通明靓蓝与淡粉的结合将我伏案指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在这里,承载着罗德岛,一家制药公司,同时也是泰拉世界对抗矿石病达到最前沿的医疗先锋聚集的场所和聚集矿石病患者的最佳医院。

偶尔,不,是经常、每天、无时无刻,我们都在做着用自己的武装力量清剿恐怖组织阻止重刑逃犯逃跑等的工作。罗德岛没有多少龙门币,但日子撑的下去,对源石病的研究资金还够用,所以我们也还远远没有达到放弃的程度。

或者,说句实话吧,前面的我,自叙的我一直都在顾左右而言他。还记得前面梦窗的词吗?江海,雨声,晚风,都有了。那么还少了什么呢?当然是一个即将离开罗德岛的“隔江人”。那位即将成为“隔江人”的“隔江人”正是作为罗德岛作战指挥的我三年来的助理,真理。

真理,在我失去记忆的三年里一直是我最称心得意的助手,很难想象中这三年没有她,理智总是不够用的我到底是怎样才能在研究和对源石技艺与其他感兴趣的领域抽出身来。作为我的学生,我的助理,她也是除了原罗德岛包括我、阿米娅、凯尔希、华法琳等原本的元老毫无疑问最忙碌的干员。

我至今仍记得,在那一日昏瞑幽寂的深夜,我撑着硬给自己注射理智底液,走廊暗黄的灯光那时仿佛全部都同时打在了我一人身上,在嘲笑我理智缺失的无能。我歇斯底里,血丝必定早已在我的瞳孔游走,干涩的眼眶流出了令我更感到苦涩味的眼泪。我绝望了,一米九三的身高,理应相当的臂长,怎么也够不到近在眼前的桌子,更不要提桌子上的理智底液。我知道我撑不下去了。我要睡过去了。哐啷一声,我要失去意识了。

“幸苦了,博士。”我最先听到的是一声类似于哭腔的声响,先从真理的丹田喷涌出来。再接着是信誓旦旦的语调,明明知道我的意识已经不再,听觉也大概不管用了,她仍在向我发誓。向我起誓。

“谢谢你。”

不,我该感谢的是你啊,真理。能懂我在对外的公开演讲,能明白我对自身激情认知的,全罗德岛只有你啊。你不只是我的助理,帮助我很多。还同时是我的交心密友,不是吗?

最初听到真理要离开罗德岛的消息来自今日下午古米无意间在厨房后庭,与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墙之隔的长年食物泛着飘香四溢之处。听到古米郑重其事的声调,凛冬轻声应和,似乎只愿将这件事隐瞒下去。除了乌萨斯的干员谁还知道这件事呢?我想也不敢想。真理究竟怎么回到切尔伯诺贝格?是乘直升机,陆上运输,还是…我不能再想。深紫色衬衫又套在了我身上,尽管只是一层残影,萧瑟之感也笼罩在没有穿棉衣外套的我身上,悲抑哀愁的氛围伴随着我如影随形,明明现在只是中秋啊,我只能望着苍茫一片,无声无息的海面感慨万千。

所以,我接下来的任务是去凯尔希的办公室,把前因后果给好好问清楚。我已经准备了申请书,申请用自己在卡西米尔一直帮助我获得统率千军的胜利的五马马车载着辎重,跨过卡西米尔的广袤草原和森林,载着真理回到切城。

活动着可悲的但却又自认为孔武有力的身躯,迈动着久久没有活动的大腿。今天本来是我刚才卡西米尔首都回到罗德岛的第一天,所以被安排休息的我没有理由不先把这件事完成。

我,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