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初醒一般地,我伸手去摸自己的上衣口袋。

那个信封还在。

我伸出手,把它拿了出来,从手指传来的质感上来说,这个信封里还装着东西。

里面装着照片,我把它取了出来,放在手上端详了起来。

第一张照片是在舞厅里,主角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没错是由江忠一,此刻他的手尚且健在,但他一直在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着谁。

第二张照片则是那个情人的尸体,她倒在了一个狭窄的箱子里,身上的皮肉都宛如被削皮刀卷起那样翻着,形成无数个肉卷,她的身体也被摆成了某种诡怪的姿势,似乎是卍形,而在它的背后也写着她的名字——凉宫丽奈。

第三张则是那家伙,尽管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是那家伙,这几个组员居然真的能够根据我的描述找人,他出现在了五金店口,但披着斗篷,尽管形迹可疑但是却无法看到他的面目。

第四张则是在餐厅里,依旧是那家伙,但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居然在餐厅之中看到了真理奈,她尽管只是半张脸出镜,但我依旧辨认了出来,她就坐在那家伙的前面一桌,我想组员应该也是不认识她的。

也许真理奈也会有危险。

还有第五张照片,奇怪的是出境的居然是那个尖嘴的男人,就是那个我还去看过尸体的男人,他正在地下的风俗店里,似乎正在和某些人发生纠纷。

我叹了口气,试着在这些受害者之间找到一些共同点。

在我看来,这些死法可疑的人都与那家伙有关。

“有什么共同点……是吗?正好都是这几个受害者。”

唯一现在知道的,就是这几人的惨死都是一人所为。

如此恶性的事件,警方估计也花了很大的精力不让它泄露散播到民众之间。

我只能感谢赤坂纯一郎的热心了,也许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和目的,但至少他切实地帮上了忙。

这几张照片的拍摄时间也相隔很远,不过对照一下时间的话,倒是会和我这段时间发现的东西都对应上,比如由江忠一的手被砍下来之前,比如那个尖嘴男人被烤熟之前,这倒是印证了一些推测。

但是等一等……我记得应该是六张照片,还有一张到哪里去了?

那张漆黑模糊的照片到哪里去了。

少了一张……它到哪去了?

第六张照片……

该死的……头又开始疼了,这段时间老是这样,每次一想要回忆起某些事的时候脑子就开始疼了起来。

从后脑勺的外壳一直蔓延到脑髓里面,每次都是如此,当疼痛稍稍缓解一些之后,我就会忘掉自己……刚刚正想着的东西。

如果能缓过来一点就好了。

如此想着,我关上了门,坐到了沙发上,看着周围的熟悉景象,按了按太阳穴,试着让自己稍许放松下来一点。

手心还是有些疼,不过血已经止住了,但我应该包扎一下它。

我起身去拿柜子上的药盒,但也许是有些神志不清了,我碰落了几本书,还有一个很薄的文件夹,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们都已经落到了地上,发出了砰砰的声响。

从其中一本书里掉出了一张毕业照,但不是我的,而是由江忠一的。

我有些疑惑地把它捡了起来,其内容让我有些吃惊。

我在毕业照的背面找到了名册和对应的人名,因此可以在背面对应上正面的人名,即便不认识也能认出,而我却在背面找到了真理奈——她和她的丈夫曾经是高中同学。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发现,则是我在前几天见过的那个死掉的胖子,正是那位和法绮尔进了公寓的胖子,他居然也在这一张毕业合照里。

他叫黑泽芳树,从学生时代起,他就是一个看上去有些肥胖的人了,在毕业之后,他的这种肥胖症状随着时间加剧了。

如果真要回想一下的话,这几个人倒还真是接近同岁呢,难怪如此。

但我什么时候拿到的毕业照,好奇怪?印象中我应该没有这样的东西才是。

不过这东西终归还是给我提了个醒。

“这些人既然都是同学的话……等等,那个尖嘴猴呢?”

我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鬼使神差地看向了窗户。

上面用血画着一个倒过来的五芒星。

——

6月15日晚上18点45分。

在餐厅里,我和真理奈小姐碰面了。

“真是劳烦您了呢,”她如此寒暄着,“怎么样,您有什么发现?”

“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接下您的事。”我说,“很抱歉,暂时也没有什么消息。”

“啊……这样啊。”她叹了口气,“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警察们不愿意做。”

“的确是麻烦,他是自己离家的。”我也随着她叹气,“要我说的话你还不如多等等,说不定他就回去了。”

“我有点害怕……因为我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取出了纸笔。

“我有点事情没有告诉你。”她点了点头,“他出走的那天晚上,他接了个古怪的电话,之后我就看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家,之后就消失了,我怀疑……是有人在威胁他。”

“而且如果他觉得危险,他应该会给你说一声再离开,可是他却急匆匆地走了,所以你觉得他遭遇了可怕的事情?”

“嗯。”真理奈搓着手指,“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去找人。”

“我想听听您对您丈夫的看法。”我说,“要我说的话,其实你看上去并不着急。”

“他和我是高中时代的同学,但我们大学并不在一起,我们是在后面的一场相亲会上认识的,当时只是觉得对方也能过,便在了一起。”真理奈说,“他本人没什么恶习,也没什么趣味,要说的话,让人爱不起来,也让人恨不起来,我也想着,也许就这样过……也不算什么。”

“所以说并不怎么关心,是吗?”

“嗯,但我希望他能回来,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容我多句嘴,你们高中时代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我在班上其实是很边缘的人。”她如此说着,似乎早有准备地拿出了她的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毕业照,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就在这里……”

她轻声说着,为我指出了她自己的位置,如果不是她说明的话,我甚至都没法在这个名册上找到她。

学生时代的她也是大众相貌,看起来相当不起眼,如果不是特意说明的话,也许完全不会注意到她,估计也是那种小透明的角色,既不被人重视也不被人欺凌,平平稳稳地度过了高中的岁月。

“噢……”我手指捏着相片,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丈夫。”她继续伸着手指,为我指出了由江忠一的位置。

相对她而言,她的丈夫则要相对显眼一些,在照毕业照的时候也是扬着头的,也许是班长之类的干部。

“他是什么干部吗?”

“哎,您感觉真好,他就是我们的班长。”真理奈轻声惊叹了一声,“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是我们的班长,印象中的话……好像也没有换过。”

“我看他的样子就是那种……”我摊了摊手,调整了一下措辞,“那种很像干部的人。”

“的确如此。”

“您给我看这个,是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说,“在学校里发生过什么?”

“有一段欺凌。”真理奈如此说着,似乎是正在竭力回忆,“不过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太过迟钝了,才一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事。”

“谁……是谁被霸凌了?”我感到有些紧张,追问了一句,“这将成为很重要的线索。”

真理奈有些心虚害怕地向周围张望了一圈,随后她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向了其中的一个人。

“是他……”她颤动着嘴唇,“四宫夏希。”

——

我走进淋浴间,每次头疼的时候,我都会选择这样做。

据说当人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肉体和意识将会被剥离,然后在那一瞬间,人的意识将会因为刺痛而变得无比清醒。

我脱掉了衣服,不知何时,我的胸口多了一道伤疤。

十分清晰的,应当是枪伤,但它愈合了,也许是许久之前的疤痕?

但我似乎没有这段记忆。

身上的刺青依旧显眼,那个蜂鸟依旧如活着那般在我的身上翻飞,那些留在我身上的文字刺青与数字刺青刺激着我的神经。

这些数字是何时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至今仍然没有搞懂。

除了那段文字——一直在刻不容缓地催促着我。

我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腕上移开,逐渐转移到了我的下肢上。

Vanitas vanitatun,omnia vanita.(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Har Sinai(西奈山)

旁边画着一段倒着的山线。

等等……既然是倒着的,但在我看来却是正的内容,难道说这些文字是我自己画上去的?

这是我自己画上去的……我突然想起来了。

是我自己写上去的。

背后有些痒痒的。

奇怪……是哪里被虫子咬了吗?

我转到了洗手台前,背对着镜子,转过了身体。

在我的后背上,有一个尚未愈合完全的,血淋淋的,倒着的五芒星。

——

6月10日中午12点10分

我坐在天龙拉面馆里,身边则坐着铃木。

我们一起来了清夏的拉面店,一同点了些餐。

清夏的手上绑着一点纱布,据说是某天晚上有个撒酒疯的客人划伤的,虽然说伤口不深,但是却让她有些后怕。

“我要去趟琦玉。”铃木说,“有点事要去办。”

“不也挺好的吗?”我说,“就当是去放松一下。”

“那事情可不轻松,据说是要查个犯人,那家伙很疯,也很狡猾。”他的手指敲着桌子,“所以才把我这个重案调查的拉过去。”

“行,行。”我点了点头,“希望你早点把事办妥。”

“我真正担心的是你,老同学。”他说,“你该吃点药啦,这样的话才能把事情都想起来。”

如此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棕色药瓶,但我没有接受。

“我还没到那种程度。”

他悻悻地收回了那个药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有时候旁人的建议很重要,如果你真的还想办好这件事,就不该逃避,也不该使倔脾气……虽然我很理解,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也希望你能早点解决这一切……该吃点药了,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

“哎……二位?怎么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清夏端着盘子,像是埋怨一般地对我们说,“宗介警官啊,发生那样的事,我也觉得很悲哀,您肯定很痛苦吧……但是如果再这样逃避下去,如果再这样勉强下去的话,您也会吃不消的。”

“嗯……”

我埋低了头,突然间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

即便是在光芒万丈的下午,我也会感到可怕的困意。

我擦掉了后背和手心里的血,把它们包扎好,而后坐到了沙发上。

我突然想起了铃木警官给我的那瓶药,思索再三,我还是倒了杯水,把它吞服了下去。

现在我正是头疼欲裂的时候,也许吃点药会稍许好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调好了闹钟,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仿佛有着某种魔力那般,我的头痛正在缓解。

“对……我早该吃点药了。”

我挡着眼睛,自言自语。

——

6月13日晚上23点09分。

我第一次接见黑帮的人。

虽然经常可以在码头见到黑帮,但我一般都没有去靠近他们。

如此想着,我走向了那个正在等待我的人。

依我看这人还算能信任的。

“噢……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个人看到了我的到来,朝我打了个招呼,“你就是宗介?”

“是,你呢?”

“我是赤坂纯一郎。”他摇了摇头,“这不重要,真是没想到你会和我联系上。”

“托了个朋友。”我说,“虽然说是托人了,但最好还是先碰个面。”

“这倒是的。”他吐掉了嘴巴上的烟,“说实话我也很紧张,朋友……不过我们先谈谈正事吧,本来我们组不会碰这样的事,但好巧不巧的是,你的那件事正好发生在我们的地盘里。”

“所以呢?”

“我把话挑明吧。”赤坂纯一郎搓了搓手,把头转向了码头“按道理来说这些事情我们组不会管……我们组在巡查的时候正好发现了一个邪教的集会所,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本来我们也没有义务去管他们,连国家都没有权力去随意地废止它,但非常巧的是,我们的老大是个很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他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处理掉这个东西,为此他还特意去教堂忏悔了一番,本来应该是与我们也毫无瓜葛的,你找我们也不会帮忙。”

“居然还有这种事。”

“而且本来这事情也不会牵扯上你,本来我也不该接见你的,就算真要说起来,也是我们组里的事情,轮不到警察,更轮不到你——你要搞清楚,其实我现在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愿意帮你一把,希望你明白,我听说了你的事……总之,我会以我个人的身份帮你,就算要接受组里的处罚。”

“所以你为什么……”

“那个教在我们的地盘上做了不该做的事。”

“是……什么教?”

“撒旦教。”他吐了口口水,“标志是倒过来的五芒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