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早饭吃过，一家人乘着马车，按计划上集市采买，在两位妇女、一位孩童和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中间，伯纳德·伊斯克罗勒作为唯一的青壮年，理所应当地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劳动机器。提东西、搬东西、牵马的全是他。只有玛格丽特体谅他左手的伤，不时地帮一会儿忙。
“年轻人！”赫伯特·格罗根先生教导他说，“你要提前适应，明白吗，玛格丽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折腾的人！满脑子成天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你瞧她今天又想烧什么……darp什么来着？”
“是大盘鸡啦！”她笑道。
回来的时候都下午一点了，一行人在宅邸的门前下了马车。他右手抱着半个格温那么大的面包袋，左手由于受到玛格丽特关照，只提了一小捆胡萝卜和青菜。买的公鸡被她塞给格罗根提着了，一路都在扑腾翅膀。现在格罗根要去停放马车，公鸡回到了玛格丽特手里。两人与格温站在门前，等久娅小姐拿钥匙开门。
“大盘鸡很好吃的，你不要听格罗根乱说，上次做这个的时候就他吃的最多！”玛格丽特靠近他耳边，说。
见她这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好质疑她的厨艺。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大盘鸡究竟容易不容易做……
出乎意料的是，久娅小姐才刚拿出钥匙，大门却已经开了。他听见久娅小姐的惊呼声:
“东方羽——！是你吗？”
如同舞台上的帷幕一般，里弗拉家宅邸的厚重铜门徐徐打开，出现在里面是青年一边摘下头巾，一边向着大家咧了咧嘴，点头道:“嗯。是我。”
“真不好意思，早上我们去集市了，没有人在家……”
“没事的，久娅姐，我才来，没等多久。”他瞥一眼玛格丽特手里的公鸡，走上前说,“别掐了，那不是我，再掐就死了。拿给我吧。”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挽住我们正处于尴尬中的男主角，伯纳德·伊斯克罗勒先生的胳膊，就径直往厨房去了。
他能听见，牵着格温德林的久娅小姐叹了口气，赔笑道:“她还在生你的气呢，你别管她。来，我们正准备做午饭呢，你是回来取东西吗还是怎么的？等我们做好饭，你一起来吃吧。”
“喂，丽塔，”两人已经躲到厨房里，伊斯克罗勒一边放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问，“能告诉我吗，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她把公鸡丢到地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这件事你怎么想？”
“我吗？我觉得你应该跟他走。”
她听罢，不高兴地扯着他的袖子，嚷嚷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毫不犹豫啊！你就没有一点点舍不得我吗！”
“我舍不得也没有用，丽塔。在这件事情上，我是这么考虑的，首先要确保大家都安全，对不对？你上次被‘那位大人’伤得那么厉害，这次如果她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有胜算吗？”
“上次是我大意了……真要和她打一架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她坚定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伊斯克罗勒，“你说呢，查尔斯？”
“我当然也……不想失去你啊。”
他把他的心上人紧紧抱在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想要把她的一切都努力地刻进记忆深处。想必玛格丽特也是如此，她踮着脚，一点点地仰起头，柔嫩的嘴唇与他越靠越近……
“格温也不想……”
就在这时，厨房门框后面忽然探出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奶里奶气的声音，把相拥的二人吓了一跳。他慌乱地捡起刚买的东西，好像是准备去处理食材一样。玛格丽特却挠着一头炸毛，找她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公鸡去了。
“丽塔！”小姑娘喊了一声，“你听见格温说的了吗？”
“我我我……听见了听见了，诶格温，你看见我的鸡了吗？哦我看见了，怎么钻到架子底下去了……”
“丽塔！你们刚才说的，格温听见了！”
“诶？？”两人惊呼。
“但是格温不觉得丽塔会打不过谁！丽塔那么厉害！再说了，格罗根先生不是也在吗，全伦敦的法术师都听他的！”
“是啊格温！你说的有道理！我去对付那个女人，叫格罗根老头照顾你们！”
伊斯克罗勒劝说道:“丽塔你要想清楚，她可是……”
“她可是什么？这么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玛格丽特！能不能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要知道，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我不会死的。”她回答说，“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的。”
“你打不过她的。”
厨房门外的过道里，是东方羽的声音。格温德林听见后马上躲到了玛格丽特身后。随着他话音落下，这个身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快步走进房间，发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公鸡，招手说，
“过来。”
仿佛是训练有素的鹦鹉，公鸡扑腾翅膀，乖巧地抓住他的手指。他随即转向目瞪口呆的伊斯克罗勒，说:“听久娅姐说你们今天准备烧大盘鸡？相信我，玛格丽特完全不会，与其让她自由发挥，还不如让我来吧。”
“这也是法术吗……？”伊斯克罗勒侧过身，小声问玛格丽特说。
“雕虫小技。”她吐吐舌头说。
“你应该跟他解释一下，什么叫‘百鸟朝凤’。”东方羽纠正道，向两人走来，“去找香料吧，茴香桂皮八角什么的，你还记得放在哪吗？”
“你这么早来干嘛！本来心情蛮好的，就被你破坏了！”玛格丽特暗暗抓住格温的小手，说。
“我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就早点来了。省的有些人什么都不懂还在你边上瞎指挥。”
“那也比有些人什么都知道还吃里扒外的强！”
“我吃里扒外我就不会来了，随便你怎么样我都不管了！”
“我用不着你管！”
玛格丽特丢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格温一步不离地在后面跟着。伊斯克罗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丢下手里的东西，叹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知道，玛格丽特和那位大人对抗，究竟有没有胜算。”
“没有。”他回答的很干脆。
“加上你，和格罗根先生呢？”
“我和格罗根吗……与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吧……但玛格丽特……唔，我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有多强，我说不好。也许玛格丽特的力量已经和以前不同了……”
“听语气，你也不希望她走？”
“当然……不希望。”
“怎么说？你已经不指望她能原谅你了吗？”
“你在说什么呢！”他斜了斜眼睛，“传谕圣者是侍奉神明的存在，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就算她不生气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明白了。那你愿意赌吗？”
“赌。”
两个仇人相视一笑。
“那我们现在来商量一下对策？”伊斯克罗勒摊手，问道。
“不做饭了吗？难得有机会做点她爱吃的……喂，我说，你倒也学着点，别一天插着腰，摆个少爷的架子，还要她伺候你吗？”
“那是一定的。但当务之急……”
“你先把饭蒸起再说。我找下他们把米放在哪里了……哦我找到了，在这个缸里。你来看着，用里面这个小杯子把米乘出来，几个人吃饭就几杯米。玛格丽特比较能吃，乘大杯一点。”
伊斯克罗勒按着他说的做着，忽然笑起来。东方羽正在翻找香料，不爽地问:“你笑什么笑啊？”
“我在笑，你和玛格丽特意外地很像呢，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长相，简直就像兄妹一样。”
“那是因为你跟我不熟，而且你们欧洲人看亚洲人脸盲吧。”
“但我不脸盲。”伊斯克罗勒端着盆子站起来，“这些要怎么处理？”
“去接水淘洗几遍。”
“上次见你可以用法术产生水。能告诉我最多到什么程度吗？可以下雨吗？”
“下雨小意思，下暴雨的话，我走之前玛格丽特就能做到了。”
“那你能做到什么她不能做到的？”
他思索一阵，说:“速度吧。我可以飞很快。”
“快是指几英里每小时？能带几个人？”
“你这问题问的，我想想，上半年训练赛我一千‘米’是7.9秒还是8秒来着……啊，一千‘米’大概是半英里多一点。带人带两个吧，要是玛格丽特在的话能把所有人都带走。”
“格罗根和久娅呢？”伊斯克罗勒在水池边上问。
“老头很强，就是腿不好。还有格温好像资质很高，不知道玛格丽特和老头教她了没有。至于久娅嘛，是一般人。”
“你的发髻真有个性。”
“那是因为我在神殿工作。少见多怪！”东方羽说着，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刚刚说的‘淘洗’是怎么操作的？”
“你说话怎么这么跳啊！”
“可能是因为我脑回路比较清奇吧……”他苦笑道。
东方羽斜了他一眼，继续说：“淘洗你都不懂吗，看着我。就是把米泡在水里搅拌一下，再把水倒掉。”
“你英语是玛格丽特教的吗？”
“是啊，不然呢。”
“难怪说话像她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是基佬吗？”
“我怎么能是基佬呢？除非玛格丽特是男孩子。”
“她喜欢你这种人真是瞎了眼！”
“哎呀，东方羽，你快别这么说！”
久娅·格林诺尔小姐的到来令厨房里的两位有些意外。她牵着格温德林，一来就直往暖炉走，取了上面暖着的一壶水，泡起茶来。
伊斯克罗勒问她道:“久娅小姐，怎么了？有客人吗？”
“对的。格罗根让我带格温下来找你们。马上就要两点了，大家都饿坏了！你们是在做饭吗？要不要我帮忙？”
伊斯克罗勒脊背一凉，和东方羽对视了一眼，抢先问道:“等一下再说做饭的事，客人是……？”
“呃，是位先生，布兰登·布莱尔……”
久娅话音未落，东方羽已经丢下手里的香料，一个箭步冲出去，急促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伊斯克罗勒追上去，站着厨房门外叮嘱久娅说:“不要出来！”
久娅的脸上写满了疑惑，问:“诶？你们认识那位先生吗……？”
他叹气一声，没有回答，砰地关上了厨房的门，转身追着东方羽去了。
大事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