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独立生活,无法在漫画创作上养活自己的我,只能去找兼职。最初开始打工的职业是加油站的员工。结果一个月就被解雇了。接下来开始在饮食店打工。这里也是一个月被解雇了。哪一边都是态度不好的原因。要说是哪方的话,应该不是对待客人而是与同事的接触方法有问题。只要工作做好就没问题了吧,这样的态度好像很让人讨厌。

由于知道了不适合持续和同一个人接触的工作,因此在一段时间内通过大学生协会介绍的日工工作挣钱。但是这里也有这里的不好,每次都要和初次见面的人从头开始建立关系很麻烦。虽然总的来说交流能力有人际关系的构筑能力和维持能力,但我好像没有平均的共同拥有这两种能力。

正苦恼于有没有和麻烦的人打交道无缘的工作时,正好看到附近的旧书店贴出了打工募集的布告。试着应聘了一下,没有面试就被录用了。大概是没有除我以外应聘者吧。

在现在的出租录像店中,这种店铺是很少见的,是个体经营的小规模店铺。内部装修、外部装修都很破旧,看上去随时倒闭也不奇怪的样子,但因为多少还有一些好事的固定客,多亏如此才能够勉强维持下去。或者可能只是因为小财主的兴趣而不考虑收支的店。店长是一位年过六旬、寡言少语的谦恭的老人,经常叼着不带过滤嘴的香烟。

这里虽说的旧书店,但同时也做旧录像、CD、唱片等的售卖。

客人非常稀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还会去旧书店的,也就只有老人和一小部分收藏爱好者了。说起来,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在使用电子书以及DV,有多少人会拥有录像带播放机之类的古董呢?年轻人每月来一次或两次,其中大部分只是来嘲笑的。

因为都是温顺的客人,所以工作很轻松。可以说忍受困倦是最好的工作。虽然工资很低,但是对于不想要同伴、干劲、提高技能的我来说,这大概就是理想的职场。

没有创作灵感的日子只要一有闲暇时间,我的酒量就会增加,所以后来我也一直在那里工作。当然也有单纯是心情好的原因。从过去的时代残留下来的那种寒碜的空间,不可思议地使我的心平静下来。虽然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但有一种「这里的话我可以被容许存在」的协调感,想着要不要在这种地方寻找自己的居所。

虽然手头上的钱以及足够让我过完最后这一个月,但看着房间角落堆放着以前的书籍与CD,在我死后这些东西终究会被人处理掉,那么我想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保留,那还不如自己亲手处理掉。

于是乎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整理房间里的书籍和CD。将大半的CD都听了一遍,旧书也简略地翻了一遍后,保留这几张我觉得比较适合死前听的音乐,便把其余的全部装到纸袋里。两个纸袋都塞得满满当当,我提起这两个纸袋就上街去了。

穿过小巷,踏上阶梯后,我来到了之前打工的那件旧书店。

在入店之前,我习惯性地确认门外陈列特价书的书架有无变化之后才走进点里。店内的灯光有些昏暗,空气里充满了旧纸张的气味,而后方传来了收音机的声音。

穿过侧身才能勉强通过的狭窄走道后,我喊了喊书店老板。一位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无精打采地从书堆之间探出头来。在我记忆中无论来者是谁,这位老板从不露一丝笑容,就连算账的时候也只是低着头,喃喃念出售价而已。

面对前些日子还在这家店打工的我要来这里卖书之后,老板居然难得地抬起头来,望着我的双眼。

老板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这也难怪,我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我要卖掉的这些东西全是不管读几遍、听几遍都值得留在手边的珍品,对于爱书乃至爱收藏方面的人来说,把它们卖掉根本是件难以理解的事。

『最近打算搬家吗?』他问了问我,声音意外的洪亮。

『没有,没打算搬家。』

『那么』他上下打量着我手边这堆东西『你怎么舍得卖掉它们呢?难道是缺钱吗?』

『也许吧。』我苦笑着把话题带过。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才决定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吧。

听到我的回答后,他把双手抱在胸前,像是陷入沉思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后,他突然像整理好思绪一般叹了口气『那你先等我一会吧』说完,便抱起这堆东西,转头走进店里。

过了一会儿,老板说了句『拿去』后,便将大约为我预估价格一半的钱递给了我。

得到的钱比想象中要少。不过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钱而来的,所以钱的多少也无所谓了。

我一把将钱抓进口袋后转身离开。

『喂』这时老板突然叫住了我『我看你不太像为钱所困的样子啊。』

似乎被他看穿了想法。

『你想多了,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为钱烦恼了。』我辩解到。

『你到底是不是为钱所困这种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老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不知道你对卖掉寿命有无兴趣?』

『寿命?』我带着确认的语气反问回去。

『对,寿命。就算只卖掉一两年也能换点钱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是介绍我去当临床治疗的实验对象之类的?如果是的话,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啊。』

我半开玩笑地回答,老人摇了摇头。

『我是在问你对卖掉寿命有没有兴趣。』

看老板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我也不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我听不太懂啊』我有点不耐烦『卖掉寿命?怎么讲?麻烦你用我能听懂的解释一遍。』

我和老板四目相对地陷入了沉默。

最先开口的是老板。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一时无法相信,但确实有这么一个机构,会先鉴定你的寿命,再以相应的价格,以年为单位买下。』

以年为单位吗......

老板接着说『假若你的余生很值钱,那只需卖掉几年,大概就能衣食无忧享乐一生了。』

老板观察着我的反应『怎样,听起来很不错吧?』

『听上去确实不错......不过』我耸了耸肩,轻笑了一声『但很不巧,根据我的判断,我自身的寿命恐怕毫无价值。』

没错,无论怎么想象,我那悲惨的人生,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一样,别说有人买了,很可能还会被人转收垃圾处理费呢。

『毫无价值吗......』老板喃喃道『顺便问一下,你觉得你一年的寿命最低价格能是多少?』

『猜猜看吧。』

『啧.......』我忍不住咋舌,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聊一些完全没意义的事情呢?

我摸了摸下巴,想着赶紧随便报个价给他就走吧。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的人生究竟能值多少钱。

『就算这么说,光凭这点信息,你估计也没法猜吧。』老板停顿了一下『所以给个提示。』

『标准分为幸福度、现实度、贡献度三个指标,也就是说,你的人生有多幸福、人生目标实现的怎样,还有就是为他人的幸福做出多少贡献,以上这些决定了你的人生价值。』

原来如此,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么说的话就很简单了。』

『喔,多少?』

『一点价值也没有,用数字表示的话,既为零。』

老板看着我的脸,没有说话。随后他打开收银柜,拿出和刚才跟我相同金额的钞票。

『你给我说说看,为何觉得是零?』

『......按照你的说法,没能让自己幸福,没能让他人幸福,自己一个梦想都没有实现。概括来说,像我这样的人,寿命到底能值几个钱嫩,对吧?』

『继续说』

『如果让我回顾自己过往的人生,自己几乎就没怎么感受过像样的幸福,只是一直在泥沼中挣扎,却完全看不到逃出去的希望。梦想的话倒是有,但到头来也没能实现。』

我停顿了一下『至于他人的幸福,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光是考虑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心力交瘁了。结果到头来,身边没有愿意靠近我的人,不光是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以后?』

『没错。』

『因为某些原因,我剩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我还有未来,那我可能会考虑,但是即便像我现在这样,即便被宣判了死亡期限,现在自己所过的日子跟以前也完全没有区别。像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人生,换作我是买家肯定一分钱也不会付的。』

『......原来如此。』

『那么,我想再问你一次,你想不想出售寿命呢?』

我叹了口气『哪有人明知道不值钱还把寿命拿去卖的?』

『在我看来,你的寿命应该能够卖出相当高的价格。即便卖掉一点,也能让你衣食无忧吧。』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的确,要是只看你过去的人生,你或许就是一文不值。但是啊,所谓寿命的价格,是指余生的价格,其价值不受过去的影响,它是由你的未来决定的。』

『也就是说寿命的价格与过去并没有关系对吧。』

『没错。』

『但你看我,你觉得我的未来真的还有价值吗?』

『...是的。』

我叹了口气,『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更不可能出售了。如此有价值的余生,我也想亲自体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