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鬼族挤出舱门,温和的海风拂过她的脸庞,用独特的方式对这位故人表达欢迎。

今年龙门的春天格外的冷,倒春寒冻的一众干员苦不堪言,天天抱怨每次起床都要和床干一架。不过东国却十分温暖,樱花已经盛开,穿长袖刚好。

没有刺眼的太阳,没有繁琐的公务,没有闹事的人群,只有大片大片的白云挂在天上,只有温顺乖巧的梅花鹿卧在用樱花点缀的草地上,只有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她。

“到了?为什么没有叫我。”陈伸着懒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星熊,额头抵住她的后背打了个哈欠。

“看你睡的很香。”星熊的手掌贴在陈的手背上,“回家吧?”

“嗯。”

龙门破天荒给她俩放了一个长假,对整合运动的反攻暂时告一段落,本应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准备,但魏彦吾坚持让她俩休息一段时间,附带任务是观察东国有没有整合运动活动的迹象。魏彦吾也是大方,派了一架专机把她俩送了过去。

一出机场,她们大老远就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星熊”,还在周围画了很多可爱的颜文字。陈抬头看看星熊,对方尴尬的捂住了脸。

星熊的个头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在人群里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她们还没走进就看到那几个人奋力挥动牌子,显然想要引起星熊的注意力。

星熊万般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朕已阅。只见他们像见到夏活开启一样冲了过来,激动的不停的握手,嘘寒问暖如老母亲一般。

“这是我以前的兄弟伙,是群傻瓜。”星熊悄悄的跟陈介绍着,陈一一笑着回应,但陈注意到他们的左手都缺少小拇指。

星熊握了一圈手后打断了他们,闪到陈的身后,双手搭着她的肩膀介绍:“喏,你们嫂子,快叫。”

“星熊!”陈毫不客气的拧了一把星熊的胳膊,疼得星熊倒吸凉气。“一点都不正经。我叫陈,她的上司。你们好。”

那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挠挠头喊了声嫂子好。

于是星熊又挨了一脚。

回来之前星熊特地打电话拜托了一下以前的朋友,让他们把自己的老宅子打扫一遍,再骑来自己以前的重机车。老朋友们顺便送了一件崭新的皮衣给星熊当做礼物。

陈第一次看到骑着机车穿着皮衣的星熊,说实话,有点帅。

“给,专门给你设计的。”星熊递来头盔,专门在顶部开了两个洞。“趁你睡着悄悄量的,看看合不合适。”陈有些惊讶,在星熊的帮助下带好了头盔。

“刚好,很合适。”陈敲敲自己的新头盔,满意的笑了。

坐惯了星熊的匀速小电驴,这马力十足的机车让陈很不适应,难得的紧紧抱住星熊,这让驾驶员心里一阵暗爽。

星熊的故居被收拾的很干净,虽然房屋不大但丝毫不显得拥挤,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连床单被套都是新换洗的。不过日用品倒是没有准备,毕竟也不能太为难那群大老爷们。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兄弟伙去买酒买菜,星熊和陈去买日用品。

“啊老陈,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逛超市。”星熊推着购物车跟着陈。

“有点像老夫老妻?”陈打趣道,在货架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什么。

“真亏了这是从我上司嘴里说出来的话。”星熊耸耸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是一个印着卡通龙的蓝色马克杯。

“走吧。”陈话音未落,发觉星熊已经贴到自己身后,过于接近的距离让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怎么了?”陈转过身背靠货架,蹙眉抬头看着星熊,对方竟然将自己锁到了她的怀里,而且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星熊看看四周,确保附近没人。她也有些紧张,喉结滚动压低了声音。

“袭警。”

回家的路上星熊显得情绪高昂,如果她有尾巴的话,一定能甩的像螺旋桨一样。陈倒是和往常一样冷静,只不过耳朵还带着红色。

“对不起!求你了!放过我吧!”一旁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哭嚎,还有很多骂骂咧咧的声音。

陈和星熊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朝声源跑去。只见几个纹龙画虎的大汉按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

“放开他!警察!”陈一声怒喝,弯腰捡起脚边石块,猛地横甩手臂掷了出去。

石块擦着为首者的耳边飞了过去,这招显然要比呵斥要管用,几个大汉面露凶光的盯着陈。

“警察?”一个胳膊上有近半米刀疤的男人冷哼一声,向旁边啐了一口。“*东国粗口*警察,不知道规矩?”

“等等,你是…”为首的男人打断了刀疤男,盯着一旁的星熊打量着。“我记得你,我身上还有你送给我的伤。”

“我已经离开了,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星熊将陈挡在身后。“如果你还想再添点伤,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既然你这么说,就应该知道不该阻挠我,对吧?”对方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和星熊再发生争斗。

“星熊你在干什么!”陈突然被星熊拦腰抱起,正要暴力脱离时却看到星熊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是懊悔和悲伤。“你就任由他们欺凌弱小?你害怕了?亏你还是龙门的督察!”

“所有人!离开帮派都要付出代价!一根小拇指是对他最大的仁慈。”星熊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那你呢?星熊,你的兄弟们也是因为这个剁掉手指的吧?而你,完好如初!”陈挣脱下来,看着星熊瘫坐在地上,知道自己言重了,压下气焰努力放平语调。“我们难道不能试着……”

“就算今天救了他,以后呢?进了这个大染缸,没有人能够只身而退。”星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陈,你知道的,如果凡事没有代价,会乱成什么样?”

陈不语,提起一袋日用品径直向家走去。星熊起身拎起另一袋,跟在陈的后面。

晚餐并不愉快,尴尬的气氛弥漫在原本温馨的房间里。陈吃完后拿了两罐啤酒便回了房间,留下星熊和她的兄弟喝着闷酒。

滴——

声音响起的瞬间星熊身体猛地一颤,再睁眼时周围变成一片废墟。直升机在头顶呼啸而过,炸弹倒计时的声音让星熊手脚发麻,她四处寻找陈的身影,但机关枪的声音没过了她的嘶吼,炮弹在身旁炸出一片凹陷。星熊因巨大的声响短暂失聪,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耳中无法形容的嗡鸣。

“老陈!!!”

星熊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发觉冷汗浸透单薄衬衣,从窗户吹进的夜风扑到她的身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原来是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起身轻轻走到卧室,看到陈正背对着自己,旁边空出一大片位置。星熊和陈搭档这几年,关系一直十分暧昧,但星熊一直不曾僭越,因为她知道老陈心里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星熊也不急着捅破这层窗户纸,并不是担心被拒绝,而是希望能得到陈的信任,否则陈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我也不懂那些甜言蜜语,大不了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老陈。”星熊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倚着床自言自语。

“……对不起。”陈转过身来,小声的道歉。“我不应该……”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心情。”星熊苦笑。“被我吵醒了?”

“你不在,我睡的不踏实。”陈如实回答。

“……老陈,我给你看看我的过去。”星熊缓缓脱下自己的衬衣,一点点撕开自己的伤疤。“我多想为他们抗下所有的伤,更希望护你周全。”

星熊的身上一直有很多伤痕,刀疤,枪孔、法术留下的烫伤……直到今天,陈才发现星熊的背后竟然藏了一片巨大的伤疤,从蝴蝶骨一直到腰部,就像是被整个撕掉一般恐怖。从疤痕边缘的锯齿状疤痕来看,这显然不是通过平常的手段能够造成的。

“星熊你……”陈瞪大了眼睛,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但终究哽在喉头。“上来睡觉吧。”

除了陈,没有人知道这位高大无畏的鬼族喜欢蜷缩着睡觉。星熊只有在搂着陈睡的时候身体才会稍微舒展一些,她怕陈睡的不舒服。以前她们偶尔也会一起睡觉,只是单纯的睡觉。陈夜里常常会做噩梦,星熊就会把她搂在怀里。互相安慰,互相支持,互相依靠。

难得的懒觉时间,直到中午太阳烧着屁股两人才不情不愿的睁眼。洗漱时陈会帮星熊挤好牙膏,而星熊会先整理床铺,洗漱完两人一人泡茶看报一人做早餐,格外温馨。

下午她们一起去神社挂上绘马,祈求平安。傍晚一起去居酒屋喝几杯小酒,品尝下酒小菜和料理,看着陈两杯下肚渐红的双颊。回家时的地铁从房屋上行驶,车下是一片灯海。到家她们窝在沙发上看着老电影,讨论剧情,感慨万千。

“老陈…去睡觉吧。”星熊撑起眼皮,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陈感到安心。

两个人都已疲惫,只不过都想要陪着对方看完第二部电影。陈小声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挪窝的意思。星熊失笑,难得看到陈这么可爱的样子。星熊小心翼翼的抱起陈,走向卧室。

“等到夏天,带你去夏日祭看烟花。”星熊偷偷亲了一下陈的额头。

“不能反悔。”陈睁开眼笑了,反而惹得星熊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

第二天两人早早的洗漱好吃完早餐出门,去购物中心好好逛一下。主意是星熊出的,她从来没见过陈像同龄女孩子一样逛衣服,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看陈试衣服……

“听说这边被诗怀雅投资了不少钱,啊,你看那几家就是她开的。”陈顺着星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是一排的奢侈品牌。

星熊的目光四处寻找着,她记得这里有一家婚纱店。她想旁敲侧击一下陈的意见,毕竟……星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藏了一枚钻戒。

一路上星熊都有意带路,陈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里的衣服让她看的眼花缭乱,她开始怀念自己的制服。

爆炸,枪声,尖叫,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熟悉的面具不断涌入——整合运动。

“老陈!”

“星熊!”

两个人交换一下目光,她们都没有携带武器,但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武器。陈跑进最近的一家餐厅“抢”了一把西瓜刀和切肉刀,星熊则是用毛巾包裹住双手,直接把人家的桌子腿踹掉,手掌扣进原本应该是收纳盒的地方,强行当作是盾牌使用。

等她们出来时,惊奇的发现罗德岛一众干员竟在奋力抵抗,就连诗怀雅也带着一支特种部队出现在这个购物中心内。

“星熊,三点钟方向有孕妇和幼儿!快去!”

“那你…”

“别担心我,抓紧!”

两人分头作战,潮水般涌来的暴徒淹没了彼此的身影。星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她的手脚冰凉不停地冒着冷汗,太熟悉了。

星熊做过一场噩梦,而陈在战斗中牺牲了……

“斯卡蒂、拉普兰德!侧翼包抄!陨星白金能天使!快把准备进场的爆鸰打下来!赛雷娅替换凛冬的位置!”阿米娅稚嫩但却坚定的声音鼓舞着所有人,一旁的诗怀雅也在用无人机上的喇叭指挥着队伍。

星熊安顿好无辜的平民,在越过一具尸体时突然被刀具扎入大腿,星熊吃痛怒吼一声,低头怒视着那具诈尸的“尸体”。

穷凶极恶的歹徒会装死,寻找机会拉一个垫背。

“啊——!”星熊带着疼痛和怒意挥拳一次次打上这个该死的歹徒的脸,直到面具的碎片扎入肉里,再也看不出人形。她知道自己有多少士兵死于不愿意补刀的“仁慈”上,她也恨自己的大意。

随着爆鸰被击落,爆破弹头在整合运动的后方爆炸。有人丢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

赢了。

星熊缠在手上的毛巾都已经被血浸透,顾不上休息便四处寻找熟悉的身影。

“星熊警官,你还好吗?”阿米娅和诗怀雅围了上来,残余的整合运动正蹲在地上接受清点,而弑君者被崖心和暗锁合力吊在空中,下面的拉普兰德正对她虎视眈眈。

“老陈在哪?!”星熊毫无预兆的提高音量,显然吓到了面前两人。

“哈?你说那扑街龙?”诗怀雅悄悄对阿米娅使了一个眼色。“有队员受伤,她非要听听治疗干员的伤情预估。”

“嗯嗯!对了星熊警官,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呀?”阿米娅连连点头,目光无意间瞥到星熊的伤口。“呀!赫默,快来包扎一下星熊警官的伤口!”

“哦…嘶!没事没事不打紧,我们在度假呢。”星熊低头看赫默认真的为自己消毒上药打绷带。“到是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刚执行完任务,准备来吃点东西呢!”阿米娅笑着抖了抖耳朵,模样可爱极了。

“龙门和罗德岛又并肩作战了?”星熊突然想到什么又变得激动起来,摸出藏在夹层里的钻戒给众人看。“我想好了!如果一会儿老陈同意的话,你俩来当见证人!”

“星熊你……”诗怀雅眉头皱起,一脸难以置信。

“我…我是不是有些心急了?”星熊看到诗怀雅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询问。

“哈哈哈哈哈,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还想求婚?冥婚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弑君者突然大笑,说着让星熊摸不到头脑的话。“陈早就死了!你害死的!”

“崖心,暗锁!”阿米娅做了一个手势,上面的两人立刻松手,任由弑君者自由落体。而阿米娅也是握紧拳头。

“你好好想想…哪有什么陈!你发了疯!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你!哈哈咳咳…咳……额呵……”弑君者哪怕被拉普兰德捅了个对穿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直到被拉普兰德切开喉管。

“老陈死了?”诗怀雅在龙门近卫局已经待了不少年头了,尤其是和星熊相处的时间并不比陈少,但她头一次见到爆发边缘的星熊。

没有咆哮没有暴怒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围在她周围的气场却变的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诗怀雅觉得自己尾巴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她只希望阿米娅能够快些。

“这一切,都是你们一手安排的,对吧?”星熊缓步走到投降的整合运动面前,抬眸撇了一眼安静的众人。“如果他没有告诉我,你们要瞒我多久。做一个你们的提线木偶,到死?”

“星熊长官,我们不是有意……”阿米娅额头渗出汗滴,身子一个踉跄,被诗怀雅扶住。

“我真傻……”星熊的背后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绿色恶鬼,恶鬼呲着獠牙咆哮,吼声震的所有人连忙捂上耳朵。恶鬼满意的狞笑着,把目光转向了整合运动的降兵上。“我都想起来了…”

星熊挥拳打向最近的降兵,当拳头砸向他的头顶时,骨头碎裂的声音穿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星熊只用一拳就打碎了人体最坚固的骨头。

“星熊!”

她已经听不见诗怀雅和阿米娅的惊呼了,一向以稳重谨慎理智著称的星熊督察,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被欺骗是什么感觉?被最亲密的兄弟欺骗,被热爱的事业欺骗,被最信任的盟友欺骗,被自己欺骗。自欺欺人的选择忘记,选择回避甚至沉迷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星熊感觉周围的世界像是被砸碎的玻璃一样,崩塌,碎裂。

有些绝望的降兵选择背水一战,冲出来想要抱住星熊。星熊手肘向下一个肘击,脊柱瞬间断裂,那人应声趴在地上没了反应,抬腿又是一个鞭腿,后面的人被踢飞了出去。

啊——上一次发狂是什么时候呢?几年前了?那时候是因为般若吧……

“人死不能复生!”阿米娅焦急的喊着,她知道如果不想想办法这群人会被星熊一个个的活活打死。“陈sir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星熊丝毫不为所动,抓住冲在前面的蠢货,手臂用力直接甩到人群中,吓得再也没有人敢反抗,有些妇女趴在地上哭泣着。

星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每击杀一个敌人都会在心里为他祈祷,并告诉自己他们再也不用忍受矿石病的病痛之苦,是解脱。一个,十个,一百个两百个三百个……慢慢的,星熊感受不到愧疚,她的心渐渐麻木。尤其是看到亲密的战友死在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下,另一种情绪逐渐替代了最初的愧疚——愤怒。

她们是龙门近卫局的精英,是管理者的左膀右臂,是人民的守护者,也是一个早起晚睡的上班族。

她们不是神,不是魔,她们就是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齐常常用泡面凑活还喜欢组团吃夜宵的普通人,她们到底要多么无畏,才能克服前几分钟还在嬉笑的战友倒在自己脚下的后悔与悲愤?

她们到底要多么勇敢,才能直面烧焦的尸体和散落的器官,甚至还有浑身只剩烂肉的平民。

上帝是否饶恕暴徒是上帝的事情,而龙门近卫局,负责送他们去见上帝。

“星熊。”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星熊猛地抬头,看见了一抹蓝色。

“老陈——!”星熊不顾众人,追逐着本应再也见不到的身影。

星熊在街道上狂奔,不在意身上的血污,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感觉肺里的空气被消耗的一干二净,脚掌逐渐麻木腿也慢慢开始泛酸,但她不敢停下也不想停下,她还有好多话要跟陈说,她还答应陈带她去看夏日祭的烟花。

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星熊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陈把她领到了……神社。

星熊大口呼吸着空气,扶着墙壁走到了她们一同挂上绘马的地方。她俩约定好一人挂一个,不许偷看彼此的愿望。星熊写的是求婚成功,而陈……

星熊的双手一直在颤抖,与其说是双手不如说是全身。她看到陈挂绘马的位置,是一个被翻面的绘马,她缓缓取下那片绘马,翻了过来。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星熊脱力跪在地上,膝盖仿佛在此处扎根,钻开岩石和泥土,向着更深的地方。她无比确信,那是陈的字迹。太熟悉了,她无数次翻看陈做的笔录,字迹干净利落,棱角分明。

星熊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在家收好了头盔和马克杯,一声不吭的回了龙门。

她和陈的办公室早已被别人替代,有的人投来同情,有的人投来讥笑,还有人带着不屑。职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觊觎她们位置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疲惫的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是不是应该配合阿米娅,让陈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假的……

当星熊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被绑在一个板凳上。

又是这里。黄色的顶灯照出漂浮的粉尘,空气里是潮湿和腐朽的味道。木地板被踩的吱嘎作响,越来越多的人向星熊靠拢:魏彦吾、陈的父亲、父亲的挚友、诗怀雅、父亲……太多太多,她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逃了多久了?星熊。”魏彦吾还是那副表情。“还不想开口吗?”

星熊只是盯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怎么让你开口。”陈的父亲抓着星熊的领子,挥拳打向星熊的脸。

口腔鼻腔充斥着铁锈味和血腥味,牙齿被血液染红。星熊只是低下了头,粗重的喘息着。

“星熊。我们需要你,我们想要知道细节。”诗怀雅难得放下大小姐架子,以她最柔和的语气去询问星熊。

星熊闭上眼,咽下一口血水。

“你太令我失望了。”星熊一直沉默的父亲只是淡淡的留下这句话,离开了这里。

“对不起。”最后一根线也被压断,星熊近乎哽咽,血液顺着破裂的嘴角流了下来。“我不知道…我……”

“你忘记了我教给你的吗?”父亲的挚友指着蒙灰的般若呵斥道。“你不知道怎么用它了吗!”

“我去的太晚了…我应该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星熊抬头看着众人。

“看什么?是我们逼你这样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

“噢是的,你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笑声。“你不是故意忘记保护你的战友,不是故意忘记你所学的一切。星熊,你为什么让近卫独自前进?我们损失了多少士兵?多少家庭因你而支离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觉得对不起有什么用。”

一把手枪扔到了星熊的面前,手腕上绑着的绳子莫名的掉落在地上。星熊拾起手枪,抬头看着他们,用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送你的解脱。”他们的声音融合扭曲为一体,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星熊食指扣上扳机,咬紧牙关。

『星熊,你又在偷懒了。』

『星熊,帮我泡杯咖啡吧。』

『星熊,晚上要不要去喝两杯?』

『星熊,星熊,星熊……』

“不,我会独自承担这痛楚。”

星熊打向了人群,失去了意识。

“我还是想去你的故乡看看,看看你生活的地方。”陈的手摸上星熊的脸颊,擦掉了她的眼泪。“丢人,多大了还哭。”

“嘘,嘘别说了老陈,我会带你去的,现在放轻松,不要睡觉,好吗?”

“星熊,只要有人记得我,我就永远不会死。”

“星熊督察是非典型的PTSD症状,全名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应该给她一个较为安静平和的环境,并且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以免她被压力压垮自寻短见。”

“她很强大,不仅是在身体上。”

“星熊督察承认她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陈sir躺在她怀里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模样,并且每晚都会反复梦到陈sir死在她面前的情景。根据数据所示,她会将吊扇看成直升机的螺旋桨,闹钟的声响会变成炸弹的倒计时,洗衣机的声音会变成枪声,汽车压上井盖的声音会变成炮弹的炸响,太多的事情能让她联系到那场事故。”凯尔希顿了顿,“我建议将星熊督察送到罗德岛静养一段时间,我们的医疗干员会对其进行心理疏导。”

“我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魏彦吾的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用你的能力,阿米娅小姐的天赋,稳定住星熊幻想的陈。”

“你的意思是,干扰她的精神,由我们再‘创造’一个陈警官出来?”阿米娅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凯尔希。“我不同意。”

“阿米娅小姐,您觉得世界上有多少士兵患有PTSD?您觉得……牺牲?不,借助星熊,去拯救更多的人,并且给她一个更好的世界,和爱人在一起的世界,这难道不是更好的结局吗?”

“我……我觉得这样不对。”阿米娅低下头,她知道凯尔希赞同魏彦吾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星熊督察的想法!”

“我以为罗德岛的想法会更长远一些。”魏彦吾抽了一口烟枪,把目光转向了凯尔希。

“阿米娅,我觉得这是个方法。”凯尔希翻阅手头的资料,星熊的症状难得一见,这次机会难得,失不再来。“我们甚至可以找到治愈她的方法。”

“很多人觊觎星熊的位置,我已经收到很多报告,尤其是在整合运动猖獗时期,你明白的。我们都不想承担太多的损失,但我保不了她太久,如果她不能恢复正常……”魏彦吾不再说话,只是和凯尔希一起看着阿米娅。

“可……”阿米娅耳朵垂了下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闷闷的说了一声嗯。

于是她们谋划了这场“度假”,只不过整合运动打乱了计划,破坏了星熊的精神层面。阿米娅受到反噬,星熊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龙门。

龙门和罗德岛紧急出动想要控制星熊,但他们却没有找到星熊,和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陈的佩剑。

不知从何时开始,泰拉大陆出现了一位蒙面的流浪者。她背着一面巨盾,手持长剑,在夜幕笼罩大地时保护那些弱小无助的人们。她从来不给作恶多端者留活路,也拒绝为那些被她帮助的人留下任何讯息。

但是那些被她保护过的人们心怀感激,因为她从来都是夜晚时降临,仿佛踏着星月一般,所以人们称呼他为——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