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告诉我呗,那里有没有WIFI啊?有的话不就没问题了?实在不行,咱们不都带着手机嘛!借你流量一用啊,别客气别客气。”

“滚滚滚别浪费我的流量。你自己的呢?”

“唉哟,前几天不是还上课吗,用得只剩个大概……”曜稍作停顿,拿出手机查看,“哦,套餐内还剩15%左右,好险好险。”

仁甩过去一个白眼,不顾在自家沙发上四仰八叉翻滚着的曜,看着自己的手机。他打开天气预报,上面赫然表示着近几日的高温,几乎让仁失去出门的动力。他闭眼仰头,让自己陷进沙发里,轻叹一声,才抬起眼皮盯着天花板。

昨日离开梦想镇咖啡厅前,星空硬是塞给自己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赊账。她叫嚷着让仁第二天也过来,也要好好思考自己的梦想到底被压在心底哪个角落,却不强留仁。走出咖啡厅,天还亮着,他眯着眼望了望太阳,几小时前还高高挂起的大火球总算多少收敛了点脾气,就像一个偷懒的员工,脑袋向西边沉去,再过一阵,就要撑不住躺倒了。

啊,不过这里偷懒的不是员工,是店长。仁在心里想着,歪了歪嘴角,有意隐忍了一下才没笑出来。随后他回头向咖啡厅的橱窗投去目光,默默收拾餐盘的星空映在他的眼底。如果星空一直保持最初那个女服务员的形象,倒是与这家店十分相称的美少女,比如说,现在的星空已然收敛了刚才高昂的情绪,从店外向内看去,更是显得十分安静,却也有些落单的寂寞。

于是昨晚,仁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第二天再去拜访的事情。若是让他自己挑选,他自然愿意再去那里消费,唯二的障碍就是现在这时节的高温酷暑、烈日炎炎,以及聒噪的好友会不会放仁去。不过,还未等他陷入烦恼,曜便擅自抢过看了仁的日记,将当日白天的来龙去脉摸得明明白白,待到仁把日记抢回来,他已经开始提议要跟着一起去了。

所以他们二人现在才一同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等到曜制定好抢票计划,他就会强行拉着仁一起去造访那家咖啡厅。仁本是不愿让曜同去的——他哪次没打断自己安静的读书写作时光?可惜他根本拦不住下过决心的曜,更何况曜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搬到大城市的几年时间根本不足以磨平他过去许多年的记忆,如何去到黎明街这件事,对他来说同样轻车熟路。再说仁,他曾经阻止不了曜拉他去打篮球,现在也同样阻止不了他把自己带出家门。

“诶,君子,我问你啊,你说你昨天下午就去那家咖啡厅了?”

“嗯,对。”

“这么一说,那边肯定有网啦,”曜露出得意的表情,嘿嘿坏笑两声,“走了走了,赶紧起来!”

仁追悔莫及,可惜现在才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只得妥协出门。

夏季的工作日,小镇的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往来,就连往常没事出门遛弯的老爷爷老婆婆们也不得不屈服于太阳的炙烤,大约在早晨结束之前便收起凳子竹扇回家去了。仁和曜二人行走在行道树的阴影里,却还是感到高温一点点侵袭着身体,甚至没有余力闲聊,一心只想快些赶到咖啡厅。

所幸黎明街并不远,他们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曜对着店面大惊小怪,仁不理他,找到上次的位置坐下就直接拿出了电脑。他明白曜是个急性子自来熟,放着他不管也无所谓,根本用不着让他专程去介绍星空。

“仁!”果不其然,曜坐下来不过半分钟工夫,就猛地按在仁的肩膀上站起来,“你说的那个服务员呢?”

“您是说我吗?”

少女的声音传来,曜立刻放开了仁不再纠缠,后者解脱似的呼出长长一口气,礼貌性地冲着方才停下轮椅的星空挥了挥手。

“同学,不用那么客气,我是这家伙的老朋友了!”曜一边说一边指着旁边的仁。

“哎,这样啊……啊,我先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点餐!”

星空如此回话过后,便递上菜单,微微笑着不说话。仁略微有些吃惊,他本以为星空会与曜合得来,没想到她仅以草草两句话就结束了交谈,见着也不算高兴的样子。若看面孔,这位少女的确是昨日和仁相处了整个下午的星空,可行为上全然不见昨天的影子。

仁百思不得其解。

“好的……一杯冰摩卡,一杯冰美式,对吧?请稍等!”

在他思考不得结论,只得哑口无言的空档,曜已经点好了饮品。此刻的星空倒是摆出一副正经服务员的态度,核对完毕后,很快便操纵轮椅走开了,并未对他们多说一句话。

“我说,这和你昨天碰到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曜小声对仁说,而对方仅仅用鼻音“嗯”了一声,便再无答复。

当气氛最初变得尴尬时,几乎就决定了这天的咖啡厅之行必然会迎来一个不那么完美的收场。与前一天不同,那不是因为仁、曜和星空三人中有谁匆忙离去,只不过,在曜兴冲冲地抢完票后,空气便有如昨日仁踏进店门时一般,陷入一片沉寂。放在平时,碰到这种情况,他本应高兴才是,可这次,他却觉得如同有什么东西哽在喉中,心里则是一片五味杂陈。

在对气氛的喜好上,曜永远站在仁的对立面,他不爱过分的安静,也不喜欢人们一言不发的处境。于是曜理所当然地不自在起来,在原木餐椅上如坐针毡,无数次张口想问仁要不要回去,但都欲言又止。他自己一清二楚,自己心情极好的时候总是不记得看气氛讲话,万万没想到现在碰上了气氛逼得他无从开口的状况。他想,自己简直冤如窦娥。

最后还是仁打破僵局,提出先回家去的建议,曜才松了一口气。

“哎哟,真难得啊,君子你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他毫不客气地仰躺在沙发上,话里颇带些讽刺。

“我可没!你怎么不说是你把人家女生吓着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他装模作样地提高音调,“小学那时候哪个女生见我就被吓着的,你不也看见了?”

“跟你说正经事,别往远了扯。”

见仁实在没开玩笑的意思,曜也只好遗憾地耸了耸肩,不再刻意和仁打嘴仗,等着对方跟自己把一切解释清楚。他看着对方平静地从冰箱里取出两盒茶饮料,懒散地挥挥手示意仁将饮品扔过来,然后便夸张地接住了纸盒。

饮料终于堵住了曜的嘴,这让仁也甚是欣慰。他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随后就像刚进门的曜一样慢慢躺倒,随后才重新开口:“你对刚才那个服务生的第一印象怎样?”

“哦,她啊,感觉胆子挺小的吧,不过……她那样子做服务员不会很不方便么?”

“因为那里差不多算是她亲戚的店,无所谓。重点是,你也觉得那女生今天看起来挺怕生的,对吧。”

“嗯,对,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昨天她压根不是这样的。”

“噗,我当你想说什么呢,”曜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没被饮料呛到,“没准啊,人家女生还是被你吓着的呢。昨天,那是待客的基本礼仪,谁知道你今天还带了个人过来,可不吓着了嘛,她们女生容易害羞的多了去了!”

那也未免太牵强了吧。仁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又没法彻底否定曜的说法。不同的观点像是在他脑海里打架,可它们势均力敌,不分高下;最重要的是,他们谁都不是星空本人,压根猜不透她的想法,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

他就这样咬着吸管坐在沙发里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曜见他半天不回话,等得也不耐烦,抛下一句“我可要去打游戏了”就直接站起身,准备回去仁的房间。

“等等啊曜,”仁忽然反应过来,出声叫住曜,“我再问个问题。”

“唉,你怎么还是这个老样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赶紧问,反正我是急着呢。”

“……啧。”

“你不问我走了啊!”

“音乐节是下个月月末,暑假结束前那几天对吧?”

曜没想到仁冷不丁地换了个话题,带着满腔疑惑回答:“对啊,怎么了?”

“那你跟兄弟我说说看,”说完,仁缓缓把喝完的饮料盒压平,慢悠悠地递到垃圾桶旁边扔进去,仿佛在等着曜来打断他的话一般,“买完音乐节的票以后,你又去买你们那边大城市的剧院票,是怎么回事?双人,晚上七点十五,《罗密欧与朱丽叶》,对不对?你什么时候对文学艺术感兴趣了?”

曜顿时觉得房间里的闷热劲不翼而飞。在他背后,仁好似变成了人形空调,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散发着只针对自己的寒气。他本以为仁依旧在意着刚才在咖啡厅发生的事情,竟没想到自己在那里的小动作也被仁所察觉。直觉告诉他,这时候千万不能回头,于是曜当机立断撒丫子跑起来,一溜烟躲进仁的房间里,砰地就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