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

轰——

几乎是在瞬间,大地猛然凹陷,一道又一道深渊蔓延开来,如嶙峋瘦骨般的源石突出地面张牙舞爪,刺穿一切。而那苍天也是即刻黯淡了下来,随着天堑的开启,烈火相伴的陨石疯狂轰炸着地上的全部生灵。

仅仅是眨眼之间,这原本还是繁华都市的土地,顿时成为废墟,无尽的岩浆自地低喷发而来,席卷着地面上的一切。

被宽大黑袍遮住面容的少女,就那般呆呆地屹立在原地,衣衫飘舞,骤然收缩的瞳孔也逐渐变得呆滞。

她干裂的嘴唇细微蠕动,仿佛挤出全部的力气,说完了那被天灾打断的话语。

“要来了……”

扑通……

她似乎绝望了,本就已经透支得无法再站立的身躯,终于是在天灾的面前……屈服了……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的,是那在灾祸中哀嚎的人们。是拼出性命也在守护孩子的父亲;是即便浑身浴血也不忘财物的商人;是那同她一般绝望却又露着一副得以解脱的笑容的……感染者。

………………

“快过来!这里还有幸存者!”

有声音在响,愈来愈近了。一个……三个。三个人正朝这边跑来,如此沉重的脚步,又是士兵!

缇巴逐渐恢复的意识催促着她赶紧睁开眼睛,即使全身都变得疼痛难忍,也必须快点离开!

动起来……可恶,动起来啊!

“醒醒……醒醒……”

突然间,一双温暖的大手让她脱离了冰冷的大地。却是又进入了另一片更发刺骨的凛冬。

“小姐……醒醒,你没事吧。”那手掌的主人轻轻摇晃着少女,试图把她叫醒。

缇巴终于揭开了厚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三位身着军服的强壮乌萨斯人。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能是出于缇巴这姣好的面容,那名乌萨斯士兵的笑容都是变得灿烂了几分。

对于这样的笑容,缇巴再熟悉不过了。但是,对她露出过这般笑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发自内心去憎恶的人。

她不会再抱有任何的念想,因为自己早就已经遍体鳞伤了。

于是,缇巴稍稍抬起了手臂,宽松的袖袍旋即滑了下去。露出了小臂,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但让人看了却心生可怜,因为那条纤细的手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以及令所有人都心生畏惧的矿石……

“感……感染者!”

啪!

那先前还一脸微笑,担心着缇巴的乌萨斯士兵。几乎是瞬间,在看到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矿石时,瞬间如同手里捧了发霉的大便,面色苍白的将缇巴狠狠扔开。

依旧如此,刺骨的凛冬渗入心头……

甩开缇巴后,那三人绝对是出于本能地退后了几步,速度极快地戴起了挂在脖子上的面罩。而后便是一副看待恶魔的眼神,看着那摔落在废土上的少女。

“呵……呵”

缇巴笑了,看着这三人恐惧又厌恶的神情。她的心中,居然是有着一抹喜悦……

少女挣扎着站起身来,帽沿下的脸庞露出一丝狰狞,做势便要扑向前方的士兵。

可能是出于对感染者的害怕,且又没有武器在手,三名乌萨斯士兵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缇巴的攻击。

但那面孔狰狞的少女却是没有扑打过来,而是在他们退避的瞬间转身逃开。

一人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束手就擒,感染者必须死!”

奈何他的身手远不如小巧的缇巴,只是扯下了少女头上的帽子。

乌萨斯士兵也放弃了,站在原地看着那迅速远去的身影,那在寒风中飞舞的雪白发丝……

“白色的阿斯兰人……厄难者!”

逃离了那片废土,缇巴重新戴上黑色的帽子,整个人都深深埋在宽大的袍子里,不露出一点肌肤。仿佛她是来自黑暗中的孩子,见不得光明。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厌倦于外界,喜欢独自一人隐匿在阴暗中。

或许从记事开始便是如此,亦或是从人们那一双双看待怪物的眼神以及一声声满怀恶意的“厄难者”出现时开始。

不觉中,缇巴已经来到了另一座城市。但依旧没有离开乌萨斯的领土范围。

她没有走上城市的官道,而是进入了那些象征着贫穷的黑色小巷。灯火通明让缇巴无法适应,光亮下的生活她已经不再有任何留恋。唯有这种穿梭在阴暗中的感觉才能让她的躯壳有些许的知觉……

“大姐姐,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缇巴的衣袖,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菲林族小女孩。她消瘦的脸庞上已经钻出了不少的矿石。

少女停下了脚步,眼神仍旧没有任何光彩。那在黑袍下的瞳孔细细地看着小女孩。

“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是漫天的黄沙,这里便是全世界。”

说完,缇巴扯开了女孩的手掌,径直向前方走去。

“但是……但是爸爸离开前说过。外面的世界是无穷的,有一望无际的水,有满是食物的土地。他说过的……他一定会回来接我,到时候带我去看那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小女孩站在那里,用尽所以力气呼喊着,朝缇巴离去的地方。

而后,那遁入黑暗的身影又回来了。

少女抓住女孩的肩膀,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没有,外面什么都没有!你的爸爸他已经死了!外面是黄沙,是不可能生存的地方!他在骗你,这一切都是谎言!一望无际的水丶满是食物的土地,这些都是谎言,是不存在的!你眼中的就已经是世界的全部,你应该庆幸自己出生在这里,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全世界!”

看着眼前的孩子,缇巴似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那个对外界满是憧憬却又被自己的憧憬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女孩。

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没见过,就永远不要去见,因为那可是能够轻松“杀死”一个人的地狱啊!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请您原谅她吧。”

像是听见缇巴的呐喊,一旁的暗巷里立刻冲出一位面色憔悴得可怕的妇人。她跪在缇巴的身前,不断地磕头,口中反复念着同样的话。

这也是一名感染者。她在不清楚缇巴身份的情况下,只能向自己的孩子求情,因为她并不觉得缇巴会是感染者,反而觉得缇巴是其他地区派来的侦查员什么的。毕竟也只有外面的人才敢进入这些巷子,这座城镇中身在亮出的人们,可是将这里视作魔鬼的窟窿啊!

在乌萨斯,在如今政府的抛弃下。感染者被冠以「恶魔」二字,政府像是要不择手段的将对感染者的歧视变成一种未写入宪章的铁律。

也正是因为在资源与人民的较量下,高层放弃了感染者,乌萨斯帝国才从而迎来了经济的复苏与非感染者的拥戴。

正所谓,触底了便会反弹。

终于在政府与人民的疯狂挤压下,感染者爆发了。在感染者中那一部分拥有源石技艺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带头引导诱惑感染者发动反攻,到处引发暴动。逐渐,暴乱感染者中出现了首领,他们开始组建团体,一个名为「整合运动」的地下暴动组织,慢慢发酵。

自第一次的感染者暴乱开始,全世界的感染者瞬间分成了三类:像缇巴眼前这对母女一样的非暴乱者,一生只能藏匿于黑暗之中等待死亡;再者便是加入整合运动,为了感染者的平等而战斗;最后则是中立的感染者,这些人大多都有某一方势力庇护,让他们得以生存在太阳之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着眼前的母女二人,缇巴久久未语。最终,她脱下了那宽大的黑帽。面容完全展露,那绿金色的眸子似是这黑暗中一抹极度微弱的亮光,雪色的长发则是如同一股逆起的清流,二者都像是在宣誓着不甘于黑暗束缚的命运,拼死也要去破开那一道黎明的前路。

但是现在的缇巴,已经逐渐忘却了自己这生来就该奋起的命运。

“我也是感染者。”

缇巴指着脖颈上那些凸出的矿石,淡然说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厄……厄难者!”

那感染者妇人,完全不去看缇巴手指着的那些矿石,而是死死盯着少女那头雪白的发丝,瞳孔不停收缩。

这是厄难者,雪白的阿斯兰人,坊间的传闻早就遍步世界。比感染者更发恐怖的存在,所到之处,天灾相随!

缇巴的心,如同被利刃剖开一般。她不明白……明明同样的身为感染者,都是政府的弃子,为何不能相互依存?依旧还要有着歧视?

少女掩去面容,安静地离开了……这片土地,她如是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