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言给熟睡在床上的星久盖好被子,轻轻地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吻,轻抚着她的小脑袋瓜说了声晚安,然后关掉床边的台灯。

这下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将房间一角照亮,娜依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

“睡着了?”

“恩。”两人细声细语地说“白天去游乐园玩一天肯定累坏了。”

“她居然真抱着拿东西爱不释手。”

娜依做着鬼脸,因为星久睡觉的时候都还抱着白天从娃娃机里抓到的那个外星人娃娃,眉毛和嘴都一动一动地,让人觉得她也许沉浸在一个有趣的梦境中。

抱着那样的东西都还能做出美梦吗?

作为已经成长到一定年龄的娜依和星言,对事物的审美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而约定俗成,对这种怪异的东西不会感到可爱或是喜欢。

怪异就是怪异,这是成长之后的人的想法,而对于小孩子而言可能存在只有她才能够看得见的世界吧。

“对啊,这是代沟吗?还是说咱们该教一下她正确的审美观。”

“可能在她眼里这就是正确的,谁作为小孩子的时候没干过几件傻事呢。”

这倒是没错。星言想着,自己作为孩子的时候可以自夸是个好孩子,但当时肯定也做过一些现在看起来难以理解的选择。

一定是有的,但突然去回忆就想不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失去曾经那个从各方面都觉得世界很有趣的孩童思维,甚至有关的记忆也变得模糊,是在潜意识中觉得它们已经不重要了吗?所以大脑才选择放弃它们而选择去记住更重要的记忆。

星言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一边爬上床靠在床头上坐下,动作非常小心翼翼,不过似乎并不用担心会把星久吵醒,她相当沉浸于和钟爱的朋友一起创造出的美梦中,不会轻易醒来。

这期间娜依已经完成了擦干头发然后把毛巾挂回浴室里的工序,再次回到床边,她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用比星言稍微粗暴一点的方式爬上床。

“湿着头发睡觉的话有可能得肩周炎。”

“是吗?那我肯定已经得过好几百次然后有抗体了。”

娜依坐在星言大腿之间然后躺下来,后脑枕在星言胸口,而星言的下巴正好放在她头顶,可以看见从额头上冒出来的两只尖角的前段,还能闻到一股清香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最舒适的枕头。”

娜依一边说一边晃着挪动脑袋,后脑湿润的头发把星言的睡衣也打湿,前胸受到摩擦让星言感到一阵血气用上脑袋,视线变得朦胧,脸颊也在发热。幸好身边的人一个睡着一个背对着自己,否则肯定会被看见脸红。

“话说你今天留在这里没关系吗?不用回宿舍去?”

娜依问道,在担心司令部对士兵的门禁管理问题。

“没关系,之前就说过了,重新开始机动战队任务之前我们有几天假期,副司令答应我们自由活动,晚上也可以不回去。朱莉和安奈都已经回家去住了,我留在这里也不会触犯门禁。”

“之前你好像也有在我的房间里留宿过一次。”

“啊,那个是瞒着别人的,反正那一天队长也没心思来管其他人。”

“哦~那两人能回家还真好啊,为什么泰丝和周薇不去呢?”

“因为她们俩的家人都在基地里服役,虽然说没回家,但肯定也会见面的。朱莉和安奈的家人都在城市里的企业工作,朱莉的父亲好像还是个挺有钱的企业家,有这个机会她们当然选择回家和家人一起住。”

“是哦,居然是个千金小姐,真看不出来啊,那个人......”

“的确她的各种表现都和千金小姐没啥关系,大概这就是命吧。”

“那你呢?不和你妈妈去见个面吗?”

谈到家人的话题星言顿时觉得心里空空的,本来应该是有些什么东西的地方仿佛被挖走了一块似得。她双手抱紧娜依,就像星久抱紧怀里的娃娃一样。

“现在不是我们约定会见面的时间,她貌似很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就好。”

“你妈妈,想必也知道最近我们闹出的乱子吧。”

“恩,在这个基地里没有人不知道。”

“连泰丝和周薇的父母也知道。”

“肯定......”

“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才不去见她的吗?”

星言陷入沉默,半晌之后很含糊地冒出两个字“大概。”

这应该是星言不主动联系妈妈的一个原因,见面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对自己的作为是会生气还是会理解?会不会担心到想要骂人的程度?像从前对待犯错的自己一样发一通火,大骂一通?

这些是星言担心的,但实际上她最害怕也知道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妈妈什么也不会说。

她不会表现出担忧、愤怒或是理解,只会默默地坐在面前,吃完桌面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饭,说些没什么意义的问候和家常话,然后匆匆离去。

就像这么多年来她做的那样。

其实星言很清楚,两人见面并不需要挑选特定日期。妈妈的确有工作,但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上班,而自己虽然也有任务和训练,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出勤,只要稍微谈论一下就能找出两人共同拥有的空闲时间,然后就能见面,也许一星期一次,或者两星期一次,至少比现在一年才能见一两次的状态好很多。

然而这并不是两人的选择,两人之间所需要的并不是对前一阵子的闹剧的解释,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空缺。

自己失去的是父亲,而妈妈失去的是丈夫,这份空缺让两人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在两人都认为自己还有目标需要去完成的时候,带着对逝去之人的敬意去完成的目标,由于是不同的方向,所以关系就愈发地淡薄了。

然而现在星言很混乱,甚至有一丝怀疑,自己是否还是当初那个为了追寻父亲的脚步而拼命努力的女孩。

她抓紧娜依的手臂,有点冰凉,星久慢慢地翻了个身,依然在熟睡。

她发现心中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也许自己的目标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纯粹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这场沉默时间有点长的对话重新被星言拾起。“我们之间的空缺不是一两次谈话就能填补上的。”

“但是如果一直不说的话就一直没有改变,总要有人踏出这一步,如果两个人都活着却因为执拗而不互相见面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是简单的执拗,只是......我们都有事情要做。我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强大勇敢的机动士兵,而她要为了优化机动士兵的装甲而不停努力,就像是一种纪念,而唯一能把这个家维系下去的方法就是这种纪念,否则两人都会崩溃。”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不是再会崩溃的程度。”娜依抓头来看星言,一双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闪着光芒“我也失去过家人,所以我知道这种感觉,现在只感到惋惜,但再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其他的东西,失去只让我更清楚留在身边的东西更值得珍惜。现在就是时候,去找找她吧。”

娜依握着星言的手,她淡淡的体温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是能够融化冰川的温暖。

星言响起上一次体会到这种温暖的时候,她移动了一下眼神,回忆起那场极度不真实的战斗。

“在我放任身体里的原树能量发作的时候,我看见了爸爸的脸。他让我接受那股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就能更轻松地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但是我没听他的,我想到你和星久,然后拒绝了他的要求,放在过去我可能没有机会摆脱这种诱惑,就会变得像威尔斯一样。”

“你不会变成威尔斯,你和他不一样。”

“我不会变成他,不是因为我和他不一样,是因为我有你们。”她回握娜依的手,手指交缠在一起“你拥有让我冲破幻觉回到现实的力量,和你在一起可能我真的能做到从前做不到的事情。”

“那就去主动联系你妈妈,明天就打电话。”

“恩。”星言微笑“明天就打,今天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