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尔,你没事吧?”

阿诺尔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体检查女孩身上状况,当她确认这个名为莫妮尔的女孩除了手指上有一处轻微灼伤之外并无大碍时才放下心来。

“...”

莫妮尔凝视着阿诺尔的眼睛难得对其他人的话语起了反应,她轻轻点了下头,但还是没开口说话。

阿诺尔为金发少女小心翼翼拍掉身上衣裙沾染的灰尘,而夏叶则在把麻烦事都交给其他人后凑了过来。

“那三个人都把自己看做天大的好人,肯定不会伤害莫妮尔这么一个小女孩的。不过他们已经把你给她安排的房间毁了,你之后打算把她放在哪?”

之前阿诺尔为避免意外发生才不得不把自己异常关心的女孩以灵力装置限制行动,结果还引起误会让辽明等人误认为阿诺尔是想要伤害这孩子才把她关押起来,在意外发生后的现在,就算白房子没有被毁阿诺尔也无法再心安理得的把这孩子一个人关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

“我会把她带在身边看管,况且,既然这么长的时间莫妮尔的情况都没进一步恶化,说不定她的状态就就此稳定下来呢?”

“反正她是你的养女,你自己判断吧...但是如果她真的失控了威胁到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夏叶瞟了眼阿诺尔身旁乖巧可爱的孩子,却对她并无温柔相待之意,仅把她看做个不安不稳之物对待。

阿诺尔并不打算改变夏叶对莫妮尔的意见,他带着莫妮尔走向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取其他千华异兽试剂的奥尔丽问道:“奥尔丽,莫妮尔的治疗办法你找到了吗?我已经很久没听她说过话了,再这样我恐怕都要忘记她的声音了。”

“这段时间我都在按照您的吩咐做试剂方面的调整,没精力同时处理那么多事情。莫妮尔这种症状就连我们司月礼国的记载也从来没写过,不过她的情况既然这么久都没进一步发展了,也有可能不会继续恶化,你可以放她自由行动,但我不会和你担保肯定没问题。”

“好,我明白了。”

奥尔丽对莫妮尔之事表现得也并不关心,她随意回答几句表明自己不负责任便独自离去,阿诺尔再度蹲下将自己养女抱起。

“我们走吧,莫妮尔。”

“...”

莫妮尔点头回应,目光却仍一直望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辽明,她那明亮的双瞳不知何时起已满是忧伤。

奥尔丽所施展的灵术直接对辽明精神施以重击,令他的意识无法再控制身体,而是前往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由辽明的记忆所组成的世界,在这里,辽明自出生以来所经历的场景正在不断反应,辽明时而身处其中时而又只是在一旁当个看客,忽然,一幕场景令辽明感到脸上的伤痕隐隐作痛。

恐惧,绝望,一切努力,一切信念都没有意义,只能接受被别人主宰生死的命运。

那是当初辽明的感受,也是现在辽明的感受。

“没本事就别自找麻烦,你不是我的目标,今天我懒得多杀人,就给你长个记性吧。”

那男人的告诫还在耳边回响,辽明记得格外清晰的经历——正是当初他被某个不知名的杀手在脸上留下伤痕的场景。

“如果你再这么不知死活,其他人就不止会给你留下一道伤疤这么简单了。”

曾几何时有人这么告诫过辽明,那个杀手或许是出于好意才放过并非他目标的辽明并给他留下伤痕告诫。可辽明并未就此性情大变,他的确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习惯思考,但如果真的见到不平之事在眼前发生,辽明依旧不会视而不见。

正是因为辽明这样的性情,他才陷入了未继城这摊“泥沼”。

“这次,就不止一道疤痕这么简单了啊...”

不只是脸上的疤痕痛意未消,辽明此时全身上下都因之前大战而疼痛欲裂。

“就算是这样,就算有这样的风险,应该做的事,我还是会去做。”

但辽明内心并无动摇,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身处梦境当中,心中想法立刻只剩下“我应该马上醒过来,看看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月疤。”

正当辽明急躁不安之时,记忆的碎片们混合在一起化作人形,并唤出了辽明曾经使用过的名字。

出现在辽明身前的光影,是曾和他在“月辉杯”上并肩战斗过的退魔者洛夜。

洛夜的年纪比月疤小得多,但他已是一名强大的退魔者,比起辽明他更加善于战斗,当初洛夜和蓬崖门灰研的大战辽明至今记忆犹新,一见到洛夜,辽明就不禁幻想如果是洛夜在这里兴许就能逆转局面

“很遗憾,现在我帮不上你的忙。”

幻影洛夜读出辽明心声,在这梦境中和辽明相遇的他只不过是个飘渺幻影,真正的洛夜还有属于他自己的冒险。

“但如果我真的在这里,我也会和你一样做的。”

“谢谢你。”

幻影洛夜给予辽明此时最需要的安慰和鼓励,然后便和整个精神世界一同消散。辽明从梦里醒来,只有脸上的伤痕以及满身疼痛依旧。

“唉呀...”

重新感受到肉体存在的辽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因肌肉酸痛发出呻吟,他艰难的抬起沉重眼皮,身体机能正不断警告辽明他现在需要充足的休息,但辽明又如何能安心熟睡。

辽明用手撑着身下冰冷的坚硬地板立起上半身四下张望,此时他正身处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休息室里,和他一样摆在阿诺尔一行人手上的艾瑞西亚正颓废的坐在房间角落看着他,之前英姿飒爽的她此时非常虚弱,那满身伤痕和破旧衣物甚至比辽明看起来还要狼狈。

艾瑞西亚背靠墙壁只是看着辽明并未开口,辽明便主动问道:“艾瑞西亚...张宸呢?他没和我们在一起吗。”

“他在,在你后面的床上。”

辽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后还有衣服床铺,这小休息室里只有一张床,辽明两人都是在地板上醒来,而要舒适一些的床则让给了他们中情况最糟的张宸。

“他到现在都还没醒来,我们两个主要受的都是皮肉伤,但他在和黑发女战斗的时候过度使用了华灵力,如果不是阿诺尔的人想留着我们取乐还治疗了我们一下,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居然这么严重?我马上帮忙...唔!咳咳咳!”

辽明作为医生一听张宸险些丧命立刻想从地上爬起用灵术帮忙医治,但他一运转灵力便感到身上经脉阻塞不通,像是吃东西被卡主了喉咙一下难受至极差点没喘过气来。

艾瑞西亚无奈的看着辽明咳嗽不止解释道:“不用担心他,有人治疗他之后他就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现在你是用不了灵术的,奥尔丽给我们每个人都施加了灵术限制,我们现在能控制的灵力相当有限。”

“咳,咳。那我们现在在哪,阿诺尔他们留着我们想干嘛?”

“你看看窗外就知道了。”

艾瑞西亚指了指房间侧面关着切且被灵力加固的玻璃窗,虽现在他们无法从那里脱身但只是看看外面场面还是能做到的。

辽明慢慢移动到窗边一看,他们所处的小房间位于一个巨大操场角落,此时银月当空,操场以及四周观众席上都是人山人海,这里应该是个用来举办体育盛事的体育场,只是此时一堆黑色卫士正走来走去搭设场地想举行的肯定不是什么体育活动,他们在做的都是阿诺尔计划的提前准备。

“这就是他们之前提到过的会场吗。”

之前阿诺尔曾在全城广播时说过想要了解他计划的人都可以前往城东的体育场,想来指的就是此处。

“对,他们在做最后的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

艾瑞西亚闭上双目不做动弹,她的语气透露出露骨失落,毕竟三人的行动之前眼前就要成功却功亏一篑无论换了谁都难免如此。

“可惜啊,我当时差一点就把阿诺尔打败了。”

“你们的谈话当时我也听见了,别想那事了,他不会守诺的,既然都把你关在这里了,他肯定是想为了大义违约,我早就提醒过你,放弃和他交流比较好。”

辽明为自己和阿诺尔“公平的战斗”被人打断感到心塞,一直都瞧不起阿诺尔的艾瑞西亚则表明自己早料到阿诺尔的承诺不值得相信。

“但是...”

辽明和阿诺尔的决斗因奥尔丽的偷袭结束,那之后阿诺尔并没有为承诺被违背表示什么,而是继续进行他的计划。正常来说辽明应该对丧失信心,但辽明还对阿诺尔抱有“希望”。

在战斗的最后时刻,阿诺尔露出了惊讶迷茫的眼神,辽明那时所说的话应该给了阿诺尔不小的心灵冲击,辽明认为他应该还没盲目到听不进任何人劝告的程度,只是长久以来他身边少了一个有能力耐心劝说他的人。

“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可能成功说服他。”

“你真是...很遗憾,我们没时间了,他们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待会让我们亲眼见证他们伟大的仪式,你看外面,人群都被聚集起来了,一个小时内他们就要举办把市民们变成他们口中的“新人类”的仪式,到时候我们只能看着,凭我们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到。”

“是吗。”

“而且现在阿诺尔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能停得下来的,他身边的人也在推动他不断前进...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真的已经没余地了吗?”

“放弃吧,你还能想到什么办法说服他吗。”

体育场中人来人往,辽明无法从中找到阿诺尔所在位置,把黑色卫士和来到这里的城市居民们一起算上,这巨大的体育场现在应该有上万人在,而辽明只不过是万分之一。

“我...想不到,只靠我们几个还是不行吗。”

“现实就是如此。”

辽明一动不动趴在床边观察窗外景象,艾瑞西亚则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愿再看,接着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三个败北者,一人昏迷两人则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身上武器装备还有之前搜集到的证据全都在被运到这里来的途中被搜走,此时伤势未愈的他们还不如平常百姓。

悲哀的沉寂直到有黑色卫士打开房门才被打破。

“夏叶大小姐让我们来把你们带去她那,不要抵抗,乖乖跟着我们来。”

几个黑色卫士全副武装进入房间把艾瑞西亚和辽明抓走,他们从头到尾都被灵动装甲封闭保护,大概是最精英的成员,令二人就算想要偷袭也无从下手。

“这人还没醒。”

其中一个卫士来到张宸床边摇晃了一下他,但张宸毫无反应。

“把他带去现场,吩咐就是这样,我们照做就行。”

于是,这些黑衣卫士便押着两人并扛着昏迷不醒的张宸离开了小房间前往夏叶身边。

他们一路顺着观众席向着位于体育馆另一端的“特别席位”前进,此时的观众席已聚集了许多因为之前的阿诺尔号召而来的人。

不安,期待,怀疑,种种表情浮现在人们脸上,每个人心情不同想法不同,却都因为阿诺尔突然的举动来到了这里,阿诺尔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是他们当前最关心的事。

几人前进途中黑色卫士们已把阿诺尔之后会用到的大讲台搭建完毕,辽明可以看到好几个储备着各种试剂的大箱子就放在讲台旁边,数量虽不如他们在白房子里摧毁的那些多,但也足够给几千人统一使用。

四周声音嘈杂,艾瑞西亚苦笑着对身边和她一样被绑着双手的辽明说道:“来的人比我预想的多呢。”

“他们可能只是因为好奇而来的吧,这也没办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会有人想看看。”

“如果一个人都不来,说不定阿诺尔就灰心丧气直接终止计划了——你不会在这么想吧。”

“不,我在想的是除了我们,城市里可能也会有别人打算反抗。如果真的有,我们就还有希望。”

“这种想法啊,你比我预计的还要异想天开。”

黑色卫士不愿多听这两人交谈,厉声禁止他们开口发言:“别乱说话,闭上嘴。”

接着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便被带到夏叶面前。

此时的夏叶又重新换了一套和之前风格不同但同样做工精致的礼服,月光下,这位腰缠万贯的大小姐正靠着皮椅翘着腿悠闲饮酒。

见三人抵达,夏叶放下酒杯嘴角扬起笑意,但当她看到张宸还没醒来的时候眼中兴致顿时消散大半:“怎么,那个华剑门的灵术师还没醒吗。”

黑色卫士们把张宸放在地上躺平:“医生说他在和夏叶大小姐战斗的时候消耗过大,现在只是脱离了生命危险,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夏叶叹了口气并再度端起酒杯饮酒:“可惜,我最想看的就是他现在的反应,唉,明明举手投降就好,变成这样只是他自寻死路。”

听着夏叶的话,艾瑞西亚毫不留情冷笑着回道:“是吗,如果不是你有卫士们帮忙,当时张宸可未必会败给你,你忘了那时候他第一剑就差点把你一刀两断了吗。”

夏叶端着酒杯微微摇晃的手腕突然停住,“是啊,那一剑可真的很疼。我直到现在都还在想要怎么回报他呢。”

“这么记忆犹新吗,那你是不是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剑了。”

“这个就要等过段时间才知道了,我想不至于,毕竟我也没什么必要一直记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夏叶和阿诺尔虽然现在留了三人一命但也只是现在,毕竟双方立场不同还结下了梁子,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那个医生灵术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不想和我说话是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艾瑞西亚不断出言激怒夏叶,辽明则直接撇开视线毫不理会,两人态度明确,夏叶也对他们没有半句好话:“我和你们两个手下败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就好好看着吧,阿诺尔可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几人视线投向体育场中央地带,在那里,阿诺尔已经登场大讲台面对在场数万人声音高昂的开始了他的演讲:“此时此刻聚集于此的人们,你们好。”

月光和灯光交相辉映,阿诺尔的身形格外清晰。

“现在大多数聚集在这里的人,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我本人吧,你们或许从刚刚开始就在对作出了这种疯狂举动的我当前的精神状态有所猜测...不过你们的担心多余的,现在的我,是以保持理智的姿态与你们交谈的。”

阿诺尔对着人们摘下墨镜露出笑容,就像见到了熟识的老友一样:“因此,我首先要向聚集在这里的你们道谢,不管你们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和心情来到这里的,既然你们能够抵达这里,就代表了你们对我信任。”

“在进入正题前,先让我说几句无关的话吧,这世界上总是会有超脱于凡俗之人,他们有时候会成为人们敬仰的对象,比如那些在古代社会遵从骑士道和君子之道的人,有的则会被视作异端敌对...。

“这个世界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则,一两个拥有特别想法的人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什么的,个别的特例终究只会泯灭于时代的潮流之中,甚至有可能直接在和邪恶的对抗中被粗暴的碾碎...这对我也是一样,但如果我只是这样忍气吞声的生存下去,又不知哪一天就会被这个世界吞噬。所以我想到了,如果想拯救所有人,就只能改变所有人——让全天华界的人一同进步,就能跨越危机!而我应该起的作用就是开辟道路,为后来人建设基础,让你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达到同我一样的高度。”

阿诺尔手指指向一旁的试剂们,黑色卫士已经把他们取出并把各种试剂一组一组分别分配摆好。

“能让大家成为和我们一样的新人类的试剂已经准备好了,之后会先由我手下一些还没有使用过试剂的人进行示范,并证明它们的效果,你们再照着做即可。”

阿诺尔的神情始终保持严肃,让人感到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我非这样做不可,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正面临未知的威胁,摧毁彼勒城的力量超越我们的了解,就连司月礼国都保护不了我们,如果在这时候还故步自封只是自取灭亡,只能踏入全新未知领域才有新的希望。只不过,我不愿继续欺瞒各位,之前我曾说我有完美的计划和充足的能力,现在我必须承认那只是我为了吸引各位来到这里而说的。”

这世上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完美的计划,阿诺尔虽自认为是“神”但还是很了解凡事必有风险这个道理。

“我的确有个计划,只是称不上完美,并且需要各位的协助才有可能成功。各位若是决定协助我,决定踏出这步之后将会如何,就让我在此说明吧。”

万千民众的视线都盯着阿诺尔,无论他们此时心情如何想法如何,都在认真的听着阿诺尔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知道我做的事不会被人理解,我们服用的药剂会让我们获得千华异兽那样庞大的力量,这标志着我们既是‘新人类’也可以被叫做‘异兽人’,我们会被视作异端,到时候不只是司月礼国,各个国家的当权者因为害怕改变会针对我们,即便这个改变是必须的也是一样。”

“之所以今夜我突然行动,就是因为司月礼国的调查员已经追查到了这里,如果我不马上封锁城市,马上就会有人来将我们进步的火苗当做危险无情掐灭。但我这样做也只能稍微拖延一点时间,我们已经暴露了,今夜过去之后我们就必须离开这,化整为零分散在天华界各处,再继续互相联络,等待试剂改良到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无法再说我们所做的事是错误的程度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