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清晨日突行动前给阿米洛发送讯息已过了不少时间。
雨青岛上的战斗已经落幕，由司月礼国七大高手组成的特殊队伍，除赞斯卡靠着吸收五位同伴和数百灵兽妖尸体铸成的盔甲得以逃出华灵兽的包围圈外无人归来。
“我必须把空间阵的情报带回去才行...”
面对灵兽妖岛主和神秘盔甲男，不知道灭阳并未丧命的赞斯卡为保险起见放弃和眼前两大高手交战先行离开，暮散纪预测此时赞斯卡实力非同小可而并未贸然追击，赞斯卡由此带着他记在头脑中的情报逃回海边城市，并在脱离危险后立刻联络了正在大陆另一端待机的阿米洛。
“金柱四人，还有日突师徒都死了，我们在结界后面发现了一个岛，然后就——”
“我知道了...用你之前乘坐的飞行器过来，详细的情况你当面来和我们说吧。”
阿米洛接到消息后并未多说什么，他冷静的表现就像是也预料到了会有这些情况一样，只是立刻让赞斯卡马上赶来见他。
几个小时后，夕阳已近半没入地平线，赞斯卡乘坐司月礼国专用的高性能小型飞行器横跨半个大陆进入洁明帝国境内，此时天色已晚，不过但凡知道雨青岛消息的人都无心休息安眠。
阿米洛，夜曲，杰迪，艾罗，以及恰好前来给夜曲送刀的夜斩和礼乐天堂里属于司月礼国人的工作人员们都心情凝重。
今日的礼乐天堂早早便关上店门不再营业，二楼专用司月礼国人们准备的隔音房中，一脸憔悴的赞斯卡已脱掉身上银灰重甲并将它挂在阿米洛事先派人准备好的架子上。
“...”
夜曲等人仔细打量着眼前惊人的物体，尺寸惊人的灰色盔甲呈现出的造型杀气腾腾，纵然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们也都为眼前这具由无数死者尸身组成的战甲散发出的气场感到惊讶。
夜曲在当初接受激发能力的手术时便得知了当时司月礼国中“最强能力者”赞斯卡的事，他还和赞斯卡打过不少次交道，但他也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看见赞斯卡亲手制造的死者盔甲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东西，比夜曲想象的更加夸张。
古代人们为了在战场上威慑敌军时常会给盔甲加上诸如猛兽恶鬼等等的装饰，而那些盔甲的效果和赞斯卡所制造的这副比起来实在相形见绌，只是看上一眼这盔甲便能感到其中蕴藏的死者的怨念和它们生前的斗志。
数十个小时前的激战中这副由日突等人的肉体构成的盔甲曾给赞斯卡提供庞大力量让他从层层包围中顺利脱身，而现在它已失去全部特殊能力，变成了一团毫无用处的金属块。
赞斯卡站在盔甲前表情凝重的低着头不敢和其他人目光发生交汇，他特殊能力所需要的“素材”是三小时内失去了生命的生物遗骸，而制造出的盔甲能产生力量的有效时间同样只有三小时，一旦抵达时限盔甲的力量便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死者的生命价值直到这一刻才算彻底画上句号。
“非常抱歉。”
对赞斯卡的能力而言，生命的消逝是最基础的触发条件，而残留于世间的躯体仅仅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非常抱歉，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那么做...”
赞斯卡也明白自己的能力毫无疑问是对那些战死之人的亵渎，就譬如他身前这副盔甲...组成它的是雨青岛上无辜的居民，是一天前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伙伴，他们本该在死后安宁长眠，而如今他们的尸体都变成了赞斯卡使用完毕的“无用废品”。
赞斯卡在得知自己所谓的“强大能力”竟然是这种功能之后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其他人的鼓励下他才下定决心进行激发能力的手术，接着便作为“秘密武器”一直在司月礼国等待自己的能力可以派得上用场的那一天到来。
数十年过去，赞斯卡渐渐被人遗忘，他每天在司月礼国看似游手好闲无事可做，实际都是为了等到真需要他的时候可以随时腾出手来奔赴前线。
终于，赞斯卡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从结果来看他也如愿发挥自己的能力从雨青岛上的层层包围中顺利脱出，他做到了整个司月礼国都没几人能做到的事，但这个结果对他和他的同伴来说都显得太过沉重。
“日突前辈居然...”
阿米洛和赞斯卡一样微微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夜曲三人的脸上均满是忧伤。
武礼三人中的日突对他们而言一直是作为学习榜样的优秀前辈，这些年以来日突和他们打了不少交道，在生活上日突指点过他们，也有协助过他执行任务的经历。
日突很强，作为凝灵者是，作为调查员也是，她丰富的经验与强大实力帮她挺过了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寻常调查员感到棘手的任务对她来说不过手到拈来。追踪泯之石固然是个闻所未闻的奇妙任务，可大家都没产生过“日突会在任务的准备阶段就丧命”这种夸张的想法。
“赞斯卡是吧。现在你可以说了，在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详细的说一遍。”
“是，夜斩先生。”
别说他们了，连作为日突老友的夜斩都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接到指令赞斯卡立刻当着众人的面如实将他这一天来惊心动魄的经历与他在雨青岛上交手对象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从在他看来已经被崩塌的洞穴砸死的退魔者洛夜到单挑日突取胜甚至在那之后还保有余力的黑色盔甲人，赞斯卡把他目睹的一切都告知了身前的同伴们。
“居然有灵术师可以力压用了家族秘术后的日突...”
听完这一番话，众人中最吃惊的是最见多识广的夜斩。
因为见多识广他才知道日突在使用那被洛夜定名为“月碎”的秘术后实力有多么强大。
阿米洛知道夜斩有一招类似强化灵术可以刺激身体潜能的招数却不知具体效果如何于是发问：“夜斩前辈，我过去没见日突前辈用过你们家族的‘秘术’，你们凝灵者的技巧和用来强化实力的灵术相比如何？”
“至少我见过的灵术里还没有强化幅度能和那招秘术媲美的招式。那个身披黑色盔甲的灵术师能战胜日突靠的应是真本事。”
“我明白了。”
阿米洛第一时间确认了月碎的功能究竟多强，而从夜斩那坚定的表情来看，拿出全力的日突相比阿米洛预想的只强不弱。
夜曲见阿米洛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阿米洛，你对那人的来历有头绪吗？”
阿米洛双臂抱在胸前，头脑中几个虚幻模糊的身影一一闪过：“我印象里...应该有听说过和他很像的人。”
杰迪同样为盔甲人的实力惊讶不已：“那家伙用了好几个灵术师门派的招数...是想靠这种方式隐藏自己的身份吗？”
艾罗认清神秘人和自己之间明显的实力差距：“不是一个都不用而是全都用一遍，一般人可学不来他这种方式。如果我们去了恐怕现在也死在他手上了。”
日突和金柱四人均命丧黄泉，巨大的损失让阿米洛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强敌格外重视：“之后我会再去对照下我手头的情报试着找出他是谁。那个盔甲人在赞斯卡他们攻入岛屿后就紧跟着出现，显然是专为我们而来，在帮了那儿的华灵兽们之后他继续和我们为敌的概率很大，有必要把他纳入考虑范围之中。”
杰迪诧异道：“不至于吧，赞斯卡都把空间灵术阵的情报带来了。现在他再强也不可能再追过来阻止我们了吧。”
艾罗笑道：“那当然不可能，在岛上是他们人数占优，但他如果敢再来追击我们那就是和整个司月礼国为敌。”
阿米洛表情丝毫不见轻松：“我想他不会愚蠢到自投罗网，但你们别忘了，完整的空间灵术阵的情报可还全都在那个岛的灵兽妖们手上。”
夜曲早已想通这点：“也就是说如果他想阻止我们，对他而言有更合适的办法。”
阿米洛点头：“灵兽妖们姑且不论。那个男人跑到凌华界继续阻挠我们的概率很大。”
“...”
按照赞斯卡的说法那个盔甲人可以用一招灵术几乎轰掉整座山峰，夜曲看着自己的手，想象着若是由自己使出全力是否能做到一样的事情。
“要和他战斗吗...”
过去夜曲面对过的最强敌人毫无疑问是悠灵，那一战是夜曲至今为止唯一一次使出全力的生死战，战斗的结果严格来说是夜曲输了。
“这次我不能再输。”
夜曲望着身前死者盔甲双手放在腰间武器柄上，黄泉启和人世行的利刃正在鞘中颤抖，等待着挥砍刺击的时刻到来。
事情经过已经明了，阿米洛立刻给脑中还隐藏着秘密的赞斯卡发配下一个任务：“赞斯卡，你马上回司月礼国把你看到的灵术阵的构造告诉研究人员们。我已经帮你准备好更快的飞行器了，之后你就在司月礼国休息一阵子吧，等到我叫你来和我汇合。”
“好。”
事情说完，阿米洛侧过头看了看那冰冷的盔甲叹了口气。
“这副盔甲你也搬去司月礼国吧，我想司月礼大人一定会妥善的处理好它的。”
“是...”
看着黯淡无光的盔甲，日突的脸恍然浮现在夜曲眼前。
日突，金柱四人，还有那些原本只是在雨青岛上平静生活着的灵兽妖...他们本不必死，如今却都不明不白的没了性命。
一切都是为了司月礼国“夺取泯之石”的计划，为了去争夺一颗为了远离争端而选择逃到“世界之外”的石头。
这真的值得吗？
夜曲不禁这么想到。
“起码对日突他们来说是值得的。”
紧接着他就得出答案。
日突一行人是为了司月礼国的未来为了执行命令而死，对司月礼国四职业的人来说这是相当值得敬佩称赞的荣耀，换做夜曲也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的决定。
那灵兽妖们呢？他们的牺牲值得吗。
“安息吧。”
夜曲没去考虑这个问题，毕竟回答同样非常显而易见
再去考虑死者的感受并无必要，无论是无辜受到牵连的灵兽妖还是为任务而献身的日突一行人现在都被做成了盔甲，他们的灵魂估计也将在不久之后消散吧。
“嗒。”
夜斩将众人的讨论听在耳中缓步走到高大盔甲跟前伸出手以手指贴着盔甲表面擦过，他一言不发的保持了这个动作五六分钟之久，期间无人发声打断他对老友的哀悼，直到阿米洛忽然开口说道：“等等，赞斯卡，你出发之前有件事我还要再确认一件事。”
“请问。”
“在岛上你有亲眼确认灭阳的尸体吗？”
阿米洛特意询问的对象并非强大的日突或者金柱四人，而是一行人中实力最弱的灭阳。
按理来说灭阳应是生还率最低的人，夜斩立刻意识到阿米洛的问题绝非随口一提，他转身看向两人目光灼热，赞斯卡则在努力回想后方才作答。
“其他几个人都是死在我面前的，我能保证他们都死了，他们的尸体也都被我吸收了...不过我的确没见过灭阳的尸体。”
“那你为什么觉得她死了？”
“这个，因为盔甲人就是从她去的那个方向过来的，而且她后来都没再出现过...难道她只是被打晕吗，或者说被盔甲人该抓住了？”
顿时包括赞斯卡在内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阿米洛冷静的继续询问：“仔细想想，你在大范围吸收尸体那时候也没看到她对吧？”
“嗯，不过那时候情况紧急，岛上尸体又太多我只是当自己是没看清罢了。”
“那你不是没看清。她肯定还活着，起码在你离开岛屿的时候她还活着。”
在众人注视中阿米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仪器。
“你们所在的那个岛屿地势偏远，一般的通讯器讯号难以传播...加上灭阳只是凝灵者也没办法使用灵术师的传讯灵器，我考虑到如果出事了想联系上他们会很麻烦，所以这次出发前我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个特别的装置。那两个仪器只要和他们身体贴合便能不断发出特殊的灵力波动表明他们所在位置，日突身上的那个仪器在你把她身体吸收之后就停止运转了，但灭阳身上的还在一直发出波动。”
夜斩眼前一亮，夜曲则不安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把仪器拿走了，所以才依旧在散发波动？”
阿米洛摇头：“我一直有留意讯号的接受情况，灭阳的讯号始终没有断过，应该——”
阿米洛的话刚说到这里，忽然他手中仪器显示屏上的图案一阵闪烁，接着消失不见。
“这？”
众人面面相觑，阿米洛沉默片刻方才说道。
“直到刚刚为止灭阳的讯号还没断过。”
此时此刻，大陆另一端的雨青岛上，灭阳随身携带的仪器终于还是被暮散纪发现。
暮散纪立刻摧毁了仪器，阿米洛一行人也失去了最后一个确定灭阳位置的办法。
杰迪眉头紧锁：“那就是说灭阳终究还是？”
夜曲单手托腮思索：“不，距离白天的冲突过了这么多个小时...按赞斯卡所说那岛屿面积不大，灭阳若是活着恐怕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艾罗猜出真实情况：“那就是被抓住了吧...盔甲人先是把她打晕或者关了起来。现在才去审问她然后找到了她身上的仪器...”
阿米洛把已经没用的仪器随手放在桌子上：“十有八九就是这样。”
众人确认了灭阳依旧幸存的事实，这本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当前情况着实令他们高兴不起来。
一阵沉默后，艾罗率先开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等众人讨论，阿米洛已有答案：“盔甲人既已经发现灭阳身上有传信装置必然不会久留，那岛上的灵兽妖现在对我们怀有极度仇恨，想和他们交涉几乎不可能。而且他们还个个都有一定灵术造诣，光是要再找到他们就困难重重，很遗憾，我们调查部现在的人力不足以去营救灭阳。赞斯卡，这件事到时候你也一并汇报给司月礼大人吧，如果他愿意派人帮忙那还有一线希望。”
说是一线希望，大家也都知道，若不马上采取行动而等到司月礼大人从司月礼国本国派出增援那想再找到灵兽妖们一行就更加不可能了。
真正有一线希望的做法就是马上前往那岛屿并祈祷灵兽妖们在离开时有留下什么可供人追踪的线索，否则这茫茫天华界浩瀚无垠，想从中找到一些可以换化为人形的灵兽妖完全是大海捞针。
“灭阳...”
夜曲轻声念着灭阳之名，他和灭阳打交道次数不多，但那个和他一样为“调查员”的身份感到自豪的女孩还是给他留下了不错印象，要他就这么见死不救多少还是有一些不适。
“如果我去的话——”
夜曲知道阿米洛不敢轻举妄动主要还是因忌惮盔甲人和灵兽妖们的实力，今天白天的冲突已让调查者部损失5名精英，在日突死后的现在拥有特殊能力的夜曲便是调查者部第一高手，若非要前去救援那他非去不可。
“夜曲，你身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别忘了。”
阿米洛身为夜曲多年好友一眼便看出夜曲脑中在想些什么，他立刻出声提醒夜曲须以大局为重，灭阳死活固然是重要的事，但若现在夜曲出了意外导致夺取泯之石行动又损失一员猛将的话...那关系到的可是整个司月礼国的未来。
“我明白。”
夜曲握成拳状的手渐渐松开，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司月礼国和阿米洛所赐，司月礼和阿米洛的愿望便是他的使命，亲手营救灭阳的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便化作泡影不复存在。
至此，阿米洛一行人虽然推测出灭阳还活着并落入敌手的事实可他们也都接受了自己“无力营救灭阳”这一事实。
今后灭阳会怎么样呢，若她在被逼问出情报后干脆杀死都还算轻巧的了，遭到入侵伤亡惨重的灵兽妖们不管对灭阳做多么残忍的事进行报复都不算意外，灭阳若是继续活下去...那对她来说恐怕才是最恐怖的事。
大家都知道这点，但无一人亲口说出，大家都接受了这悲惨的事实，只有一人例外。
“那就我去吧。”
“夜斩前辈？”
“我和灭阳虽然交道不深但她毕竟也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戚，现在日突不在了。我也得帮她做点她一定会做的事才对。”
那个人就是夜斩，曾和前任调查部部长还有日突并称调查部武礼三雄的强大凝灵者。
如今夜斩已经年迈，据说他在之前和日突的战斗中曾被日突超越，但终究他和日突还是大体同一水准的高手，若由他出马的确有所希望。
但阿米洛知道夜斩这一行同样有诸多阻碍，于是好言相劝：“夜斩前辈，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您并非灵术师，就算到了那岛上应该也难以追踪灵兽妖们的去向。”
“这好办，你借我个灵术师当助手不就好了？我过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我向你保证会保护好他的安全，就算我死了也会让他平安无恙的回来。”
“可是现在那盔甲人说不定还在和灵兽妖们同行，他已经杀了日突前辈，即便是您...”
“我知道，但他们不是单纯的异兽怪物，我去也不是和他们打架的。我只是想救一个我家族里的晚辈。”
“他们可未必会想和您谈啊。”
“若真是那样我会努力保证同行者安全，至于我你不用担心。”
“...”
总而言之，夜斩的话都表现出一个意思。
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去营救灭阳，无论阿米洛是阻止还是同意他都不会改变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