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既然暮璨忆表现得态度如此认真他也不再质疑恩师发言,开始一本正经的与他交谈。

“您曾经说过,芳华界事件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昔日前辈们为争夺泯之石主动对芳华界出手结果引火烧身,师傅您那时只是一片好心才介绍芳华界的芳华之神和暮长社祖师相见,这都是真的吧?”

过去也曾提过,威尔身为暮璨忆亲信不仅知道泯的事也从暮璨忆口中得知过芳华界事件的起因经过,只不过他所知道的版本经过了暮璨忆些许细微修正。

“要说真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我有很多事都略过不谈,你们自然不会察觉到。”

“那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别急,我会慢慢和你讲清楚的,先说说另一个人好了。那时候华剑门化华阁阁主吕雅散指染掌门之位多年,他想引起一个事件再趁乱杀死暮长社好夺得掌门之位以实现多年心愿,芳华界时间对他来说是苦等多年的良机,当时暮长社和大家一致决定对芳华界出手可少不了他的煽风点火。而我,其实早就是他的合作伙伴了。”

“...”

威尔沉默不语倒是没再过度惊讶,灵术师门派内部有争权夺利的斗争并非是什么稀奇之事,现在的灵术师早不是过去那些避世独居旨在修身养性的“仙人”,既然活在世界上,在和种种势力交涉途中沾染上世俗之气算是不可避免。

“我知道吕雅散对掌门之位的执念比表面看起来还要夸张数倍,所以我只是用芳华界的存在稍加引诱便调动他全力协助我挑起华剑门和芳华界之间的争斗,他的目的是成为掌门再顺便夺得泯之石,而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泯。”

暮璨忆无法调动灵力操控空间幻象但随着他大声喊出“泯”这个名字,四周墙壁便在感应到他声音的情况下自动模拟出了一个幻影。

那不是已化作人形的泯,只是一颗石头。

泯的本体,通称“泯之石”。

“威尔,借我一些灵力。”

“好。”

威尔将手搭在暮璨忆肩上并配合他体质预先做好调整处理好让暮璨忆在这当前状态下也能顺利调动灵力做他想做之事,紧接着墙上的景象便在暮璨忆的控制下开始产生前所未有的变化。

泯之石的幻影开始发出光芒并渐渐转化为一个容貌精致的女性,她的样子和威尔熟知的泯很是相似但总让威尔感觉这并非是他认识的泯,主要是从她身上透露出的气质和泯的清纯截然不同,更多是一种难以接近的圣洁。

“这是?”

“是泯,不过不是属于我的泯,而是由芳华之神创造的。”

这个泯是暮璨忆第一次在芳华界所见到的个泯,她陪芳华之神一同创造了芳华界之后便在数百年间一直呆在芳华界中,自和她相遇,暮璨忆的人生便始终和她保持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自从在见识到她的力量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只要我能把她据为己有...我就能变得比芳华之神还要强,我就变得无人能敌。”

“等等,您不是说当时您没见到过泯之石吗?因为不知道泯之石的具体情况所以才导致祖师爷他们产生误解结果...”

“那是谎话。”

“...”

“我猜作为芳华之神能量来源的泯只是一颗灵石,是只要抢到手就可以利用的东西而不是有意识的生命,我故意这么和他们说的,所以他们才纷纷觉得只要拖住芳华之神再夺得泯之石便可胜券在握。”

若泯只是无意识的灵器那芳华界事件的确将以华剑门一方的大获全胜收尾,然而泯是个有意识的生命,当芳华之神倒下后她立刻根据自己判断输送给芳华之神更多力量协助他做出反击,最终令事态愈演愈烈,泯凭借自己的力量和芳华之神灵魂相融变成惊人怪物,华剑门高层无法匹敌几乎全军覆没,凛峻岛也就此毁灭。

威尔不再插嘴而静心等着暮璨忆继续说下去,他看得出来,即便相隔百年当暮璨忆重提起这些事时他的感情波动还是异常剧烈。

正如暮璨忆刚刚说明的意义,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其他人主动讲述当年事件中自己的行动和具体理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并不平静,甚至双手都在因紧张颤抖不止:“吕雅散的计划是趁乱夺取掌门之位,而我的计划是趁乱夺得泯之石再带它远走高飞。当时的我除了自己的前途未来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华剑门的前途,其他人的生死...我半点都没考虑。我特意找来我觉得应该能对泯派上用场的灵器,再自告奋勇的接下夺取泯之石的任务,都是为了杀死泯再夺走泯之石。”

两人眼前的泯在暮璨忆说道这里时突然粉碎成一片光沫,暮璨忆想出了一个莽撞的计划并在丰厚成果的诱惑之下毫不犹豫的付诸实践,当时稍有差池他就会死在夺取泯之石的途中,但在种种巧合之下他却顺利的取得了泯之石,还顺便阻止了泯继续大开杀戒——否则,泯所制造出的“芳华之神”说不定会在毁掉凛峻岛之后继续扩大破坏区域让四周乃至整个天华界都遭遇灾难。

“说到这地步你应该明白了吧,芳华界事件都是因我而起,人们一直说我是在华剑门面临毁灭的危机关头挺身而出的救星,其实恰恰相反,华剑门险些毁灭都是因为我!”

暮璨忆在说这些话时语气激动,但他表现出的情绪中既无悔恨也无喜悦——他仅仅是在告诉弟子自己过去究竟做过多么疯狂的事,而事到如今芳华界事件的直接关联者除暮璨忆外寥寥无几,就算对外公布这些真相估计除了引人震惊感叹几句外不会再有更多后续影响。

“而十年前我被人打伤变成现在这样子,归根结底也都是因为我当初所做的事。”

“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在我追寻泯的的路上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并阻拦我继续追寻泯,一个人杀了我带去的人,他实力很强,可惜我没能见到他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来头。但另外一个直接和我交手的人我再熟悉不过,她叫云凡栀,过去曾是吕雅散门下的弟子。”

“云凡栀前辈是吗?”

“是,你估计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吧。她过去一直默默无闻,大家都只把她当做是个普通的华剑门弟子,芳华界事件发生后她也是少数幸存者之一,但当时她马上就离开了华剑门,再出现就是为当初我杀死吕雅散毁了华剑门之事取我性命而来。”

“她居然比师傅您还厉害?”

“她可比我厉害得多,说她是华剑门自从夜露修事件以来最强的灵术师也不为过。”

威尔听到无比熟悉的评价没被用在熟悉的对象上再度露出吃惊表情:“可我记得这个称号是...”

“对,大家都是这么称呼我师兄暮散纪的。但至少在芳华界事件发生前夕,她比暮散纪还强...那可是我亲身确认的,没人能怀疑。”

“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灵术师在我们华剑门呆过。”

话中顺便提及暮散纪,但是让暮璨忆久违想起了他的师兄。

芳华界事件发生后暮散纪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是逃了,或许是死了,暮璨忆无从知晓只知道他和云凡栀一样再没在他眼前出现过。

可能某一天他也会和云凡栀一样出现出现在暮璨忆眼前吧,毕竟暮璨忆同时毁了他新找到的归宿和过去的家园,他对暮璨忆的怨恨只会比云凡栀强上百倍——甚至,那时候除云凡栀之外另一个截击暮璨忆的神秘人就是暮散纪也说不定。

“云凡栀为了我过去所做的事情找上门来讨债,接着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用上泯留在我体内的力量和她打了一场,最后我们两败俱伤,接着我就被芥奥尔偷袭刺穿了身体。虽然他没和我说过他这么做的具体理由但我知道,他以前就对他师傅尊敬无比,芳华界事件发生后好几年才从失落里走出来,他一定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知了真相才一直潜伏在我身边等待复仇的机会。”

“芥奥尔师叔...”

“云凡栀,芥奥尔,可能还有其他人等着报复我。这我已经无所谓了,我本来早就该死,就算再被杀一次也毫无怨言,但只有泯...”

墙壁上的景象再度变化,这次出现的身影一头银白长发双目闪耀如繁星,正是在暮璨忆和威尔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泯。

“只有泯,我还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我为了得到泯几乎一生都在为之努力,无法接受她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暮璨忆放不下的执念,暮璨忆前半生都在为自己而活,但到了现在他已转为泯而活。

“师傅。”

见暮璨忆情绪比刚刚显得更加激动威尔眉头微皱,暮璨忆继续大声说道:“我必须再见她一面问个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在我死之前,我绝不会放弃再去找她!”

既然话题到了这地步,威尔无法再保持沉默:“师傅,这又有什么意义!您的行动会害了她的!”

就算知道暮璨忆听不进自己的话威尔还是尽自己所能大声劝阻道,但和威尔预想的不同暮璨忆没有强势的正面反击自己的说话,只是冷冷说道:“我知道...但已经没办法了。”

“你说什么?”

“司月礼国的人已经快要行动了,你或者我都无法阻止。”

司月礼国,无论对谁而言这个词的重量都是无可替代的。

华剑门现已没落,但它过去曾是天华界“第一灵术师门派”,可即便是鼎盛时期的华剑门也不敢和司月礼国叫板。

那些自称“监管者”的人们比起世间任何其他组织都要更高深莫测,若真想和他们抗衡估计得世上其余人一同联手才行。

得知司月礼国即将开始行动的消息威尔心头一紧,他不愿别人打扰泯,但他的确没有实际插手阻拦的能力:“他们已经完成调查了吗...”

“我想你早就猜到我是和司月礼国的人合作了吧?自从我被他们读取记忆,不,更早,自从芳华界事件以来,这些年里他们一直在调查和泯相关的事。我也有帮过他们不少,不过就算我不帮忙,他们找上泯肯定也只是时间问题。”

“泯之石对他们也这么重要吗。”

“是啊,非常重要。我想见泯,但说实话只是顺便,威尔,认清楚现实吧,到了现在,我们都不再是故事的主角了,不管我们怎么想有些事情都会发生。”

世界无时无刻都在运行着,两人身旁墙壁上的画面以惊人的速度流转不止,仅仅一两个人无法看清时代的脉络走向,更无法具体掌控。

“泯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他们没有告诉我,只把我当做是个好用的傀儡。”

在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华剑门现任掌门,一个是前任掌门,他们都曾和泯之石有密不可分的关联,可如今在决定泯之石未来的事件中他们都没任何话语权。

“但是...”

“嗯?”

“但是我可从来都不喜欢被人当做不放在眼里的傀儡。”

可谁又会心甘情愿一直当被人利用的垫脚石呢?

“如果您有地方想要我帮忙尽管说吧。”

威尔明白暮璨忆既然对他表明自己意愿必会有下文,在听了师傅的坦白后他虽然震惊却意外的对师傅并无太多排斥之情,不管暮璨忆做了什么他都是自己敬爱的恩师,虽然说出来会略显失礼,但相比较那些生活在百年之前的前辈们,暮璨忆才是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人。

暮璨忆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来我找你,除了想在司月礼国正式行动前跟你坦白外还有另一件事。”

过往的种种想法暮璨忆已毫无保留全盘托出,接下来...该是为未来正式做准备的时候了。

“这个要求纯粹是我个人索取,你拒绝我也理所当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

“您说吧。”

四周墙壁上变化莫测的景象突然定格,一切再度变成华剑门夜景模样。

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华剑门夜景,而是百年之前的华剑门。

凛峻岛上高大建筑林立,充沛华灵力在空中形成光晕,塔的中央部分传说中的苍华塔依旧高高伫立,或许在幻影的世界中也会有一把幻影“千华剑”存放在苍华塔顶端吧。

千华剑,全天华界毫无疑问的第一灵器,自华剑门创派以来千华剑便一直由历代华剑门掌门保管,千华剑里蕴藏着神奇的力量并用未知物质组成,纵然在百年前的芳华界浩劫中承受了芳华之神的力量千华剑也毫发无损,不过原本千华剑一直被储存在苍华塔顶端,而现在既然苍华塔都不复存在千华剑自然也转移了位置。

千华剑的新储存点不再固定,不过它依旧在华剑门掌门手中。

“把千华剑借给我。”

所以暮璨忆前来找华剑门掌门当然就是为了向他索要千华剑,不足为奇——不,这可不是什么平常之事啊。

夜晚的凛峻岛表面安详,实际也有不小暗流涌动不止,而这正是即将掀起的波涛的预兆。

同时,在天华界的其他地方也能见到类似的征兆。

漆黑墙壁上悬挂着各种武器,从近代枪械到过去的灵器兵刃,各种各样的东西设备,铸造冷兵器的锻造台到用来组装灵力机械的研究台和分析台应有尽有——曾给二零,也就是暮散纪打造过“染渲铠”的工厂时隔十年并无明显变化,硬要说就是又新添了好几台新设备这种进步。

这里悬挂的灵器各式各样,从刀剑这种常见武器到镰刀长索之类之类的“奇门”均有数把,并且看起来均质量上佳绝非凑数之物。

对灵术师而言,武器的具体造型类别大多数情况下并不重要,材质做工才是影响灵器质量的关键。

因此在选择兵刃时,大多数情况都是纯靠灵术师爱好决定,正因如此很多人都选择用剑。

剑,特指双刃的长剑,这种武器本身就给人以一种优雅直快之感,自古便有宝剑配英雄一说,千百年传承下来,其中甚至渐渐演变出一种精神。

剑所代表的精神乃是因那一个个持剑者高贵的品格而成,人持剑,剑映人,人多情,剑无情,是魔剑是圣剑,还是要看持剑之人如何使用。

一口好剑值得剑客珍藏,而拥有一把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宝剑也是无数人的梦想。

暮散纪成为灵术师已有百年之久,在这期间他所见过用过的灵器不计其数,其中既有破旧铁片也有灵术师门派的珍藏至宝,但他委托人为自己专门打造一把剑这还是第一次。

“熊熊。”

熊熊燃烧的灵力火焰将金属包裹,身为工厂主的黑衣男人正在对素材进行最初步的塑形,数十个黑衣人在他旁边帮他传递工具调整灵力熔炉协助他进行工作,而一身黑色衣裤的暮散纪就站在这些旁边静静看着他们铸剑的全过程。

先要在充沛的灵力环境下通过高温和控灵让材料融合在一起,再手动进行更进一步的细节加工和塑型,这样便可将武器打造出来——说起来容易但实际做起来其中的各种细节技巧绝不是外行人可以轻易掌控,想要打造出一把优秀灵器,其过程的复杂程度不在释放高级灵术的之下。

暮散纪这么些年来利用空闲时间不断修炼精进自己从而掌握了无数灵术,但对他铸造灵器之事一无所知,当他失去了陪伴他多年的文斩剑后为了能获得一把趁手兵器他只得来委托他的“老朋友”。

十年前暮散纪的染渲铠便是在这里锻造成型,他本只是想来取一把过得去的灵器以应付接下来的问题即可,但工厂的主人却热情建议道。

“不如我干脆给你打造把新的武器当做礼物吧。”

“来得及吗?”

“没问题,素材我这都有,一天就能把你想要的东西打出来,凭我们的交情,我早该送你一份这样的礼物了,你想要怎样的武器,果然是剑吗?”

“嗯,还是剑吧。”

虽然也用过别的兵刃,但果然最顺手的还要数剑。

暮散纪一生中用过的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被以华剑门接班人来培养的他第一个接手的武器是剑,现在看来,他最后要使用的武器也将会是剑。

木剑,铁剑,灵剑,再到文斩和其他偶然接手过的名剑,暮散纪的一生伴随一把把不断更换的剑走来,那些历历在目的剑对他来说就如同伴侣。

“完成了。”

暮散纪在工厂里站了很久很久,途中他闭上眼睛陷入对过去的追想,直到工厂主大功告成将暮散纪从梦中唤醒。

“给,如果你想在剑柄造型上再调整一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马上帮你做了。”

“没必要,这样就好。”

一把银色长剑由黑衣人双手捧着递到暮散纪眼前,这把剑的造型和文斩剑极为相似,剑柄部分更是直接参照暮散纪拿来的文斩剑剑柄制造,看起来完全一致。

“呼~相当顺利,这把剑应该比我一开始预算的更加优秀。”

中年男人看起来对这把新剑的成色非常满意,他模样和暮散纪一样十年来一丝一毫都没变过,两人都依旧是当初暮散纪前去处理泯之石事务时的模样。

“我记得你承诺的是它至少也能和文斩剑相提并论。”

暮散纪将长剑握在手中轻轻挥舞一下剑身便发出一阵灵力流动闪光,标志着暮散纪已和这把灵器剑建立连接让它成了直接的所有物。

“呵,可不是我自夸。当初打造出文斩剑的人技术不可能比我更好。”

“这我信得过。你是现在天华界里技术最高的铸造师。”

中年男人对自己锻造技术充满自信,暮散纪更是给予他极高评价。

十年前他为暮散纪打造的染渲铠结合了灵器和机动装甲两个不同领域技术,同时期只有司月礼国的悠灵研制出过类似产品,看工厂中的摆设就看得出来,这人的技术可不只是灵器方面,他在灵力机械技术上的造诣也高深莫测。

工厂主原本还在得意洋洋,暮散纪这一捧他却突然正经起来道:“我还是不会把话说那么绝对的,当然如果排除司月礼国人在外我就敢这么说了。”

果然,不管是对什么人,什么领域来说“司月礼国”这个词都标志着例外。

他们就是如此特殊如此强大,以至于千年来都极少有人敢和他们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