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洛夜在和灰研交流时说话的底气不再有昨日那么充足，他没再随口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作出“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许诺，而是低着头移开视线不太情愿的听着灰研向他传达任务。
灰研的语气毫无感情，她对替其他人传达不感兴趣的任务这种事情也不是很乐意：“今天晚上，当新生创世神教的军队对创世神殿遗址发起进攻导致这里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你就马上借机去殿堂里偷走创世神记，然后带着它从守卫们手中逃掉，再直接去和攻入遗迹的新生创世神教的军队汇合即可。梅主说他之后会画一张图告诉你目前预定的军队进攻路线，而究竟要什么时候动手，之后如何脱身由你来决定和调整。”
“果然...”
洛夜在听到转迪杰为自己分配的任务时就已经猜到梅主接下来会让自己做的事情十有八九就是这个，那两块圣物石板的重要程度已不用多说，保证能夺下它们是和占领创世神殿同样重要的事项。
若太宴一行人真能把创世神记平安的带回去那他们就不用死...这两块创世神记的重量在许多创世神记信徒的眼中远比一般人的生命还高得多。
“就是说我要去做和昨晚来的那些人一样的事吗。”
“对，不过他们的计划本就几乎不可能成功...可你不一样。”
“我的任务是一定要成功，对吧。”
灰研点头默认，她是态度都是原封不动的传递的梅主的意见。
在亲手杀了试图盗走创世神记的人之后洛夜自己也要去做和他用来垫脚的人相同的事情，这真是某种程度上的因果轮回。
“要做的事情和目的一样，但区别是他们是牺牲品而我一直是受惠者吗...啊，说起来。”
洛夜突然想起来太宴在临死前曾让自己从她的灵动装甲上取下一件东西，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的洛夜立即将它掏了出来交到灰研眼前确认。
“灰研，我碰到的那个创世神教信徒死之前让我从她身上拿走了这个，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嗯？这个...是灵动装甲的一部分吗。”
“嗯。她说这个会有用，专门让我从她的灵动装甲里取了下来。”
灰研从洛夜手中接过太宴的灵动装甲的摄像记忆体，不过她对灵力机械的认识程度和洛夜半斤八两，两人都对灵动装甲一窍不通。
灰研仔细翻看了手中仪器半天找不到半点头绪，姑且将它收入口袋：“我也不熟悉灵动装甲的构造功能，等待会梅主回来我会把这个给他看看，他经常和各种人打交道，应该会知道这是什么。”
“那就拜托你了。”
任务要求至此已经传达完毕，洛夜用手指轻轻按着脑侧穴道回想灰研在刚刚几分钟内所说的信息并发表感想：“这次的任务要求真简短啊，既没有路线也没有时间要求...”
“因为梅主他之前也没想到转迪杰和奥乌约翰会把看守创世神记这么特殊的任务交给你...他说了，既然现在来不及制定可靠的周全计划，不如干脆相信你的判断力，到时候的一切行动都由当时在场的你来判断就好。”
“好吧...那就交给我。”
洛夜接下任务，但他的回答依旧有气无力，现在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和他过去在灰研心中斗志勃勃的少年退魔者形象简直派若两人。
“新生，兵团，都是创世神教教徒却斗得你死我活。人之间争斗的理由真是各种各样啊...”
洛夜低声念着心里所想之事，这时灰研终于开始开口关心她朋友的状况。
“洛夜...”
“嗯？”
“难道说你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没办法理解创世神教的人之间斗争的理由吗。”
灰研突然提出的这个直接问题，洛夜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大概有吧，我已经弄不清楚我在想什么了。”
因为洛夜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是造成他困扰的原因“之一”。
有太多事情让洛夜苦恼，大多数都是洛夜自找的问题，但的确也有一些他也说不准是什么的外界因素...当局者迷，洛夜现在最看不透的人正是自己，连自身的问题都无法整理清楚，自然也没有精力关心外界。
旁观者清，话是这么说可灰研这个旁观者对洛夜的情况并不清楚，她只能运用自己的经验尽量做出推断：“如果是因为不理解其他人的想法的话，和我过去差不多吗？”
洛夜用力摇头：“不，不一样，我可没忘记我那时候对你说的道理，只是我现在觉得，那些道理并不一定是完全准确的，除了我那时所说的方法之外，应该也有别的选择...”
灰研没质疑过洛夜的话的准确性，反而洛夜开始质疑过去自己还单纯时所说的那些东西，怀疑过去自己所做的决定。
“只不过...”
“嗯？”
“灰研，创世神教信徒们所说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我是不太明白。”
洛夜阅读了创世神记，也看了奥乌约翰亲手写下的注释，虽然写得看起来很有道理但那只是一种说法。创世神教教义中所记载的对创世神记上所写文字的理解全都只是后来人的推测，同一件事往往能从不同的角度理解，思想信念更是如此。
仅仅只是因为其他人提出的其中一类不一定完全可信的“理解方式”就拼上一生去努力，这真的没问题吗？
“我见过为了欲望行动的人，为了梦想行动的人...”
洛夜在广泛接收各种新鲜事物理念的途中也逐渐养成了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虽然目前他的思维尚未定型但他已经开始逐渐排斥一些他没有好感的做法。
“但是这里的人我不太能理解他们，只是他们只是在追求完全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吗，为了这就要付出生命...”
洛夜曾劝过灰研要尊重别人的想法，但尊重是一回事，理解并支持又是另一回事。
洛夜不会跑去找创世神教信徒们劝他们放弃信仰，但无法理解这个问题已成了困扰洛夜的苦恼之一。
“这个世界上我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因为搞不懂所以苦恼，洛夜想不通难题却又急着想要弄明白其他人的想法，结果令他更加苦恼。
无奈之下洛夜向他信任的灰研“求助”，心中怀着指望灰研说不定能解答自己问题的“期望”。
“抱歉，我没办法解答你的疑问。”
但灰研没办法回应洛夜的期望，她所关心担忧的内容和洛夜有不小出入。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思考的，我并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灰研和洛夜一样正在通过游历学习各种知识补全不擅长的方面，但她的“积极程度”比现在的洛夜要小得多...最近的洛夜太紧张了，他执着想要弄清楚所有不明白的事，积极的想学习各种有必要学习的知识，这反而让他前行的脚步愈发凌乱。“但是我想他们很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满足，那就够了吧。不同人的想法各不相同。我想不明白的事比你更多，这没什么好忧虑的啊，每个人不是都有很多不懂的事吗。”
但灰研不同，她的步调始终保持稳定节奏，无论是加速还是减速都在她头脑的掌控之中。
既然觉得其他人的做法自己不能理解或是并不赞同，那又何必非要强迫自己面对不喜欢的事物，将放着不管即可，这并非可耻之事。
“可是...”
“就算想弄明白也不用急于一时，欲速则不达，既然在修炼上是这个道理，我想在生活中也一样。”
灰研的语气清雅文静，通过和她的交流让洛夜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唉，我只是...我只是想再多学习一些东西好决定之后究竟要如何改变自己。”
灰研不解歪头：“何必非要改变呢，我觉得你以前那样就好了啊。”
洛夜深沉低头：“有人期望我能继承他惩恶扬善的意志。我必须为此努力才行。”
但辉的话让洛夜产生了急于寻求改变进步的想法，但把洛夜逼到这种地步绝非他的本意。
“惩恶扬善？”
“嗯...”
“你不是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吗...”
“但是我现在这样还不行，如果要达到那个人的期望就我现在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的确，洛夜一直都行在正道上，他从未无缘无故就犯下恶行，死在他手上的人也全都是罪有应得，但洛夜没有产生“这样就好”的想法：“我觉得我还不够，我要做得更好才行。”
灰研终于明白了洛夜的想法，她看着洛夜的脸，回忆这次相遇以来洛夜的言行举止站在她的角度加以衡量思索，然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现在不该这么做。”
灰研的反应让洛夜感到意外，他本以为灰研就算没办法完全理解他也会给予他支持鼓励。
“为什么，灰研你不是也一直在努力变强吗，你应该懂得我的想法啊。”
洛夜现在急于找到努力的办法和具体目标然后再顺着那条道路一直走下去，在洛夜眼中灰研就是以这种生活方式走到今天的，灰研有变强然后继承华剑门这个“既定目标”，她在每一天都在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断寻找能让自己得到成长的办法再付诸实践，但这样的灰研却不认可洛夜现在的愿望。
“追求进步应该是一个快乐的过程，而不是苦恼的强迫自己为了改变去进行改变。”
“这...”
“如果你想帮助别人就该先让自己的状态好起来，你现在这样只会让精神压力越积越多，还谈什么进步？”
“是吗...”
“我师傅就曾告诫过我无论做什么都决不能急躁，若非万不得已都应该慎重行事，不仅仅是对某一件事情，而是生活中都要养成这样的习惯。”
正因为天吟五灵这样的教导方式才有了现在随时都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大度灰研。
“灰研。”
洛夜用手捂着额头双目望着灰研视线中满含诚恳请求之意。
“那你在追求变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我吗。”
灰研看出洛夜现在这是想听取自己的想法然后从中吸取经验，首次接到这种请求的她停顿了一下慎重说道：“诶，让我说吗，我可能说不清楚。”
“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洛夜迈步靠近灰研，好能更清楚的看见她的脸，能清晰的听取她所说的话。
少年又开始期望，期望在听完灰研的话后他就能和过去一样通过学习找到能解开自己疑惑的办法。
这下灰研也没继续拒绝的必要，便对洛夜开始讲述：“其实我有认真思考这些问题，就是在当初和你在月辉杯战斗之后，我就开始正视我的想法理念了。”
月辉杯的经历，和剑藏以及洛夜的战斗都让灰研意识到精神的强大和肉体的强大同样重要，从那时开始她不但继续在灵力技术上极力钻研也养成了审视自己保证心理状况的习惯，保持自己的心态始终处于健康状态。
时日一长，现在灰研已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感想领悟，在这方面她可以说走在了还在不断学习而没有稳定下来的洛夜前面。
“我的话。我很清楚，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满足自己。”
“但你并不是个自私的人。”
灰研相比洛夜对待不认识的人更加冷漠，一般人会觉得灰研难以接近，但她不会见死不救，身为蓬崖门高徒的灰研品行兼优，为人善良，如果在千华异兽事件中把她摆在和洛夜相同的位置洛夜相信她也会为了周遭居民免遭欧斯达克所害做出和洛夜一样的决定。
灰研收下洛夜的“称赞”继续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对我来说帮助其他人也是，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动也是...说到底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我想世上许多人都是如此。”
洛夜依旧不懂灰研意思，做出反驳：“但有人愿意为了信仰和其他人献身。”
“很多人的行动所收获的不是物质上是满足，而是精神上的满足，不如说物质最后带来的也是精神满足。”
话说到这地步洛夜才明白灰研想表达什么，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私心人人都有，会去做损人不利己之事的人几乎只有疯子。
“有需求才会有行动，有渴望才有动力，我想要变强，想要变成师傅他们所想象的样子，我是为了蓬崖门的未来努力，同时也是在为了自己能够收获满足而努力...”
虽然是在为了满足自己而努力，但灰研所做的事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反感，不同人的欲望需求各不相同。
“我觉得我这样就行了，不需要...起码目前不需要再追求什么改变，这就是目前最适合我的状态。。”
“...”
洛夜过去对外界一无所知时他就是这样随性而活的，如今他懂得了很多道理多了很多想法却反而没办法找回当初的快乐。
“我师傅在我离开之前说过，让我这一路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你是说他们没担心过你会误入歧途？”
“我离开蓬崖门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灰研是在蓬崖门天吟五灵的照料下成长起来的，她基本的思想观念天吟五灵都非常了解。
“师傅很相信我，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因为他们觉得我值得信任才会给予我这么高的期望。”
“...”
“希望你能继承他的意志惩恶扬善的那个人，肯定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对你说那些话的吧。”
“嗯，他知道我做的一些事情，而且我们还交手过，然后他才对我表达了他的期望。”
“那他就和我的师傅一样，是因为信任你才期待你的。”
洛夜喃喃自语：“因为我的实力和所做的事情吗...”
“我觉得，他相信你只要继续自然成长就能实现他的愿望，对你表明期望只是希望能鼓励你不要放弃...如果你非要追求什么巨大的变化反倒可能弄巧成拙”
灰研刚刚说是可能无法说清自己内心想法，现在却在不知不觉间一口气说了许多，让作为听课的洛夜都快跟不上她的节奏。
总之灰研是按照洛夜要求的将她的心得感悟以及她对洛夜现在状况的想法都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听完这番话的洛夜没能有他预想的那样“茅舍顿开”的感觉，但还是要多谢灰研愿意分享心得。
“灰研，你比我想象的能说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