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实现我妈妈的愿望...堂堂正正的凭自己的意志,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绝不会窝囊的死去,绝不能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一定要活得精彩活得痛快满足,这样才算是实现了母亲的期望,才不算是浪费了这条母亲所赐的生命。

“小白,你在想什么?”

“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件事就是我会对你的生活方式这么生气的根本原因。”

“那一定是件对你来说很悲伤的事情吧...”

“你看得出来吗。”

“没有,我已经看不清你的样子了,我只是猜的。”

“如果你的直觉一直都有这么好那就不至于沦落至今了。”

“能碰到你果然是我最后的幸运。”

“被我那么痛骂了一顿还叫幸运?”

“是啊,被你骂了一顿我反而觉得轻松多了,我大概也一直都在等一个人骂我一顿吧。”

白瑟萧结束回想返回现实,他不记得自己一边想着过去的场景一边骂了叶黄粱多久,不过在他说完的时候他已经一番话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就在这期间帐篷外的光线都明亮了许多。

两人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白瑟萧的回忆也结束了,他们在帐篷中互相对视了一会,白瑟萧先开口道:“天亮了,叶黄粱,你今天打算去吃什么。”

“不用了,我现在这副样子可没办法做菜吃。”

“那就我来做,你想吃什么,我去找食材来给你做。”

叶黄粱意识到白瑟萧是想关心自己,刚刚还在被白瑟萧严厉批评的他因而露出苦笑:“小白,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想要这么做,我说了,我会做我想做的事情并且绝不会后悔,和你不一样。”

白瑟萧表现得态度坚决不容置疑,叶黄粱不再说什么,可白瑟萧脑内的声音却在这时提出反驳。

“白瑟萧,你没必要这么做,这纯粹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这跟你的计划没关系吧,别在这种小事情上阻止我...从前你没有这么多嘴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天都亮了,你好好歇着去。”

“你别想耍小聪明...”

白瑟萧打开帐篷走到户外,经过一天一夜休息恢复许多体力的他健步如飞,只花了十多分钟便从半山腰一路奔到他“来”时的海边。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白瑟萧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抬起手扶住额头回想叶黄粱那憔悴凄惨的模样并在心中感慨:“命不久矣吗...如果我继续被困在这个岛上无法脱身,那我也活不了多久。”

以白瑟萧的体质本可以在这个无人荒岛上活上好几年也不成问题,但是...这不是体质的问题,而是灵魂的问题。

“如果你一个月,不,一个星期之内没办法回到洛家去,我就杀了你!动作快点,别再在那个灵术师身上浪费时间。”

“你能不能别再一直说废话了。如果你想让你的计划完全落空那现在就杀了我吧,让我和你的梦想一起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不,不!我才不能...可你不想死对吧,你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

“所以说别再说废话了!”

无论怎么试图交涉白瑟萧都没办法让脑内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明明说了成百上千遍闭嘴,一转眼功夫声音就会又开始喋喋不休,那焦躁而神经质的声音让白瑟萧的精神状态也一天天变得愈发敏感,若不是白瑟萧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心理承受力也非常成熟只怕他早被声音逼疯。

“别命令我!你不配命令我,白瑟萧。”

“呼,那我求求你,安静一点吧。”

那声音不断的催促白瑟萧听从他的指挥安排,一有不顺心就威胁着要杀了白瑟萧。白瑟萧的确对他无可奈何,但白瑟萧也清楚对方不会轻易就杀死他所以对声音的威胁一般情况下都熟视无睹...生与死紧紧相连,利用和被利用,白瑟萧和他脑海中的声音就一直处在这种微妙的奇怪关系中。

纵然那声音在白瑟萧行动时不断骚扰干涉白瑟萧,白瑟萧还是成功替收集了一顿饭的素材,并在回到营地后学着他过去在洛家看厨师烹调时的动作把式用叶黄粱带来的调味品有模有样的做了一道石板烤鱼。

白瑟萧将他以控力技巧现场做出来的石碗端进帐篷,将模样看起来还不算不错的鱼肉放在叶黄粱眼前。

“你做菜花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啊,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居然是鱼,我还以为你会做蛋呢。”

叶黄粱的五感灵敏度都在快速下降,烤鱼味道明明非常浓烈足以传入帐篷可他什么都没闻出来。

“做蛋是更简单一点,但我还是想试试没做过的事情。”

白瑟萧说着将自己的那份烤鱼也从帐篷外端了进来,白瑟萧除了碗之外没做其他餐具,两人一同徒手抓起鱼放在唇边。

“来试试看怎么样吧。”

“闻起来是不错,至于味道嘛...就要吃了才知道了。”

两人同时咬在鱼身上将海鱼腹部的鱼肉吞入口中,在品尝到味道后脸上尴尬的凝重表情如出一辙。

“我下次还是做炒蛋好了。”

“我也这么想,你的厨艺的确不怎么样。”

“你...是啊,真是抱歉啊,给你吃这种东西。”

白瑟萧难得在非常不擅长的方面被人批评,想着自己好心帮忙还被嘲笑的他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这有趣的反应引得他身前的叶黄粱笑容满面,干瘪的皮肤全都皱在一起。

“没事,能有东西吃我就很高兴了,更何况这还是小白你为我做的...谢谢你。”

“就当做是我昨晚责骂你那一番话的赔礼好了。”

虽然白瑟萧烹饪出的菜品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两人还是将两条鱼连鱼肉带骨头吃了个精光,清晨时分的明媚红日驱散寒冷将温暖带回大地,白瑟萧扶着叶黄粱离开帐篷来到外面晒太阳,两人坐在他们之前第一次交谈的位置倾听耳畔海鸟在林中及岩壁上的鸣叫。回想起来从叶黄粱在海边捡到白瑟萧至今才不过两天不到,两人就已经成为了忘年之交,他们现在能和相处许久的好朋友一样亲切自由交谈,他们就像是战壕里的战友一样相信着彼此。

叶无声和洛夜,叶黄粱和白瑟萧,两个退魔者还有两个未空派的幸存灵术师,虽然情况不同具体关系不同时间也不同,不过他们两两之间倒是都结下了奇妙的友谊。

叶黄粱的嗓音相比昨天模糊不清许多,他的声带与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同样都在快速衰老:“我的故事都说得差不多了,小白,你要不要也和我讲讲你的事情?”

“讲故事?你想了解我吗。”

“算是吧,我是想了解一下陪我走到人生尽头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心。”

“我的身份我之前就告诉你了,至于其他的...”

白瑟萧在思考,是要坦白说出自己的人生经历还是保持一贯做法用在关键部分做过轻微改动的说法应付叶黄粱。

白瑟萧在近半年前曾对菲库西说过的那套说辞便是他一般情况下对外的“公开说法”,那套说法造就了洛天次,菲库西,以及洛夜等人眼中的白瑟萧,但那并非是真正的白瑟萧。

关键的区别点在于白瑟萧所说的虚假经历中没有提到洛蓝,没有提到白瑟萧真正的母亲对他的影响...倘若白瑟萧的母亲真的只是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那白汶也不会对他认真给予厚望,他也不会因为和洛蓝的相遇产生一定要活下去的坚强念头...那现如今的他就将会变成已经“获得自由”的白瑟萧,但那只是虚假的白瑟萧。

虚假的白瑟萧可以率性而活,但真正的白瑟萧现在仍是命运的奴隶。

真正的白瑟萧没有这么幸运,他高贵的血统给他带来的是沉重的压力,白汶扭曲的执着,病态的期望全都施加在了原本心地纯洁的白瑟萧身上,白瑟萧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选择自杀解脱而是努力的活了下来,完全是为了不让母亲的愿望落空。

白汶想让白瑟萧只作为自己理想的寄托而活,想让白瑟萧只作为白家血脉的继承人而活,所以他杀了洛蓝。这件事成了白瑟萧永远的心结,如今白瑟萧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他的最终目的,为了能在遥远的将来当他彻底摆脱一切束缚之后可以自豪的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洛蓝的儿子,为逝去的母亲争得她应有的荣光。

叶黄粱见白瑟萧正犹豫为难劝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不过我觉得你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且我很快就要死了。天华界里应该没有比我更让人可以放心的倾述对象了。”

“你说的没错。”

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白瑟萧安心的讲出自己的秘密,那一定就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叶黄粱了。

在这位于海中孤岛上的两人本是萍水相逢,且很快其中一人就要和这个世界永别长辞,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顾虑的必要,就应当趁现在好好坦白内心的真情实感。叶黄粱想着,这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白瑟萧则想着,这将是自己最初的尝试。

“你等等,我还是第一次把我真实的经历告诉其他人,让我想想怎么开始比较好。”

“真实的?不用急,我会努力撑到你讲完再死的。”

白瑟萧在老人鼓舞下决定对叶黄粱坦白过往,就像叶黄粱刚刚在讲完故事引发白瑟萧的不满后主动请求他尽情责骂自己一样,白瑟萧也想看看这个人将会如何评价他的经历和他做出的种种决定。

“我...”

思前想后,几番斟酌,白瑟萧决定从他初次和洛蓝见面时讲起。

“闭嘴!”

“呜呜!”

“你不准和别人提起有关那件事情的一个字,不准!一个字都不准多讲!”

头疼,剧烈的疼痛,刻骨铭心的剧痛加上声嘶力竭的怒吼让白瑟萧的脑袋感到下一瞬间就要炸裂般的巨大压力,他立刻捂着头单手撑地浑身直冒冷汗,那道声音这次是动了真格了...白瑟萧如果再讲下去那他真的会死。

“喂,小白?”

“你,等等。别,说话。”

叶黄粱面露担忧神情,白瑟萧咬牙劝其不要惊慌。

白瑟萧能清楚感到自己最脆弱的生命支柱现如今就被那声音的“主体”握在手中,他的四肢全都沉重得像被灌了水泥一样动弹不得半分,就连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在逐渐下降,这和之前的威胁不一样,倘若白瑟萧现在再做出任何一点刺激那声音的举动,它真的会宁可杀了白瑟萧也要守住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准说,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说,说了就是风险,说了就是违背你对我的承诺,就算他死了也可能会变成灵魂把事情告诉其他人!一旦那种事情发生了,一旦秘密泄露了,我就马上杀了你!”

“好,我不会说。你可以别再动手了吗...”

命悬一线,白瑟萧只能忍气吞声选择屈服,声音没有做出回应,但白瑟萧四肢的沉重感很快便得以减轻,他总算是逃过一劫没莫名其妙猝死在这种地方。

“我没事,叶黄粱,让你担心了。”

“小白你没事就好,但你刚刚那是...病?我记得你之前也有过这种症状吧,总感觉不像是生病啊。”

差点当场暴毙的白瑟萧擦掉汗水调整呼吸,为难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能说...我必须活下去,所以我不能说。”

“你是被人用灵术下了什么吗,有人威胁你所以在你身上做了手脚?”

“不,也不是那样...我不能说。”

“也是。我从你身上感觉不到有灵力波动,好吧,既然你都这样了,我不会问你你的过去了...难道说,你一直都受限于这个威胁你生命的东西吗?”

“对。”

白瑟萧双手撑地十指忿忿不平的扣入泥土:“我一直被它操控着,如果我违背了它的指令就会被他抹杀...这就是我的人生,你可以说我和你当初一样是在怕死,我是屈服了。要么顺从他,要么死,我没别的选择。”

“啊...算了吧,我可没立场指责你。”

叶黄粱仔细观察白瑟萧的表情变化,回忆和他相遇以来两人交谈的经过,虽然白瑟萧自称他是在和叶黄粱一样怕死,但他没有“逃避”,既然除了顺从就没有活下去的办法那就顺从,白瑟萧没有犹豫后悔过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想要的并非是什么难以获得模糊不定的东西,他追求的就是“活着”这单纯的目标。

“起码比起摇摆不定的我,小白你是下定了决心去行动的。为了活下去会牺牲别的东西,我当初死到临头还在犹豫不决动摇不安,但你早就做好了觉悟,所以你不会我和一样感到后悔,能做到这点你就已经比我强多了。”

“对,我不会后悔。”

为了活下去甘愿蒙受屈辱,甘愿被人操控,白瑟萧明白“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有希望”,现在过得再惨也无所谓,体会再多痛苦也没关系,只要活下去,顺着崎岖的道路不断前进,希望的尽头总有一日会在前方出现的。

“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选择都是我亲手做出来的,没有必要后悔,没有意义后悔。我早就发誓了...会走下去。”

是啊,就在那一天。

过去的一切结束,新的一切开始的那一天——白瑟萧就是在那一天对自己许下了这句誓言。

地下室事件发生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白瑟萧才从无尽的绝望中恢复正常,洛蓝的尸体被白汶秘密处理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供白瑟萧悼念的东西。

因为母亲的临终遗言白瑟萧没有用死来“报复”父亲,这或许正是白汶想要达成的效果,他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牢牢套住白瑟萧,让白瑟萧只能顺从他的意思生活行动...明知自己完全被人当做工具使唤,白瑟萧只能选择顺着白汶的心意继续向前,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必定会选择忍辱负重,但在他对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这个问题毫无头绪。

白汶自从那之后真如他那天所说没有再给白瑟萧制定任何新的训练计划,可他依旧禁止白瑟萧外出,被关在院子里的白瑟萧除了练功看书之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身体早习惯了没日没夜疯狂锻炼的他虽然满心想着反抗挣扎可他的身体与各种生活习惯都已经变成了白汶想要的样子。

某一天晚上,白汶突然时隔多日把白瑟萧叫到他的房间里。进入白汶房间的白瑟萧看见白汶手里拿着一块材质通透的玉石,白汶将它掰成两半并将一块碾成粉末交给白瑟萧。

“吃了它。”

“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