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打量着白瑟萧那与洛夜一样蓝宝石般晶莹闪耀的瞳孔：“巧合吗，那的确是很巧了...很高兴认识你，小白。我叫叶黄粱。”
老人的身份终于揭晓，这个在半年前见过洛夜如今独自来到岛上寻死的老人正是说书客叶无声的师兄，过去未空派的灵术师，曾经出卖了叶无声的叛徒叶黄粱。
叶黄粱的模样相比半年前又苍老了许多，他脸上皱纹加深身材也瘦削到了皮包骨的程度，和他的实际年龄完全不符，赤梅曾对叶无声提起过的那种会让他加速老化的灵术依旧在他体内生效，他如今能正常生活完全是靠他用来强化肢体的灵力成功起到支撑作用的功劳，这具躯壳本身早是弱不禁风。
白瑟萧不知道叶黄粱的秘密，只当他是个一心求死的暮年老人。叶黄粱也不知道白瑟萧的秘密，单纯将他看做和洛夜一样的凝灵者。
两人背负着各自秘密和过去的人就这么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海洋中央的荒岛上相遇了。
白瑟萧还清楚记得半年前洛夜突然发来通讯拜托自己帮忙并将古代凝灵者传下来的秘术定名为月碎的事，他那时没详细问具体情况，如今总算可以详细问问当时洛夜究竟在做什么：“叶大伯，你说你在半年前认识了洛夜少爷，那时候他应该是在你和他见面的地方参加一个竞技比赛吧？最终结果怎么样，洛夜赢了吗。”
“怎么，洛夜没和你提起过他的比赛经过吗？明明你知道他参赛的事情。”
“他事后没有详细说过，我就没有多问，我只知道他当时参加了一个比赛还碰到了很强的对手，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和洛夜的关系很好吗。”
“还好，起码是朝夕相处的关系，我想知道洛夜少爷经历了什么。”
“那我和你说说好了，时间还没过太久，比赛的全部经过我都记得很清楚。”
两人手中的烤鱼正好同时吃光，叶黄粱便抓起插在地上的另外两只烤鱼将其中一只隔着火堆抛向白瑟萧。
“啪。”
烤鱼穿透熊熊燃烧的火焰被白瑟萧抬手轻松接住，借刚刚的鱼垫了下肚子，这次白瑟萧吃得没那么急了，他听着叶黄粱的故事顺鱼身将鱼肉一点一点用牙齿挑下来细嚼慢咽，作为精彩故事的“配菜”享用。
“洛夜当时参加的那场比赛叫做月辉杯，由潭川市本地一个叫赤梅的大财主举办。是一场在她修炼的大型地下斗技场里进行的参赛选手总计十六人的比赛，除了你家洛夜少爷之外其他的十五个参赛选手都是灵术师。这场比赛一开始就决定专门选定年轻人参赛，它的参赛选手年龄都被限制在三十岁以下，不过即便这样洛夜也是选手中年纪最小的人之一。”
“洛夜少爷今年是十七岁，如果要求是最高三十岁的话照这么说选手里有比他大十岁以上的人？”
“是有，不过你不用担心，洛夜可没有在实力上吃亏。”
“这话怎么讲，既然专门打着挑选年轻人参加的名号我想其他参赛选手不会是泛泛之辈吧。”
“每个选手都是主办方特意挑选的年少有为的灵术师，他们全都身怀绝学，如今这个世道想找到这么多实力不凡的灵术师可不容易...不过规则限制了他们的发挥，要求他们在比赛中只能使用一种灵术。”
“...”
“洛夜不是灵术师，压根就不使用灵术，这条规则对他非常有利，不过就算排除这条规则那小子也实在是夸张，你们凝灵者都和他差不多吗？”
“不，洛夜少爷是特殊的，他身上有洛家的血脉流淌着...前人的积累使他能在年轻时就成长得比其他人更快，洛夜少爷参加这种有年龄限制的比赛是有优势的。”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事啊。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继续给你讲比赛的事吧，月辉杯本来是二对二的组合比赛，赛事前半段按照规则进行，但因为在半决赛时发生意外了导致比赛中断而且两支队伍同时都有人受了短期内没办法治好的伤，所以决赛变成了三个人自由战斗。”
“二对二的比赛突然变成三人混战？那还真是有趣的展开。”
“是啊，但这样才有看头。洛夜当然坚持到了决赛，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坚持到决赛的人分别是一个当过佣兵的男性灵术师和一个蓬崖门的女性灵术师，比赛开始没多久，男性佣兵就跟不上另外两人的战斗败退了。倒不是因为他弱，只是因为洛夜和另一个选手的表现实在太强。决赛开始之前观众们都知道他面对那两人取胜的希望相当渺茫了。”
“月碎...”
洛夜为了能在比赛中取胜还特意借来通讯器联络白瑟萧学习过去退魔者们流传下来的提升实力特殊方法，这点白瑟萧很清楚。
“洛夜少爷一定在决赛里用了我那天交给他的技巧，而他之所以要学习月碎就是为了和那位女性灵术师战斗。”
白瑟萧知道洛夜的实力有几斤几两，倘若洛夜使用月碎之术强化自身虽不至于说是“登峰造极”，一般年轻灵术师应该不足以和他对抗才是。
洛夜不惜用副作用巨大的月碎之术去战斗的女性灵术师究竟有什么秘密，这让白瑟萧很是在意。
“那名女性很强吗。”
“很强，远比她那个年纪正常的灵术师要强得多...洛夜在那次比赛中用特别方式提升了自己的实力才得以和她一战，但最后他还是输了。”
白瑟萧提问，叶黄粱回答，并作为证据直接告诉了白瑟萧比赛最终的结果。
即便洛夜使用月碎之术激发出身体潜能并出色的运用控力技巧破解了一次次难关，他还是遗憾的败给了蓬崖门灵术师灰研，这一点是没有问过洛夜比赛结果的白瑟萧没想到的。
“居然输了...难以置信。”
使用月碎之后的洛夜依旧败北这一事实便是灰研实力的最好证明，听到这个消息的白瑟萧对灰研的兴趣相比刚刚又提升了许多。
“叶大伯，那个女性灵术师叫什么？”
“怎么，你这么想知道她的事莫非是也想去讨教一下她的本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打败洛夜少爷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不必掩饰，我能看得出来你的想法...你很想了解她，而在你想知道的所有东西里，她的实力一定是第一位对吧。”
白瑟萧本来的确没有这层细致想法只是突然产生想一探究竟的冲动，叶黄粱这一提他再一思索才注意到自己的确对灰研的本事很是好奇——毕竟那可是成功将用了月碎之后的洛夜都打败的人，一定是灵术师年青一代的翘楚。
白瑟萧虽未真使用过月碎但他通过记载大概理解这一招威力非同小可，说不定洛夜在用了月碎之后实力并不比白瑟萧差，而那也就是说神秘的女性灵术师大概也能战胜白瑟萧。
“或许吧，毕竟我也是个凝灵者...总还是会有点在意。”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小白你看起来和她的年纪倒是差不多，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
“...”
白瑟萧犹豫了一下，这个老人和他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如今老人已打算在岛上等死，对他展示自己的真正实力应该没有会导致秘密暴露的风险。
白瑟萧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他很想在展露自己的真正实力后听听亲眼见过灰研的叶黄粱评价他和灰研谁强谁弱。
不过有人不允许白瑟萧这么做，。
“完成任务之前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你的秘密，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正实力！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弄坏到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会信守承诺的，你不用担心。”
白瑟萧头脑中的声音不打算给他这个“袒露心声”机会，偏执的声音强迫白瑟萧必须按照他的要求行动，白瑟萧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好顺从这无理要求继续扮演好常人眼中的“白瑟萧”。
“我的实力...肯定远不如她。我在半年前才输给过洛夜少爷，那时候他的实力还不如参加比赛时强，我资质平平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普通凝灵者罢了。”
“是吗，那是我冒犯了。”
一直在讲话的叶黄粱反而吃鱼的速度比总是停下手上动作陷入沉思的白瑟萧更快，老人将空木签丢进火中，靠灵术生的火持续燃烧的时间比正常的火要长的多，但这堆只由叶黄粱随便捡来的几根小柴火作为燃料支撑的火焰如今还是开始渐渐黯淡熄灭。
“可惜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战斗了，不然我还可以陪你过两招打发时间。
老人起身拍灰舒展胫骨，结果差点用力过猛扭伤了骨头，只好苦笑着又坐下来。
白瑟萧依旧不慌不忙的清理着鱼肉，因为声音干扰而无法随心所欲行动的他借机话题转变为探讨叶黄粱的过去：“果然你是灵术师？”
“是过去是灵术师，现在我已经是个老骨头，灵术也用不了多少了。”
火堆光芒越来越小，叶黄粱为方便两人谈话使用了一个照明灵术，黄色小光球从他手心升到空中照得四周更加明亮，与一个小灯泡相当。
“现在我最多也就用用这样的灵术了。”
“那过去的你呢。”
“如果是以前...我就可以直接带你飞回大陆去啦，哈哈。”
“那真可惜...”
“好吧，不开玩笑。我想以前的我起码胜过灰研，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个打败洛夜的冠军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全盛时期的叶黄粱应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灵术师，但他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憔悴的模样。
“灵术师会因为苍老导致对控灵力量也下降吗？我过去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
“的确没这种事情，灵术师一般是不会因为年纪导致控灵能力衰退的。我会变成这样是有其他的特殊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个嘛...”
这次叶黄粱没立马做出回答，老人正在犹豫，他看了看白瑟萧，又看了看天空，突然拍着手笑着自言自语。
“也好，也好。这正好不过，正好不过...”
“额？”
白瑟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叶黄粱忽然在激动什么。叶黄粱没让他尴尬干等太久，很快就为自己的想法做出解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高兴...为我能在这碰到你这件事，多亏你来了才能让我临死之前有个伴，也让我可以有机会和其他人一起回顾一下我的人生。如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地步的，我就把我的过去讲给你听吧，我话先说在前面，这段故事会很长，完全听完会消耗你不少时间。”
“时间吗...就算你这故事能讲上三天三夜，现在我也有的是时间听...“
白瑟萧不慌不忙从容佛性，他脑袋里的声音则焦急如焚：“不要浪费时间，体力恢复之后就马上回去，回洛家，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准逃跑，你不准逃跑，知道吗！”
“用不着你多说..我相信在我体力完全恢复之前能听完他的故事，这样就不会耽搁时间，行了吧。”
“如果你耍花样我就捏爆你的头！”
“唔，我的想法你都能读懂，我要怎么在你面前耍花样？我不会骗你，你也别再打扰我了，你的声音只要响起就会让我的脑袋出问题。”
因为声音太过烦心白瑟萧抬手捂住脑袋好稳定意识，这一小动作被叶黄粱注意到，老人关切提问：“小白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说吧。”
这时白瑟萧已成功说服脑内声音不再插嘴，他将吃完后的鱼骨头和竹签一起插在地上，摇曳许久的火焰熄灭，但两人还能借着月光和叶黄粱的照明灵术看清对方模样。
“小白你大概看不出来，但我除了灵术师还有另一个身份，我当过很长时间的旅行说书人。”
“说书？哦...的确不像，这么说你很擅长讲故事了？”
“哈哈哈，其实我只是自称说书，做的算是那行会做的事情，但怎么把故事讲的更精彩，怎么编排，还有真正的说书的规则这类事情我一窍不通，真正的专业说书人如果看到我或许会嗤之以鼻吧。我只讲自己的故事，我只是想通过这种行为将我的故事分享给其他人，保证其他人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那你会过分衰老的原因你也会讲给其他人听？”
“那件事我马上就会讲给你听，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段很长的前奏呢...”
说做就做，寒冬夜中，叶黄粱开始为白瑟萧讲述他过去的经历，这举动正如半年前叶无声对洛夜所做的一样，不过叶黄粱的讲述比起叶无声要更加详细，毕竟他与白瑟萧现在都有充沛的时间。
和叶无声一样叶黄粱也是父母就是未空派灵术师，他因此从小就在未空派的环境中长大，虽然没人逼着他一定要成为灵术师不可，但在耳闻目染下他早早就决定要靠努力修行灵术成就一番事业...当初也曾朝气蓬勃的少年叶黄粱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自己会踏上那么一条完全偏离他初心的道路。
叶黄粱表明了自己是个说书人的身份，但他所做的事情并非是在精彩的说书只是回忆自己的整个人生，叶黄粱从自己童年时候讲起，将自己如今还记得的一件件事情都对白瑟萧讲明，白瑟萧没急着催促打断他，他明白看似无聊的琐事日常都只是铺垫，期待着那改变叶黄粱人生的“高潮”来临。
月亮从天空一侧缓缓移动到另一侧，叶黄粱口中的故事从平和的日常生活渐渐变得紧张，古老的灵术师门派与这个灵力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未空派长久以来都没有改变，直到未空派掌门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未空派将渐渐被世界蚕食，他决定趁如今未空派还保有强大力量一口气做出巨大改变跟上世界变化的角度，但这并没有那么容易，无数早计划好了迟早要吞噬未空派的势力是不会给未空派这个机会的。
白瑟萧知道未空派的测试最终是以失败告终了，但叶黄粱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在那之前他的经历又是什么都很让白瑟萧好奇。
两人整整谈了一夜，太阳从海平线上徐徐升起，叶黄粱的故事总算将迎来关键的转折点。
“我知道未空派这次抗争的结果希望渺茫，大家都知道，但大家都不愿放弃...只有我那时候我在一个朋友的怂恿下动摇了，我和他一起做出了一个让我们之后无比后悔的决定。”
“...”
叶黄粱片刻不停从刚入夜时一直讲讲故事直到天亮，他口中漫长的人生回忆录正发展到了未空派面临灭门危机的紧要关头，这时候叶黄粱突然闭口不言。
叶黄粱望着远方的红色曙光沉默不语，白瑟萧等了一两分钟都不见这人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催促：“怎么不讲了。“
“先停一停，都讲了几个小时了。瞧，天亮了，先做点别的事吧。”
叶黄粱起身走向身后帐篷，从里面取出木炭和烧烤炉和一些调味料，叶黄粱在这方面倒是准备齐全，昨晚他在烤鱼时没用上这些纯属是他想久违试试纯粹的用火烤鱼是什么滋味，至于为什么要尝试...人生走到尽头又很闲的人是会做出各种奇妙举动的。
“现在是早餐时间，先去找点东西吃吧，这岛上有不少飞禽走兽，我们可以去去林子里找几个蛋，作为早餐再好不过了。”
老人戴起黑色帽子披上棕色外套，准备好用来放东西的大型背包，一副要去取回什么重要宝物的探险家之感。
白瑟萧对于“早餐鸟蛋”那种玩意没有太大兴趣，昨晚才吃的食物让他现在还不觉得饿，相比之下他更想继续听接下来的故事：“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和正常人一样一顿不吃就会饿得慌的程度了吗，既然你还能使用一点灵术，你一顿不吃也不会有事吧。”
“哦？怎么这么急，听得入迷了不想被打断？”
“我觉得你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啊。”
白瑟萧双手抱胸跟着站起，坐了一个晚上他的体力已回复不少，照这样样子顶多两三天他就能变回以往的绝佳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