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赤红,渗出鲜血。

月怎会赤红?本该是白色的月自然不会突然改变色彩。

但如果人的眼眶已经被鲜血填满,他所看到的月自然是赤红色的。

“啊,啊...”

战斗已经结束,足足上百人组成的集团全军覆没,即便他们中有手持枪械的武装人员甚至灵术师,也无法逃过凶手的魔爪。

遭殃的不只是人,还有他们抓来试图驯服的野生异兽,那些被锁在笼子中的变异生物也大多都在麻醉状态中就被猎杀者残忍杀害。

“唔,呜呜!”

幸存者仓皇逃窜,抛下伙伴,抛弃货物,只想着活命。

倒在地上人的尸体双眼溢出上涌鲜血,逃跑中的人被血溅满了脸,甚至来不及擦拭。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啊!”

幽暗的洞穴中,畸形身影一个接着一个爬出,袭向人与野兽的尸体,吞噬进食,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人是兽,皆被黑暗吞没,身躯破裂,鲜血溢出。

“那不是普通的异兽,我们,我们唤醒了什么东西啊?”

月色赤红,溢出鲜血。

“啊!”

逃亡者背部被尖锐刺荆扎穿贯通,大约有一人大小的黑影随之袭来将人扑倒在地。

“咳,噗!”

逃亡者的内脏骨骼被强大的力量逐渐扭曲压碎,他的眼前先是一红再是一黑,光线渐渐昏暗,这次,他就连赤红月亮都看不见了。

“去死啊去死啊!”

逃亡者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后的幸存者目睹同伴惨死,明白自己已经逃不远了,愤怒的拔出随身枪械对异兽连续开火。

“砰砰砰!”

他所携带的枪支并非灵力武器,能杀死普通人的实弹枪械射出的弹药打在怪物躯体上,只对漆黑怪物造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伤。

枪口火光照亮男人的脸,这个人曾在大约半年前出现在潭川市地下竞技场过,他正是培养出百狄修这种可悲少年的异兽贩卖组织的一员,那时候在百狄修面前还嚣张无比的他此刻面如死灰。

“别,别吃我,不要啊!”

如今,他所属的组织已经濒临毁灭。

黑心商人都死在不知名的黑影手上,而他们培养出来的消耗品灵术师少年和请来的护卫,工人也全都无一例外命丧虎口。

罪有应得之人与无辜之人落得相同下场,夺走他们性命的怪物可不会区分好人坏人。

“唔啊啊啊!”

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猎物。

百狄修监护人的求饶与惨叫皆毫无作用,在生命逝去的瞬间他并未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感到忏悔,只感到无穷无尽的恐惧。

这时他才明白,就在他们接触到那个存在的时候,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月色赤红,溢出鲜血。

在死者眼中如此,在赤瞳的怪物眼中也是如此。

天华历 1913年 11月19日

11月份,天华界已迎来寒冷冬季。

当时间来到冬天,常年千里冰封的北国不用多说,就连位于天华界中部的国家也时常会有大雪飘落,不少地区都会被雪花覆盖,寒冷的气温下天地景色将大幅变样。

百草凋零,万树落叶。

今年的冬比往年要更冷一些,洛夜虽不惧寒但也会因为天候产生不舒服的感觉,为此他花钱专程买了一套冬装,黑色大衣加上围巾与帽子,和半年前他在潭川市购买的服装风格相似,看得出洛夜的确很喜欢这种类型的衣服搭配。

在月辉杯赢来的钱洛夜经过半年花掉的还不足三分之一,这还是他偶尔会买一些奢华品进行挥霍尝试的情况下...如果一直省吃俭用,只怕这些钱都能用到洛夜变成老头子了。

“赢来的钱真比我想象的多太多了...”

洛夜仅从说书客为他换的珠宝里随意挑出一颗就从服装商那里以物易物换来了好几套做工精良的一流服饰,足够他交替着穿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的洛夜一身上流人士打扮,他在拖着黑金色的行李箱四处旅行的途中不再会被人当做危险的可疑流浪汉,反而日常被人当做大少爷搭讪——虽然,他的确就是个大少爷没错。

走在铺着薄薄积雪的碎石小路上,洛夜脚步轻缓姿态悠闲,他看见在远处树梢上歇息的鸟儿,抬手一挥以控力放出气流打落枝上白雪,吓得鸟儿飞快的转移到旁边的另一棵树上,并一脸疑惑的警戒盯着洛夜。

洛夜面露微笑,他只是想戏弄一下小鸟,而不是真想对它做些什么,白发在这半年间长长了不少的少年脚步不曾停下,很快便将鸟儿和雪树都甩在身后。

半年时间匆匆而逝,这半年里洛夜没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只是在原地踏步,洛夜对凝灵者绝技“控力”的掌控已愈发熟练,他日常也有在练习如何调节自身体能感官,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即便如今无法使用超限模式和月碎,他也能通过各种细微调整在战斗时提升自己的力量速度与反应了,不仅是退魔者的招数,说书客传授给他的技巧洛夜都有融入自身体会并根据自身情况轻微修改再加以磨练,这比起死记硬背的照搬更加有效。

仅半年时间洛夜就取得了一般人或许要花上一两年苦修才能取得的成果,退魔者的血脉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是洛夜本人优秀的理解能力,可以说是悟性也可以说是智商,天生就异于常人的好头脑让他总是能找到提升自己的最好途径。

洛夜在练习战斗技巧的方面是常人难以相比的天才,而在学习如何为人处世的方面他也在这段时间里有了不少新的感悟。

“不要恐惧,我的内心,不要气馁,我的斗志...”

洛夜边走边哼着不久前在都市中听到的音乐曲调,激昂动感的节奏正符合他的喜好,简单明了的歌词更让他在把歌曲唱出口时心情愉悦。

长期生活在天华界中的洛夜正变得越来越“平凡”,他不再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如今他已经明白如何用刀鞘封起自己会令人感到害怕恐惧的部分,只在真正必要的时刻使用它们。

他有了许多和平常人一样的爱好,譬如音乐,譬如游戏,甚至电影,甚至音乐剧...他的爱好可以说是相当广泛,原本紧张的冒险生活如今已经变成了悠闲的旅行游记,当洛夜抵达某个国家繁荣的大城市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这个城市里有什么娱乐项目,剧院近日是否有精彩的演出,要让为了历练孩子才把洛夜赶出洛家的洛天次知道现在洛夜的生活方式,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当然,洛夜在进行玩乐与锻炼交替的旅行生涯的同时也没忘记重要的事,譬如,有一个地方他早就预定要去一趟了。

那个地方便是现在洛夜所处的国家,巴珠国。

“凡栀姐当年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巴珠国的模样肯定和现在大不相像。”

走在由城镇通向巴珠国乡下村落的郊野小道上,洛夜一只手拖着旅行箱,另一只手因为空中突然开始降雪并且越下越大张开一柄白伞举过头顶遮挡,黑衣人,白雪伞,黑白分明的画面清新之余还有一份萧条。

洛夜得知巴珠国的名字与地理位置是半年前说书客对他所说,但在那更早之前他就从云凡栀的故事中听说了这个地方。

距今数十年前,天华界鼎鼎有名的东方大国洁明帝国入犯巴珠国,那时巴珠国因为毫无防备而任人蹂躏,幸亏云凡栀出手相助才为巴珠国政府争取了充足时间,让巴珠国政府通过反击与谈判成功避免灭亡危机。两国之间的大战结束二十年后,外来佣兵团七森团将巴珠国内一直没有得到剿灭的黑恶势力们聚集在一起,这伙无法无天的匪徒试图和巴珠国政府谈判从此作为一股“特殊势力”在巴珠国国内长期存在,但七森团没嚣张多久便在巴珠国精英军队和云的联手下被一网打尽,云凡栀在看到巴珠国的新兴力量出现后心满意足彻底隐居,从此巴珠国进入安定的发展时期,云凡栀也一直居住在这个国家直到去世。

“凡栀姐都没和我说过她第二次拯救巴珠国的事,还有她在去世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鹅毛大雪漫天飘零,远处可见被白雪覆盖的小村落静谧安详。如今,就连巴珠国里最贫穷的农村也有这般美景,联想到这个国家近代的曲折历史着实叫人感慨。

“她都已经是梦灵了,自然不会是害怕把消息说出来会得罪什么人,大概还是因为她感情上的原因才不愿细说吧...还是说是担心我知道那些事之后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呢。”

思考,推测,但空想终究只是空想,没有确实证据不过只是无端臆测。

洛夜用力甩了甩脑袋,半年以来他故意留长发改变了发型,将雪白银丝在脑后扎成一条长辫垂到背中,等他晃动头部时他背上的辫子也会随之抖动。

“过去的我太不成熟,凡栀姐不愿将关键的秘密告诉我情有可原。等到我回洛家之后再找机会向她好好请教吧,希望她会答应解答我的疑问。”

掰指一算,星夜离开洛家时正是4月份的19日,距今半年有余...一开始洛夜本以为这段日子将会是异常苦涩漫长的时光,但现在洛夜却乐在其中,甚至都早早规划好了等以后回到洛家取回云凡栀之后应该要带着她再做些什么。

“再等一段时日吧,现在的我还差一点火候...快了,不会太久的。”

并无严格标准限制洛夜要做到什么什么才算符合洛天次的合格判定,何为合适,何为不合适只能靠洛夜自己判断。

现在还不够,这便是洛夜的结论,他并不是在预测父亲的标准,而是自己觉得自己现在尚有不足,仍需提升。

为此需要更加刻苦的锻炼,更多的机遇,倒也不用刻意勉强自己去没事找事,锻炼和旅行这两点都是现在洛夜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只需要顺其自然的做想做的事情便好。

此时此刻,洛夜就正在这么做。

来到这个偏远的小村,是洛夜经过一路打探才做出的决定。

“嗯?”

白色天空下,白色的身影屹立不倒。

挺拔的蓝发青年站在村子里最高处的小土丘上眺望远方,一身白色大衣的他以竖起的衣领挡住半张脸,瞳孔里散发着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该有的饱经沧桑之感。

青年双手揣进口袋屹立于飘雪之间,雪拍打在他脸上随即融化成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但他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沉思什么。

“那是...”

蓝发青年忽然注意到那自远方徒步缓缓走向村子的白伞,他脸上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情感变化,因此也不知他对于在这时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洛夜是何感情。

一场奇妙的相遇在双方都不曾预料的状况下突然发生。

当洛夜靠近村落到能看清村内的具体状况时,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虽说是寒冬,虽说是大雪,但这雪也没猛烈到会影响居民正常作息的地步。洛夜一路上到过的巴珠国其他村子都照常维持一贯作息,不仅如此还会有许多赏雪玩雪的人在街上闲逛。

本该如此。

但这个村子的街道却是寂静得吓人,整条街道见不到一个人影,有的人家门口甚至连门都被积雪封住,但是居民却并不出来打扫。

人都去哪了?洛夜如此想着停下脚步收起白伞,屏息凝神静心倾听。

“沙,沙。”

能听到细微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这里的居民并未离开,他们还在村子里,只不过整个村子上百口人无一不是房门禁闭蜗居在家,街道上自然窥不见任何身影。

感官调整能力得到强化的洛夜甚至能通过集中注意力强化听觉听清小屋中人们的窃窃私语。

“好像外面有什么来了,该,该不会真的到村子里来了吧?”

“我,我看一眼啊...呼,还好,没事没事,不是怪物,只是个人。是个打扮得还挺漂亮的年轻人,可能是过路客吧?”

“过路客?那他不是很危险吗,要不要出去提醒他快走啊。”

“别了吧,我们可是自身难保。而且风先生不是在外面吗,他会帮忙提醒那个路过人快点离开的,不用咱们瞎操心。”

“嗯,是啊。那应该没事。”

通过这段对话洛夜可以得出三点结论。

一是,村子里的村民躲藏起来是为了躲避什么随时可能出现的恐怖怪物。

二是,洛夜现在的穿着打扮的确符合大多数人对“漂亮”“帅气”这类词的认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还是姑且不论吧。

三是,现在这个村子由一个叫做“风先生”的人作为村民们的守护者。

“风先生,是谁?”

洛夜喃喃自语。

“是我。”

回答他的声音在洛夜身后响起。

“呃?”

能听到数十米外房屋中交谈声的洛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洛夜迅速的转过身,并下意识举起白伞做出戒备姿态。

缓缓飘落的雪花仿佛都在两人第一次看到彼此脸庞时停顿了一下。

洛夜身前的男人相比他高了不少,被衣领挡住的脸给人深藏不露的感觉,这个人身上白色大衣的做工材质均不如洛夜漆黑的奢华大衣,不过两件衣服的款式倒是大致一样。

“我就是风,不用这么戒备,我没想和你起冲突的意思。”

风抬起手隔空指了指洛夜的长柄伞,明白自己抓着这把东西不便二人之间谈话的洛夜立刻将伞尖端朝下撑在地上。

“抱歉。”

“不用这么说,你身为旅行者,戒备一点不是坏事。”

白雪中的观望者风通过洛夜的穿着打扮以及他的反应警惕性判断出此人应有7成概率是个四处旅行的浪客,灵术师门派自古以来都有让优秀门徒外出历练增长见闻的习惯,如今一般人的生活质量提高,也有不少有经济实力的豪门子弟会这么做,风因为在刚刚洛夜备战时丝毫没有感到他的灵力波动,自然将他归类在后者,也就是闲着无聊到处旅游的阔少一类。

“但既然你不想遭遇危险,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村子吧,就从你来的时候那条路离开,越快越好...不要在这里久留,更不要进入附近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