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记得,闻名一时的华剑门天才,是叫暮散纪对吧?”

“对,暮散纪。他是公认的天才,他的体质适合修炼控灵,头脑对于灵术的运转学习也快得惊人,年纪轻轻便做到了许多资质平庸的灵术师花费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光是存在就令许多人感到望尘莫及。”

当时的华剑门,无数弟子都为暮散纪生来便具备如此好的资质感到羡慕嫉妒。暮散纪能有这么好的条件的确是上天的恩赐,但他的这份资质险些遭到埋没的事实却往往被人忽略。若不是华剑门掌门暮长社的一时心软出手相助,“稀世宝玉”暮散纪就将作为一个庸人度过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与擅长的东西,只有找到最擅长的领域才能发挥出全部价值,一方面的失败并不代表其他领域全盘皆输,何况即便强如暮散纪,也有尚在他之上的人存在。

“暮散纪在灵术师日渐没落的时代是百年一遇的人才,当时一直在吕雅散的引导下学习灵术的我一开始也对他感到佩服,而那时候吕雅散告诉我,我能做得比他更好。”

那个成功超越天才的人,就是云凡栀。

“我由于一直在闭门修炼,就算过招也只是和吕雅散切磋,所以最开始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同龄人里属于上游还是下游,但吕雅散知道,他在我入门短短几年就就察觉到我的天赋不在暮散纪之下,所以他才决定开始秘密训导我,不让我和其他灵术师对练,为的就是不让其他人察觉到我的实力。”

“这是为什么?”

“他想把我作为‘秘密武器’隐藏起来,作为在他在日后夺取华剑门掌门之位时或许会用到的王牌使用。”

“诶,居然真的...是这样。”

叶无声的猜想命中事实,云凡栀的话讲到这里叶无声就因为内容比他一开始想象的更加劲爆惊讶到合不拢嘴,而这还只是故事的开端而已。

“吕雅散从很早开始就一直想取代暮散纪的师傅暮长社成为华剑门的掌门,他从来没有对我隐瞒过他的计划,但我那时也从未详细问过他究竟是有什么原因理由...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因为他一直告诉我,我拥有这么好的天赋就应该把全力精力投入到灵术修行中去,就该成为世界最强才不算浪费,其他事情用不着我操心考虑。”

吕雅散不想让云凡栀考虑得太多以影响她的对灵术的专一程度,他的主要目的达成了,云凡栀在长达数年时间里和灵术之外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漠不关心,直到她渐渐长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看着暮散纪被众人吹捧的背影心中产生了奇妙的冲动。

“我照着吕雅散说的去做了,我试着不去考虑灵术之外的一切,尽量不去考虑包括吕雅散在内的其他所有事情,可正因如此,我才变得对暮散纪格外在意。”

云凡栀抬头望向天边的云彩,变化无常的白云,随处可见却触之莫及。

“华剑门万千灵术师中,只有暮散纪对我来说是特殊的,他是我唯一的目标,唯一的竞争对象,我认为他和我是一类人,但他却生活在和我不同的世界中...我嫉妒他,但不像其他人是嫉妒他的实力和天赋。我嫉妒的,是他能在众星捧月的姿态下享受到其他人的认可和赞扬这一点。”

可云凡栀做得很棒,她也自觉自己做得很好,正因如此她才感到不平衡。为暮散纪能比他拥有更多感到不平衡,为暮散纪能比她享受更多感到不平衡。

“吕雅散拒绝让我和暮散纪过多接触,更别提交手,他不愿让我暴露我实力的秘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做出了在深夜约战暮散纪的事...不过最后还是被打断了。”

越是阻止,越是想做,人的执念和感情不会凭空消失,它们要么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去,要么会越来越深,直到膨胀到当事人都难以控制的地步。

“那时候我明白,现在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法尽情和暮散纪一战的...到以后,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就能有合适的机会和他分出胜负,我相信这一天总会来临,接着我就按照吕雅散对我的教导学会了隐忍。”

“那后来您找到了吗?和暮散纪一战的机会。”

“找到了,有两次。”

叶无声听得入迷,迫不及待展开追问,想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第一次,是我陷害他离开华剑门的时候。”

两人在花海边缘的山顶悬崖旁停下脚步,眼前,群峦叠起一片郁郁葱葱,就在他们身后数百米外的小木屋里,陈旧木桌的桌面上正放着两件东西。

其中一件是叶无声带来的江山图,另一件则是一枚表面雕刻着奇妙花纹的玉佩,它的年纪不比未空派掌门绘制的江山图要小,但并非和江山图一样是灵器,它仅仅只是一块用再寻常不过的玉石制作的饰品而已。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可也别对外人提起...说不定会给你惹来麻烦。”

云凡栀闭上双目缓缓说道,她故事里涉及的人几乎都去世了,但,还有一个人活着...出于对那个人的提防,云凡栀提醒了一下叶无声。

“暮长社有三个养子,暮起,暮散纪,暮璨忆,他们同时也都是暮长社的灵术弟子。当暮长社年迈的时候,因为暮起多次公开表示对当掌门毫无兴趣,暮璨忆又太过年轻,实力经验都非常不足...大家都默认灵术天才暮散纪必将成为下任掌门。吕雅散想要当上掌门,暮散纪就变成了他必须想办法除掉的障碍。他制定的计划很简单,杀人,嫁祸...很简单,但足够了。”

“当初发生的暮散纪被赶出华剑门的事情我也听说过。那个事件果然是陷害啊...”

不只是芳华界事件,暮散纪被逐出门派的事件同时是当时引起了多方讨论的著名事件。

华剑门天才灵术师暮散纪被指控独自约出蓬崖门一位长老的孩子将其杀害,事件的所有证据均指向暮散纪,但杀人动机不明,而且暮散纪在调查过程中全程沉默不语,完全不配合调查...最后蓬崖门一方出于多方考虑放弃追责,让华剑门自行发落暮散纪,蓬崖门虽然做出了退让,可华剑门没有,数百年一遇的灵术师天才就这么被暮长社一气之下逐出华剑门,从此音讯全无。

“是陷害,整个事件的走向全都在吕雅散的掌控之下,虽然当时暮散纪因为不想让另一个人被牵扯进事件所以没有做出反抗辩解,可就算他反抗了...结局也不会改变。”

虽然是最简单的嫁祸手段,吕雅散却在背后铺好了最完美的局,从细节到大体走向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令人想要调查反击也无从下手。

“当时在整个计划里负责完成最关键的那一步的人就是我。”

“嗯...”

“暮散纪约出蓬崖门长老的儿子,其实只是为了和他单独谈论他们两人的竞争对象...一个女性灵术师的事而已。”

“诶。”

“嗯,他和蓬崖门的灵术师是情敌关系,不过那段感情最终的胜利者是暮散纪,他已经确定了和女方的关系,双方正处于热恋之中,他去找蓬崖门的灵术师就是为了宣告他的胜利。感情会让人失去理智,这既是事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吕雅散在收获这一情报后立刻展开了行动,他让我换上和暮散纪相同的服装,拿上相似的武器...假装暮散纪去杀人。”

那是云凡栀第一次主动,而非自卫的夺走其他人的生命。

下手瞬间云凡栀感到意想不到的无奈和惆怅涌上心头,她在那之前并没有接受过特别多正常的道德观教育,她感到不适并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伪装成暮散纪”杀人。

“我和暮散纪的‘战斗’不是和我想象中的那样靠实力分出胜负,而是用这种阴谋诡计,让我非常难受...在杀人之后,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第一次产生厌恶,接着我就被提前赶来的暮散纪发现了。”

“啊?”

叶无声连续发出语气词,脸上的表情同时不断变化,体现出他如在过连续弯道般的内心感受。

“总算,我有机会能和他短暂交手一下,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真正战斗,我全神贯注的对待这次战斗,但我有被吩咐不能暴露身份,而且要伪装好自己。所以我在和他的战斗中全程都是以‘模仿’他的姿态战斗的。我为了打败他,一直暗中有观赏他调查他的习惯,结果却因此让我变成了‘模仿’他的不二人选,真是造化弄人。”

“是啊...”

“我们只打了一两分钟,战斗结果算是平分秋色吧。那时我感到,如果我拿出全力一定能胜过现在的暮散纪,接着便得意的找了个机会脱身逃走了...我在短暂交手中收获了一时的喜悦和满足,但之后我就察觉到那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只是我觉得我能赢还不够,我必须要真正打败他...可那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在云凡栀成功脱身后吕雅散的计划开始进行,暮散纪成为众矢之的,而作为真凶的云凡栀则接到了继续隐藏自己的指令,被严格要求决不能做出会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事情。

两人在那之后的数年中只再见面了一次,那是在暮散纪离开华剑门的时候,云凡栀和其他为暮散纪送行的人一同找上了他。

“暮散纪离开华剑门的时候我也去了,曾经被无数人跟在身后争相吹捧的他。最后只有十多个人依旧相信他且毫不避嫌,来送他离开她一直生活的‘家’...而且算上我的话,那些人里面还有两个参与了暗算他的计划的人。”

离别之时,云凡栀没对暮散纪说什么特别的话,她只是来到华剑门的大门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下沉默目送暮散纪的背影离去。

这一别,或许就将是永别,云凡栀知道这事实。

“我那时候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喊出来‘暮散纪,最后和我打一场吧’。”

差一点,最后还是差了一点。

暮散纪走了,云凡栀的怨念无处发泄,她只能毫无根据的相信暮散纪总有一天会再度回来...由此开始漫无目的的等待。

“现在说起来真觉得当初的自己可怜又可笑,叶无声,你想笑话我也没问题哦。”

“我哪有笑话您的资格啊...云凡栀前辈,你刚刚说去送别暮散纪的人里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参与了计划,那个人不是指的吕雅散吧?”

“不是,吕雅散才懒得继续理会和他不熟的暮散纪。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可能会让你扯上麻烦,所以我不会说。你如果在意可以尽情去猜,其实并不难猜就是了。”

“好。”

既然有现在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现在都还会有麻烦,很大概率就代表那个人现在还活着,与暮散纪有密切关切并且现在还活着的人...究竟他的名字是什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次所要讨论的并不是那个人的事,而是云凡栀的经历,所以就将那个男人当做寻常路人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