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闭上眼，回想起养育他长大的爷爷的模样，那位不善言辞的老人将他养育成了和老人一样的佣兵，可那位老人似乎也说过“如果我有本事教你别的谋生之道，我不会让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那位老人作为佣兵度过了一生，到最后虽然将身心都献给了这个事业却不愿令人步上自己的后尘...或许爷爷他早就看清，佣兵将会退出时代舞台了。
养育沙特长大的老人因意外去世，没能留下任何遗言，但沙特能隐隐感觉到，老人并不希望沙特作为佣兵度过一生，他教会沙特成为佣兵的生活方式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沙特能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如今，有人愿意给沙特这个机会，沙特不需要付出努力，只需要点头接受...就能摆脱佣兵身份开始崭新的生活。
“....”
那么，该怎么做呢。
在说书客和剑藏的注视下，沙特点头同意。
“那我就试试看吧。”
他勇敢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说书客立刻连连鼓掌拍手喜笑颜开：“这才对，多个人我也能热闹一点，呵呵呵。”
对于说书客来说这也是一种改变，总是独自一人浪迹天涯的他，现在开始就要变成“三人行”了。
说书客自然是很乐意接受这种改变的。
守在剑藏病房门前的守卫掏出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将他所听到的刚刚说书客和沙特的消息编写成讯息发送给赤梅。
正在其实也没隔得太远的另一个房间里休息的赤梅接到短信立刻掏出仪器查看，接着一脸不高兴的抱怨说：“切，皇，赫，你们看看这个。叶无声这家伙才是这次最大的赢家啊...我好心好意帮他把他师兄和师兄的徒弟找来，他还不高兴搞得我被说教了一番，现在他又找到了同行伙伴，又收获了他想要的故事，又拿到了钱，他徒弟的医疗费还要我帮他付。明明这家伙就是到头来最得意的一个啊！”
赤梅正在赫的病房里陪赫跟皇聊天，皇接过赤梅递来的仪器和赫仪器读完屏幕上的文字，一同因为赤梅闹脾气的发言笑出声来。
赫的情况比昨天晚上好多了，她说话不用再结巴，双手也可以勉强活动，在这点上甚至比剑藏恢复得还快：“也没什么不好，赤梅，要有成人之美啊。”
赤梅对说书客达成“完美结局”感到不平衡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赫现在的处境，见赫本人还在帮说书客说话，她止不住的叹气：“唉，你是有成人之美了...赫，皇有告诉你吗，那些负责治疗你的医生已经商讨出最终结论了。”
皇将赤梅的通讯器还给赤梅：“不，我还...还没说。”
赫摆出大方从容的态度：“最终结论？是说我这次受的伤会带来怎样的后续影响吗，既然皇没告诉我，看来是坏消息啊...赤梅，没关系的，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赤梅心情沉重道：“这次的伤会影响你以后的灵术施展，维持你现在的实力没问题，可想要继续进步将会非常艰难，你想变成顶尖灵术师基本上是不可能了。除此之外，你每几个月都要接受一次专门的调整以保证身体机能不会出现问题...”
赤梅知道赫和皇都从小就热爱灵术，她们两人的天赋都不错，以往也都有努力修行灵术。童年时她们就整日幻想变成强大的灵术师，但现在，突然之间赫就失去了成为强大灵术师的可能性，甚至没办法独立活下去。变成了一个“残疾人”。
赤梅预想赫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受打击，也做好了安慰她的打算...然而赫完全没像赤梅想象的一样颤抖甚至哭泣，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这样啊...怎么说呢，比我想象的还要要好一点。”
赫努力抬起手臂举到眼前，看着自己在灵术辅助下才再生恢复不久的肌肉皮肤：“既然我的身体都迎来新生了，那我也是该利用这具身体做些别的事情了...毕竟也只能放弃当灵术师了嘛。”
赫的话有几分逞强味道，不过她所说的也都是事实，如今她能自行看开算是好事，赤梅既为赫心境豁达欣慰同时也不禁感慨：“你啊，你啊...哎，你们两个的模样和你们母亲看起来一样，实际上性格真是差的太远了”
赫放下手，在病床上一如既往的跟赤梅开着玩笑：“你这是在拐着弯说她们小气？”
不等赤梅解释，皇就跟着接嘴：“我倒是觉得幸亏现在不是妈妈在，不然以她们老是煽风点火的作风，赤梅就要继续无法无天了。”
赤梅抬手扶额，表面无奈，实际心中为还能听到赫“欺负”自己的声音而高兴：“你们两个啊...”
“那如果赤梅以后有了女儿或者儿子，性格会和赤梅有多大不同呢。”
“呵，那得先有个让我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人出现才行。”
在月辉杯比赛中遭遇影响生活的大动荡的人都纷纷找到了新的前进方向，无论是败者还是胜利者。
两天后，病床上的各位的伤势除了剑藏之外又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进展。
赫已经下地缓慢行走，一直躺在床上令她闷得发慌，虽然医生表示她还是多休息的好，可她还是在皇的保护下艰难的在地下竞技场四处走动打发时间，她去探望了剑藏，对仍怀有负罪感自责中的剑藏表示不必在意，并当面对剑藏说出希望剑藏康复之后如果没和她一样落下后遗症，一定要变成举世闻名的灵术师的祈愿。
同时，退魔者洛夜已经恢复到能正常行动甚至可以跟惑社过上两招的程度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利用修复完毕的擂台简单过了两招，星夜现在顶多只能使出五层力道，因此惑社也有意控制了自己的灵力强度，即便如此，面对真正放开手脚使用多种灵术的灵术师，星夜难以做到再像比赛中那样占据明显优势。
“果然灵术能做到许多方便的事啊...”
浑身是汗的星夜伸了个懒腰，在刚刚的战斗中他被惑社通过灵术压制了半天难以近身，就算近身了也会被立刻甩开，不禁发出如此感叹。
“我会的灵术不算多，唯一精通的还是那招速度灵术。如果是真正的无限制比赛...杨牵那种整日研究各种灵术的人会比我更强。”
惑社谦虚的说道，实际他懂得的灵术也不算少了，不过如果比较的目标是杨牵或者其他参加月辉杯的选手的话，那他的确只是平均水准。
洛夜喃喃自语：“灰研会有多强呢，如果她用上全部本事...”一提到其他灵术师，他第一个会想到的果然还是灰研。
“这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她已经超乎我的理解范畴了。”
惑社耸肩，看向贵宾区方向，这两天中灰研依旧呆在竞技场没有离去，她现在就住在贵宾区的专用客房里，享受“冠军”应得的豪华待遇。
“反正她也还没走，你去直接问她吧...你之前不是猜她可能是在等你吗？”
“嗯，所以这两天我也在等，想等我恢复得差不多再去见她...也是时候了。”
说走就走，洛夜用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毛巾擦掉身上的汗液，披上外套就朝着灰研的房间。
惑社在擂台上望着洛夜背影小声嘀咕：“他就那么确定啊，唉，不过也是，除了星夜，灰研不可能是想要等其他人吧...”
整个月辉杯期间，只有说书客跟星夜与灰研进行过密切交谈...灰研留下来来的理由也的确在于他们两人。
这两日期间说书客在传授洛夜无踪步口诀，告诉剑藏未空派的故事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去给灰研说书了。
虽然有些繁忙，可这三件事都能让说书客收获别样的乐趣与满足感。星夜作为说书客的“朋友”和说书客互动，说书客教会星夜无踪步，星夜同时也会告诉说书客他的故事，以及说书客非常感兴趣的控力技巧的使用办法。剑藏虽然在说书客的要求下管说书客叫师叔，但实际上相当于是说书客的“弟子”，现在剑藏无法使用灵术，说书客便把未空派的起源发展告诉剑藏，既然剑藏要正式称为未空派灵术的继承人，这些是他必须知道的。至于灰研，她只是一位单纯的“听众”，对说书客来说难得一遇的优秀的听众。
在给她说书的时候说书客才会有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带给人深入骨髓的深刻体验的满足感，即便是在一般人听了之后可能会表示“你这段的情节太老套了啦”的故事，灰研也会为之动容。
灰研非常爱听，说书客也很乐意给她讲。
不过这并非是灰研留下的主要原因，只是灰研的“业余兴趣”。
她的目的，的确是想等星夜康复之后再见他一面。
“踏。”
星夜披着一件黑色外套来到灰研的房间外站稳，灰研应该已经感知到有人来了，不过并未开口迎接，因此星夜还是礼貌的抬手叩门道：“我是星夜，我可以进来吗。”
沉默，宁静，十多秒后门内才响起灰研的回答声：“门没锁，进来吧洛夜。比赛已经结束了。”
“说书客把我的真名告诉她了吗...”
星夜边想着边推门进入房内，被眼前景象一惊，灰研正漂浮在半空中身侧环绕光点来回浮动，身上披着黑纱轻缓飘舞...她正在专心的练习灵术，难怪刚刚反应那么慢。
这两天里，灰研除了听说书客讲故事作为休息之外，几乎都在练习灵术——她没有别的兴趣爱好，锻炼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和过去的星夜相似，但与星夜那种偏执的病态的追求不同，灰研是在很冷静的寻找自我提升的最佳办法。
在洛夜进入房间后，灰研散开纱衣光流从空中着地，她现在穿着一套精致华贵的优雅长裙，应该是赤梅给她提供的服装。
洛夜随手关上门：“让你久等了。”
“我本来以为你还会过两天再来的。”
“那样就让你等得太久了。”
灰研坐到沙发上，目光瞟了瞟茶桌对方的另一张小沙发：“坐下聊吧。”
“好。”
星夜走到灰研所指示的沙发旁坐下，姿态端庄，微笑着对灰研说道：“灰研，祝贺你在这次月辉杯夺得胜利。”
灰研似乎没料想到星夜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她本来正打算用茶桌上的茶壶倒两杯茶，可因为洛夜的发言她手微微一抖搞得第二杯茶的茶水漫了出来：“你祝贺我？你为我获胜了而高兴吗。”
“不可以吗，你做得很棒...不久前才有人告诉过我，只要是和优秀的对手交手了，就算输了也该去对她表达祝贺与感谢。”
“还有这种规则吗...”
洛夜不等灰研处理溢出茶水，伸手端起第二杯茶。
茶杯的容量已经到了极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茶水再度漏出，但直到洛夜将茶杯放在唇边饮下之前他稳定的手都没有让茶水再倒出哪怕一点点。
“不是严格定下的规则，只是我想做的事情...和你的战斗让我明白了很多，成长了很多，谢谢你，灰研...这是你的真名吧。”
“嗯，是我的本名。如果你要这么说，洛夜，我也要谢谢你。”
灰研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柔和，星夜在她看来已不再是陌生人或者普通的对手...更是一名定位特别的朋友。
“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现在也都记着，而且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经过激烈的战斗取得胜利是多么开心这件事的人，那场战斗，我也不会忘记的。”
虽然灰研是在等星夜来找她，不过她对星夜会跟她说什么其实没那么关心，她只是想借机也对星夜说明一些事情。
洛夜舒展了下胳膊：“不知道说书客跟你说过没有，我和你打的时候其实不少紧要关头都是误打误撞碰巧挺过来的...”
譬如用控力挣脱光带，用控力击飞光球，模仿父亲踏地远程破坏纱衣，还有最后硬扛下光球爆炸展开的突击...这些都是星夜在战斗中做出来过的危险举动，而在当时这些举动失败的几率远大于成功。
“何况，虽然说是我们双方都全力一战...但你还是受了规则的限制，只能用聚纱混一这一招灵术，根本就没有把你学会的技巧全都用出来。”
星夜在比赛用尽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技巧，才勉强和只能用聚纱混一的灰研战斗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如果比赛规则不是只能用一种灵术，而是禁止使用退魔者那类调整身体感官出力的技巧的话，星夜估计无法走到决赛。
灰研语气依旧平静：“我既然来参加比赛，这个比赛的规定我当然全都接受，我们是在同样的规则限制下公平战斗的，你不用太介意。”
“我很介意。”
洛夜将茶杯中的茶喝完，将茶杯重重放回桌子上，双瞳盯着灰研的脸庞。
“我非常介意，比赛刚结束之后，我一想到在你被规则限制得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还没能打败你就觉得难受...虽然后面在其他人的安慰下我逐渐放轻松了，没有再继续埋怨自己了，但我还是对这件事一直很在意。”
“是吗。”
“我想和你真正的全力战斗，领教能尽情使用所学的全部技巧的灰研的高招...领教你花费漫长的时间锻炼出来的‘强大’究竟是什么。”
洛夜的语气非常严肃认真，他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可没有马上下达战书：“不过我也知道，我现在还不够格。”因为洛夜也很清楚，一年之内都无法使用月碎模式的自己现在不可能是灰研的对手。
“我随时都可以。”
不等洛夜继续发言，灰研便给出答复。
“你想挑战我，或者和我切磋...我随时都可以答应。”
灰研手指微微一弯，桌上茶壶自动飞起为两人茶杯倒上凉茶。
“等你觉得你的‘强大’足够赶上我的时候，就去蓬崖门找我吧。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想见我，我马上就会来找你，一言为定。”
“好。”
“与之相对，当我觉得我比你更‘强大’的时候，我也会去找你的。”
“好...”
无需解释，洛夜明白灰研的话指的是什么。
第一个强大，指的是实力的强大，灰研至今为止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洛夜羡慕灰研的东西。
第二个强大，指的是心灵的强大，洛夜经过两个月和不少人的交流开始有所感悟的东西，灰研从现在开始也明白了它的重要性，将要开始锻炼的东西。
两人将在不同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为了共同的目标。
“如果你要找我，就去地韧国的洛家吧。如果你不知道就问问蓬崖门的老前辈们，退魔者家族的事情他们应该有所耳闻。”
“好，那就是你的家吗？”
星夜回想起在洛家发生的点点滴滴，对那个地方迄今为止他一直没有“家”一样的感情。
“对...”
可星夜还是给出了肯定回答，或许是他明白这是无法否认的既定事实，或许是，他对居住在那里的白瑟萧以及洛天次的看法跟感情，都已经完全不同了。
“虽然我现在没住在那，但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洛夜期盼回到洛家的那一天，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与洛夜交谈完的次日，灰研就离开了兴潭湖地下竞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