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刷——”

这次,回应星夜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的一记巴掌。

星夜没被巴掌打中,他轻巧的后撤步躲开了攻击,令赤梅更加恼火。

“皇,把他赶走!”

总算接到“期盼已久”的命令的皇连忙走上来拽住星夜的胳膊,连连低声劝告。

“走吧,走吧,离开这,走得越远越好。”

“可比赛?”

“还比赛什么啊,比赛是赤梅办的,现在她都不在乎比赛了,你就别管比赛能不能进行了。你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就快走,她在气头上我也劝不住她。”

星夜被皇强行拉拽着走向门口,心中想道:“我真的说错了话吗?可我说的应该...啊,我错了啊。”

不需要其他人进一步点明,星夜自己就领悟了适才问题所在。

星夜明白对不同的人应该采取不同态度,可他还没意识到,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下性格脾气也会大不相同...他还以为能用昨天跟赤梅交谈时一样的方式“以理服人”说服赤梅,明明有了不妙的苗头还继续坚持,最后把局面弄得彻底僵住。

现在他虽然不甘,也只好灰溜溜的离开地下竞技场了。

星夜被皇带到门口,她正想开门,忽听见外面有动静。

“小姐,我说了,现在不能进去...”

“我现在必须进去。”

先是啪啪两声轻响,赤梅的两位保镖都被用灵术固定在墙面上动弹不得,接着房门被人从外打开。

房间外的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如果他们认真起来其实不至于会被如此轻易击败,可他们不方便对那位女性动手,索性故意不做抵抗。

灰研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来回轻摇,她依旧是刚刚那副穿着病服的带伤姿态。

灰研挡住皇和星夜离开房间的必经之路令他们两人停下脚步,赤梅这时已坐回原本地方,她瞥了眼灰研,说道:“你也是来看赫的伤的?”语气相比面对星夜时要缓和些许,不过也没好到哪去。

“不,我是为了剑藏和星夜来的。”

灰研一开口,星夜跟皇这次都同时感到糟糕——灰研言行可是比还要星夜更加“直率”,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可能会进一步惹怒赤梅,到时候鬼知道赤梅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我来拜托您,希望你可以协助治疗剑藏,就和治疗赫一样。”

“...”

皇干脆闭上眼睛还恨不得耳朵也听不见声音,星夜则傻看着灰研,惊讶于她居然是来帮自己说话的。

赤梅听见了灰研这跟刚刚星夜的请求差不多的话,却没有和刚刚一样继续发飙,她眉间微微拧紧,并没有说话,以沉默示意灰研接着说下去。

灰研恭敬的对赤梅弯腰鞠躬:“是我当时没在比赛场上保护好赫,我忽略了我的搭档,她变成这样不是作为赫的对手的剑藏的错,而是我的责任。星夜也只是好心想为他人帮忙...”

皇跟星夜都没想到灰研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眼中的灰研一直是一个对其他人不理不睬自顾自己的孤高的形象,谁知道她现在会突然做出这种替人承罪的“善举”。

“你有怒火没必要惩罚剑藏,更没有必要惩罚星夜,如果想要惩罚一个人的话,请惩罚我。”

说话同时,灰研在鞠躬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对赤梅单膝跪下。

“别跪,我又不是你的师长前辈。说书客不是才和你说了别随便下跪吗?”

赤梅身旁的灵力气焰熄灭散去,她及时阻止灰研行礼,退回到沙发边。灰研身份和给赤梅留下的印象与星夜不同,再加上灰研所说的话,让赤梅难以对待星夜的态度来对待灰研。

“你们...真是够了,别问我,别来烦我,等赫醒了你们问她吧!她愿意帮忙我就没意见。”

不过赤梅还是不愿“服输”,她将判定是否要帮忙的责任甩给还在昏迷的赫,撇过头不看两人。

皇明白这已经代表“安全无事”,松了口气并放开星夜的手。

风波已平息,房间里只剩下忙碌的医生们施术时发出的轻微声响,灰研歪头看了眼星夜,两人再度对视,星夜怀着沉重的心情对赤梅道歉:“抱歉,赤梅女士,我刚刚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赤梅没有回应,她就像雕像一样僵在沙发上,星夜跟灰研也都跟着她一起呆在原地,直到皇看不下去把两人劝离。

“不用道歉了,走吧走吧。等赫醒了再来,你们去准备明天的比赛吧!”

“啊,好。”

“嗯。”

灰研跟星夜一同离开房间,一出门就看到门口的那两个守卫还被灰研定在墙上,灰研放下两人并对他们道歉,并未感到痛苦的两人都表示不必在意,之后继续守在门口目送一男一女两人离开。

房间里,皇苦笑着坐在赤梅旁边,替她理顺刚刚在赶到房间来的路上因为气流和剧烈抖动交错成一片的赤色发丝。

“消消气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赫不也没大事吗。”

“我知道,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人的情绪是难以控制的,想要存天理灭人欲本身就是妄想,对于率性而为的赤梅来说更是如此。

“我真想把这些人全都丢进兴潭湖去。”

赤梅恶狠狠的抱怨道,她的话可不只是嘴上逞威风而已,她如果真想完全可以付诸实践...不过也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就是了。

蓬崖门加上退魔者家族势力不容小觑,何况那两人也都是来跟赤梅讲道理的,话粗理不粗。

赤梅可以说是费劲千辛万苦才没让冲动压倒理智,她没做出危险的举动,但一口怨气还憋在心里。皇上次见到这样的赤梅那是她还小的时候,这下她只好学着当初母亲的样子耐心安慰赤梅道:“是他们都不会说话,这些天才啊怪才什么的打起交道就是麻烦,忍着他们辛苦你了。”

“唉,真是。不行,我非得找点什么撒气才行。”

赤梅以手掌拍了拍额头,让混乱的大脑恢复清醒。

皇有些担忧的问:“不是去找人吧。”

“我倒是想,可最近没什么合适的家伙当目标。随便乱搞又得被人说教了吧?”

“那你是想用那种办法?”

“对。”

赤梅用鼻孔出气哼了几声,闭上眼睛脑补将要目睹的场面:“待会我就去郊外找座小山丘把它炸平,炸得粉碎。变成肮脏的烟火。”

破坏是最能释放怒气的办法之一,在那些没人管的地方搞破坏也不会有人过问,只是可惜了自然生长的花花草草就要突然遭受灭顶之灾了。

对花花草草没有怜悯之情的皇点头支持赤梅的做法:“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

“别了,你留下来陪着赫,等她醒吧。我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赤梅摆手,目光始终落在手术台上的赫身上。医生的动作逐渐开始从容缓慢,本次治疗的内容看来是圆满结束了,虽然距离赫完全康复还会有很多次类似的治疗,可遥远的希望总是比直接袭来的不幸是要好了千倍万倍。

“赫醒了之后肯定会叫我不计前嫌答应帮忙的,所以我才觉得火大。”

“的确,她就算被人打成这样,也肯定会服气认输吧,她就是那种人。”

两人回想起刚刚的比赛,若排除赫被打成这副模样带来的愤怒和不满...那的确是一场壮丽异常的比赛,虽是由年轻人人在不许杀人的条例限制下展开的比赛,却打出了一局世上大多数灵术师都会为止惊叹称赞的激战。

剑藏赌上自己未来也要取胜的斗志,赫明知危险也想要掩护队友的决心,这场超水平的比赛绝非只是做出来给观众赏玩取乐的“表演”,而是战士们真心真意的碰撞。

不管是赫还是剑藏,他们正是想要体验这样的比赛才会决定参赛的,如今,他们都“满足”了。

皇见赤梅虽然还没炸山不过已经逐渐走出怒火中烧状态,开始问一些她刚刚就很在意可没机会开口的问题:“说起来,明天的比赛你打算怎么办?”

“让星夜和灰研都回家去,我不想看他们的比赛了,停办。”

“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吧,说是不想,你其实还是想看看吧?”

“哼。”

“赫醒了之后也肯定会想看的,你不想被她埋怨吧。”

“行了行了,我会让比赛继续的。”

赤梅轻轻抖着腿,手臂搭在沙发的靠垫上边思考边说:“我还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做,刚刚稍微想了想,现在赫还有剑藏都没办法参赛了。之前的比赛继续打下去肯定是灰研赢,要不直接让灰研晋级去跟星夜的组合对决?可那样就是真二打一了,不太公平啊。”

“我倒是有个想法。”

早有打算的皇这时开口建议,两人在病房中讨论起来。

同时,房间外寂静的走道上,星夜和灰研在从赫的病房走向剑藏的病房途中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他们都有些想对对方说的,可都在礼貌的等待对方先开口。

星夜沉默了十多秒后才朗声道谢:“多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灰研表情依旧冷淡,可她眼神给人的感觉与之前大不相同,她看待星夜的视线不再是单纯看待对手的感觉,就和星夜看待她的视线也柔和了许多一样。

“不用谢。”

灰研就像一个月前刚离开“巢穴”时的星夜一样不善言辞,若非必要交谈都不知如何是好,而星夜已在这段时间内进步了许多。

星夜见灰研依旧没表明她的想法,为了打破沉默局面试着开玩笑道:“刚刚我还说你对其他人不够了解,看来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才尝到了点甜头就得意洋洋,刚刚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不...”

“嗯?”

“那不可笑,你很努力。”

“...”

星夜一愣,随即便理解了灰研的意思,他接受对方称赞轻轻笑了笑,灰研也在这时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谢谢你告诉我那些事。”

那些事,指的自然是刚刚星夜在剑藏的病房里对灰研说的话了。

“那都是我最近的一点感想。”

“嗯,我觉得那些话对我很有用。”

灰研听进去了星夜的话,甚至将那些话当做“至宝”专程对星夜致谢,这效果可以说远超出星夜的预想。

“你居然这么在意和人交流的问题。”

“嗯。”

蓬崖门灵术师灰研,她具有超凡的天赋,强大的实力,在一些人看来灰研或许难以跟他们算作“一类”存在,不和她随意攀谈,灰研也不会没有理由去找他们搭话...在这方面星夜与灰研一样,他过去也被洛家的门徒当做是与生俱来就高人一等的佼佼者,门徒们不会轻易接近,他也没有亲近陌生人的兴趣。所以洛夜才知道,不管灰研表现得再怎么超乎常理,她的内在同样是人。

即便不被其他人了解,他们同样有喜好,有欲望,有弱点,有丰富的感情。

灰研那看起来比星夜更加难以接近的冰冷表皮下,隐藏着的却是比星夜的想法更加复杂纠结的内心:“我想变强,想不断提升我的实力...这方面我从未让师傅他们失望过,不管他们给我定下什么目标,我都能准确在限制期限内达到。”

“...”

“可他们还是对我有一些‘不满’,所以他们才会让我离开蓬崖派,亲身去体验千华里的种种。”

星夜产生预感,心想:“难道说...”

“我问过他们,这次让我游历的理由是什么,他们告诉我,不只是要变得更强,也要学会别的其他的东西...譬如怎样跟其他人进行交流。”

这理由经历,实在是跟星夜非常相似。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星夜因为家庭不和被父亲直接赶走被迫游历,而灰研是自愿接受关心她的师长们的指令的。

不过由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星夜忍不住问道:“他们,你的师傅他们直接教你不行吗?让你一个人出来游走,风险不小吧?”

“我现在的行事作风就是学着他们以前教我的,可他们说这样不行。”

“哦...”

问题得到解答,虽然星夜没亲眼见过灰研的师傅们——那些蓬崖门的灵术师是什么人,但他们估计一个个都是年纪达到三位数的老头子了。

那些老人在如今灵术师没落的时代不好轻易抛头露面,许久没到常世中走动,他们整日呆在门派中专心研究灵术,教导弟子晚辈,已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变化...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虽然能教好灰研灵术,可没办法教会她如何在如今的天华界风生水起的活下去,只好用和洛天次一样的办法,让年轻人去自己找出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灰研踏上了和洛夜相似的旅行,不过她的旅途是要“舒服”多了,她并不抵触自己过去的身份,一旦报出名号其他人都会起码给她个面子,她出发时就带着充足资金,身为灵术师在处理很多事情上也比洛夜更加方便,遇到难以应对的困难时还能马上联系远在蓬崖门的大人物请求帮助。

她的旅途就此一直顺风顺水,可太过顺利的情况令她完全找不到该往什么方向进一步改变才好。

挫折才会使人察觉到不足并成长,而一直成功会让人迷失方向,这句话是有它的道理的。

后来灰研因为引发了一些事件而被正在招募月辉杯选手的赤梅部下发现,她接受赤梅的邀请来到月辉杯,在参加比赛之际还因为一心想着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和高手过招定下了“头盔规则”,不跟实力不济的人浪费时间交流。

她把联系实力的场所和锻炼交际能力的场所分得很清楚,来到斗技场的目的仅仅只是锻炼战斗技巧而并非探寻处世之道。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在这个斗技场,她遇见了和她背负相似命运的星夜。

“师傅只叫我找到办法,但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算符合他们的期望,我一直不明白。”

“嗯,我也,还不太明白。我究竟要怎么做才算变强。”

“你也在寻找变强的办法?”

“是啊,也是因为其他人的命令。”

“...”

灰研双目微微睁大感到吃惊,可没有询问。

星夜看向灰研的视线格外温柔,虽然眼前的女性比他年长实力也较他更强,但星夜还是以前辈指引晚辈式的语气对她说道:“我现在也很迷茫,和你一样,不过只要继续活下去,继续跟其他人交流,去理解其他人的想法,总有一天我们应该都能明白吧。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也能明白其他人的想法...”

星夜看待灰研就像看到了一面镜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通过和灰研的接触他进一步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洛天次。

“爸爸...”

洛天次的样子浮现在星夜眼前,这才不过两个月,星夜对亲生父亲的怨念就已几乎消退,洛天次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星夜的观念改变了。星夜产生了再去见父亲一面的想法,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还要更长的时间,我还想看见更多东西。”

旅途才刚刚开始,成长才刚刚起步,星夜自觉尚不够格,且想亲身体会更多无法预测的遭遇。

灰研听了星夜的话,眼中宛如闪烁着明星光点:“是啊。”

两人对视,心意在这一刻达成一致。

谈心的话说得足够多了,两人同时迈动脚步,顺着走廊向未来前行——

“星夜,我本来还想问你变强的理由...不过已经不用了,现在我已经大概明白了。”

“我也明白你的理由了...”

“明天晚上我们就要交手了。”

“我兑现了刚刚对你立下的承诺,没有输给惑社他们。”

灰研没有再问为什么星夜刚刚会那么自信立誓。

“现在你还要说你下场不会输吗。”

“嗯,我不会输。”

星夜的反应正如灰研所预测的一样,于是她跟着说出她早想好了的话:“我也一样,我不会输的。”

黑发女性在走廊分叉时转身走开,星夜和灰研都没对对方打招呼,也都没停下脚步。

他们知道很快就要再和对方相遇,为此他们顺着脚下的道路大步向前,想要争取时间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想要,以最佳状态前往和对方战斗的赛场。

月辉未散,比赛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