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都市里的简陋旅店内,男子在床上苏醒过来。

把蓝色长发扎好,背上除了一些钱和衣服之外就再没有装着什么东西的行囊,暮散纪走出旅店,来到人群繁杂的街道上。

就像自己这数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漫无目的的顺着人流前行,并没有什么目标,也提不起什么斗志,只是单纯的“活着”,延续着自己的生命不至于让自己痛苦的死去。

作为灵术师的自己几乎不会生病,连食物和水都不算是必要的需求......只是单纯的想活着的话,的确不需要为之努力奔波。

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偶尔会碰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让他稍微打起精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偶然燃烧起来的热情也再度冷却。

并不想与人过多的交流,就算交了朋友最后也会选择找借口离开,可以说是自己封闭了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暮散纪度过了他本该由青涩转向成熟的十多年。

终于,虽然当初是自己作出的选择,但他也开始对这份生活中的寂寞感到厌恶了。他不再想继续这么颓废的流浪下去,而想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这么想,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身体早已习惯了无所事事的每一日,大脑也编织不出什么可靠的计划。

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如果这么感到苦恼的话,就试试去和他说话吧......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这时,突然一道少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意识,一阵恍惚......

“这里是....我在做梦吗?”

因为少女的声音,正站在街道中央的暮散纪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而自言自语道,同时,他周围的一切也逐渐变得模糊。

随着梦的主人恢复意识,梦也快结束了。

“去芳华界,和芳华之神他好好谈谈吧。说不定,那里很适合现在的你。”

在梦境的最后,暮散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午后,芳华界宫殿里的单人房间内,男子在床上苏醒过来。

床旁,扎着银蓝长辫的俏丽女性正等待着青年的醒来,而清醒过来的暮散纪,已不记得自己在刚刚的梦中听见的话,在和身前的女子简短交谈几句后,他便跟着她向着宫殿顶端,这个“世界”的主人目前所在的位置走去。

之后,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和这个地方的管理者见面,简短的交流之后认同了对方表达出的想法。直到夜幕降临,青年与自己的师弟一同潜入宫殿,并抵达了位于最深处的核心世界,他才回忆起自己在梦中曾听到的那道声音。

——

天华历 1810年3月16日 深夜

“呼.....”

向前迈出一步,暗示现在身体状况还非常虚弱的师弟退到自己身后,在位于芳华界核心地带的小世界里,暮散纪注视着眼前手持长枪锋芒毕露的黑发男子握紧双拳。

“不回答我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嘛......那,我就当你们是不怀好意的闯入这里的,可以吧——”

男子继续用手中的长枪直指两人,目前确凿的情况也让师兄弟没有找借口辩解的机会。

“没办法了吗,但就算在这里和他战斗靠我现在的状态估计也没有胜算......要投降吗。”

在心中思考起来,暮散纪牢牢盯着眼前的男子,眼角微微抽搐。

“咳。”

而站在暮散纪身后的暮璨忆,虽然仍在试图把体内的华灵力凝聚起来,但到头只是咳嗽得越来越急。

“明明白天感觉还没什么,没想到只是稍微认真的调动华灵力高速飞行了几分钟我体内用来转换华灵力的灵彩就又混乱起来.....果然这次行动还是太匆忙了......和师兄之前说的一样吗。”

因为疏忽导致自己现在完全变成了拖油瓶,对状况感到不满的暮璨忆咬紧牙关,但他疲惫的身躯还是不听使唤。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解释了啊,那好吧。”

僵持的局面维持了数十秒,最后由看守者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听见男子的话,师兄弟二人立刻向后微微撤开一步,并紧盯着对方手中的长枪。

“不过,就算你们不解释也没什么,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来了。”

但那柄长枪却在空中流畅的回旋一周之后被持枪人背回了身后。

“你们两位就是暮散纪和暮暮忆吧——”

见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暮璨忆眉头稍稍一皱,但并未出言打断。

“我叫聪角迪尔,今天恰好有事所以留在宫殿里。正好得知了你们打算过来‘探险’的事情——所以就专程提前到这来接待你们了。刚刚吓了你们一跳吧,哈哈,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呢。”

“......”

虽然对方现在一副轻松的样子,暮散纪却无法跟着还以笑容。

“你说知道了,是芳华之神告诉你的吗。”

暮璨忆则马上就追问道。

“不,不是他。是你们现在身后那位告诉我的。”

干脆把长枪插在地上,聪角抬起右臂,指了指两人身后的天空。

在跟着指示转过身的两人以前,以和刚刚聪角相似的出现方式,绚丽的光芒将空间撕裂,之前潜藏在天空处的娇小身躯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一头金发垂至腰间,四周却环绕着七彩光芒,穿着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的淡白衣裙,周身都被从身上射出的光辉包裹着,以至于连脸和身躯都看不清晰,只能判断出应该是一名少女。

“这...”

就像是被封存在宝石中的标本,少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微微活动双唇,她清脆的声音已再度在空间中响起。

“欢迎来到这里,两位。不过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会来找我。”

那熟悉的声音,很明显就是刚刚引导两人抵达这里的声音。

“因为不清楚你们具体的来意,我也不擅长交流,所以先叫了聪角先生来陪我一起等你们,希望他刚刚没吓到你们。”

少女的声音异常甜美,她说话时的语速也非常缓和,只是听着就让人感到轻松。

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和芳华之神同样无法估量的强大华灵力波动,实在令两人难以用同样随和的神态和她交流。

“你能感知到我们的到来吗......咳,没有通告就闯入这里,实在抱歉。”

首先开口的是暮璨忆,因为情况有变,他立刻低下头对少女做出道歉的动作。

“......”

面对暮璨忆的道歉,少女没有任何回应。

“实,实在是我太胡来了,还请......”

“不不不,不用这么紧张,暮暮忆先生。泯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道歉而已。”

“诶?”

以为对方不愿接受道歉,暮璨忆立刻紧张无比,而聪角则马上给他作出了解释。

“因为泯一贯都不怎么和人说话的。泯,这种时候回答不用道歉就行了,毕竟有好奇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还是能理解你的想法的,暮暮忆。”

“啊,多谢,不过我叫暮璨忆。”

忍不住纠正了聪角错误的称呼,暮璨忆再度抬起头,看向仍固定的飞在空中的少女。

“嗯,你不用道歉。甘遗他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主动来找我,就让我引导你们来见我。”

那被称为“泯”的少女如此说道,她口中提到的甘遗,当然指的就是芳华之神。

“他让你引导我们来见你?为什么.....”

“自己亲自找到的真相,相比较别人对你们摆出来的要可信吧?”

学着芳华之神的调子对璨忆作出答复,聪角从两人身后绕到他们身前的少女正下方站稳,微笑着说道。

“同时,也可以试探一下你们是否有心怀鬼胎——嘛,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两位都是名门高徒,我也懒得搞那些。”

“......”

“呵,都说出来也正代表了我信任两位啊。”

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话,暮璨忆只好换了个话题。

“但如果我没猜错,泯小姐,或者说芳华之神他,应该拥有能够读懂我们想法的能力吧。”

“没错,但他们都不会滥用那种力量的。”

向前迈开一步,聪角走到暮璨忆身前,用一种仿佛看透了对方的眼神注视着他。

“在把你们救到这里来的时候,芳华之神会让泯用她的能力简单读取你们的想法,但也只是大概的了解你们的思想是好人还是坏人而已。至于人们具体的回忆和秘密,如果去探究那样的事情可就太没礼貌了。”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打算只由自己一个人珍藏的回忆,于情于理都不能没经过允许就去探究那种事情。心灵操控以及读心类的灵术之所以早在数百年前就成为了禁术就是为了避免有人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更何况两位还是芳华界的客人,如果未经允许就强行读取你们的记忆,做出那种事可会让我们的良心过不去的。”

说到这里,聪角甚至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但看来他们没有的确完全读取两人的记忆。

了解到这样的情况,暮璨忆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而之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暮散纪,则在这时突然开了口:“操控空间的灵术,读取他人意识甚至将其操控的灵术......因为太过危险,早在六七百年前就被列为禁术,销毁了一切相关记载,并且被全体灵术师禁止重新研究。不管是怎样的天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灵术重新创造出来并且用得如此熟练,那就只可能是芳华之神所掌握的华灵力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做到这些事。”

侧过脑袋,蓝发男子注视着空中发出炫光的少女。

“华灵力是源于时空的万能力量,但人所能操控的华灵力有限,因此才要靠灵术进行特定的转换才能让它们发挥特殊的效果,但如果一个人的力量已经大到超乎常理,他即便不靠灵术辅助也足以随心所欲。泯小姐,你就是芳华之神获得那些力量的契机吧。明明是金发,却能掌握色彩如此缤纷的华灵力。你甚至轻易便能操控空间,跟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就能感知到我们并且和我们对话。你,不是人吧。”

“......”

少女和之前一样没有做出回应,聪角也没有再度插嘴。

暮散纪和暮璨忆注视着那道空中的身影,而少女也同时看向他们。

从上向下看见的,是两名虽然都表现出好奇但表情神态都完全不同的男性。

从下往上看见的,是一个拥有人类外貌,却拥有非人之力的孤单的身影。

“暮璨忆和暮散纪,你们最大的疑问就由我来向你们解释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场人们的视线都一齐转投向空中。

以幻术设置的天空泛起一层白光,白衣男子从外部穿越空间屏障缓缓降下。

“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们今天晚上就会展开行动,你们真是行动迅速呢。”

芳华之神仍旧与白天一样面带微笑,他用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闭上双目后落在地面。

“不过我也说了,我没打算向你们隐瞒,只是想分几次解释罢了。现在,既然你们都找到这里了,我也不绕圈子的直接对你们说清楚好了。”

听着芳华之神的话,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暮璨忆和暮散纪虽然已经在心中对这个少女的真正身份产生了许多猜测,但真相究竟是什么还是让两人不禁产生紧张的期待。

“没错,泯,她就是这个芳华界真正的核心。我的灵力能变得这么强,也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帮助我提升力量的结果......虽然现在维持芳华界的飞行和运作的的确是我,不过正是因为她的协助,我才能设下那种让芳华界一直都不被外界发现的屏障,并且,也是由她一直负责调整芳华界各个区域的平衡,并且把那些构成芳华界的材料制造出来。”

“所以我们的潜入才会被她马上发现吗......”

“泯的力量很强,比我还要强得多,毕竟她才是真正的源头。如你们所见,她甚至连空间和人的精神都能扭曲,但她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如果完全解放她的力量,说不定真的可以创造出一个独立于天华界之外的世界,但她现在所能灵活掌握的力量的极限仅仅只能在这片虚拟空间里造出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再那之上,力量就会失控。”

“咳,你所说的仅仅只能也已经足够夸张了,芳华之神。”

看着身边无比逼真的景色,感受着这里的华灵力,经过芳华之神的提醒,暮璨忆才意识到,虽然这里的面积远不如外面的浮空岛,但这里却和仅仅与芳华界隔了一层特殊屏障的外面不同——虽然没有风吹过,明亮的光线尚没有温度,远处的河流山川也不过只是幻影,但从万物之中吸取到的华灵力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里,是由眼前的少女创造出的另外一个独立的世界。

“所以她究竟是什么。”

“呵......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

“她与我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年,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

睁开双目,芳华之神和身前的暮璨忆正面对视,此时的他,已经收起了笑容。

“我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灵术师,不过在夜露修之乱和天魔无限神教作祟的那段期间,和我熟识的人都要么死要么离我而去。我一个人踏上了在天华界各地游走的旅途,在途中,我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在一个深山峡谷中发现了一块石头。”

芳华之神一遍说着,视线缓缓从暮璨忆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泯。

“那块石头散发着奇妙的华灵力,因为感觉到这点我便把它带走了。但那时我也只是把他当成比较稀有的宝石,之后我试着查阅各种典籍,询问别人,却找不到任何和这块石头相似的记录。直到一次,我试着对他输入了一些华灵力,而这样的举动,就像是恰好打开了它的开关,让它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那石头难道就是......”听到这里,暮璨忆自言自语着。

“我在被吓到之后试图控制这股力量,但完全失败了,并且,自从那之后,这块石头所蕴含的华灵力甚至自动不断增长起来...幸好只要不去刺激它它也不会有特别的反应。那时候,我也忍不住产生了想把这个危险的东西丢掉或者送到其他更有实力的人那里的想法,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把它一直带在身边。理由,其实只是我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罢了,因为那时候,我就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听到这里,暮散纪深吸了口气。

“可之后的发展实在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某一天,那块石头居然和我开口说话了。不只是力量在增长,它甚至逐渐进化出了自己的意识......那时的它的心智只是个普通小孩的水准,和他交流起来也十分容易,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这点之后惹是生非,我提议它变成人类的外貌,之后,它真的十分轻松的就变成了一个女孩的模样。”

“......”听到这里,泯仍旧静静注视着大家,虽然话题是在讨论自己,也一声不响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

“之后的,你们大概也能猜到了吧。虽然过程有不少波折,但最终我和她一起创造了这里,其实,我自诩为神,只是想用抬高自己的方式让一些在天华界中已经无法平和的生存下去的人能够找到新的归宿。这百余年来,已经有很多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每个人都有各式各样不同的理由,有的是被天华界‘舍弃’,有的是自己厌倦了在那个复杂的世界里的生活。”

“对我来说是后者呢。”听到这里,聪角双手抱在胸前,无奈的笑了笑。

“只要还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不管再怎么努力的试着创造独立的理想国度最终也还是会因为其他势力不可避免的干扰而失败,这点自从天华界存在以来已经有不少例子足以证明了。但如果完全开辟出一片崭新的天地呢,既然命运让我拥有了可以创造出世界的力量,我就要试一试,我会创造出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给选择相信我的人们一个理想的世界。现在,只需要等泯能够完全掌握她的力量就行了,因为她不是人,用教导人类使用华灵力的方式来引导她是没有效果的,但这几百年以来,她的控制力也有在缓缓提升,总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到真正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们都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注视着阐述理想的芳华之神。

“原来他真的只是想做这种事情而已啊......给厌世者提供一个安宁的场所吗,倒是和我没有关系。但是.....”

见芳华之神在说完这段话之后就暂时没再说什么,暮璨忆缓缓转过头,再度看向空中光彩四射的少女,准确的说,是现在呈现出少女外形的神秘物体。

那道身影,自从芳华之神出现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了,之前的交流,也只是单调的为他们指引道路和进行解释而已,她虽然有意识,可却显得非常寡言少语。

“芳华之神说她一开始的神智就像是个幼儿......但现在的感觉也差不多吧,自从她产生了意识之后这么长的时光,她都是一直这样度过的吗。”

按照聪角刚刚所说的,她并非不想和两人交流,只是不懂得应该怎么和两人对话。泯,虽然她的计算力足以掌控整个芳华界,但她却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一窍不通。

“芳华之神......是怎么看待她的呢。仅仅把她当做可以给自己提供力量的管理工具吗?”

泯丝毫没有察觉到暮璨忆正在关注自己,她仍飞舞在空中,身侧的光线始终闪耀。

“如果是那样,就太可悲了。”

“既然都说了那么多,我就把我的另一个想法也干脆对两位说清楚吧。”

这时,芳华之神突然再度开口,打断了暮璨忆的思考。

“你们,想长久的居住在这里吗。在这个由我和泯一起创造的芳华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