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跑出去多远，顾乾就听到身后传来两声惨叫。

此时无暇顾及别人，他只能在心里为那几个倒霉的家伙道声安息了。

拉蒙扛着还在昏迷中的莫缇娜跑在前面，顾乾和尤珂被他甩在身后，很快几乎连背影都要看不到了。

担心迷路的顾乾朝他大喊了一声，可拉蒙却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情急之下，顾乾只好手臂发力，把尤珂往前一拽，脚步都不得停地将她拦腰抱起。

尤珂只感觉眼前场景倏然一转，伴随着猝不及防的失重感，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甚至连害怕都没来得及，又一阵突如其来的加速使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小腹与顾乾坚硬的肩膀相挤压，向上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胃袋，尤珂不由得干呕了一声。

顾乾自顾自喊了句“抓稳”，把步子的跨度加大，却不改两腿交替的频率，这才勉强拉近了与拉蒙的距离。

只是尤珂不得不受苦了。

虽然顾乾两手分别护住她的大腿和腰背，可剧烈地上下晃动还是颠得她晕头转向。

尤珂被扛在肩上，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他，暗自祈祷下次顾乾能在行动前提醒她。

由于主控室被破坏，斯芬克斯堡中所有的电梯都已经无法运作。要到上层，只能沿着楼梯跑。

比起在平地上，扛着一个人跑楼梯要费力得多。

尤其是这种似乎只连接着起止两端、漫长的仿佛没有止境的阶梯。

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感觉竟然有这么深。

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注意到身后渐渐没了动静，实在撑不住的顾乾只好把尤珂放下。

楼梯没有扶手，他只能抚着墙面勉强姑且继续向上攀。

下半身插着的仿佛是两根面条，每迈出一步，双腿都克制不住地打颤。再看前面速度完全没变过、像是个永动机一样的拉蒙，顾乾不禁觉得自己平时的锻炼大概都喂了狗了。

“还要，走多久……”

顾乾一边问，一边吞咽下变得又苦又黏的口水。

“想活着就爬吧。”

拉蒙说着根本算不上回答的话，还完全不打算休息。一步跨三阶，一眼不看又向上蹿了一大段。

就在顾乾想着自己可能还不等逃出去，就要先累死在这里的时候，拉蒙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顾乾在尤珂的搀扶下，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好在并非发生了意外，只是莫缇娜醒来了而已。

拉蒙的大手撑在这个身材比尤珂还要娇小的女孩儿的后背上，以便她能稳稳地坐在台阶上。莫缇娜脸色苍白地靠在他的胸口，气息还十分薄弱。目光涣散无神，口中咕哝些含糊不清的话。

三人围在她身边，生怕惊吓到她，都噤声不语。

莫缇娜浑浊的视线在三人间不住地徘徊，仿佛在寻找什么。可迟迟找不到要找的人，使她逐渐变得困惑，然后焦急，慌乱。

还沾着血迹的手指插进发间，将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的头发挠成了风滚草的形状。目光不安地闪烁，喉咙的深处也间断地发出机器锈蚀般的哼声。

顾乾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看起来还很年幼的女孩子，此时大概在拼命的理解自己身处的现实，但这个过程实在过于痛苦，也过于残酷。

顾乾甚至想将她再次打晕，以帮她求得暂时的解脱。

大概过了三分钟，莫缇娜的各种动作都停下来，视线留驻在尤珂的脸上。

尤珂没有主动搭话，只是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不知道莫缇娜在看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

或许她的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只是动作刚好凝固在了这里。又或许，在这对清澈的令人畏惧的红瞳中，真的有什么激荡了她的灵魂。

下一秒，一颗晶莹的珍珠熔透她眼中的黑暗，从眼角滚落，无声地滑过脸颊。

莫缇娜瞪着双眼，如梦初醒。

她嘴角微微颤抖着，缓缓看向顾乾，发出沙哑的令人心痛的声音。

“对不起……”

顾乾短暂地愣了一下。

在她说出这三个字之前，顾乾猜测她清醒后会疯狂地叫嚷蕾莎的名字，或者会嚎啕大哭。

但现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致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是说给暴死的蕾莎，还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自己？最后也不知该如何回复，只能像个呆子一样，意义不明地点了下头。

雷莎说完后，低下头，双手掩面。许久，才又从指缝中传出细微的啜泣声，平直的肩线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抖动着。

看不下去的拉蒙纠结了一秒钟，抬起大手，轻轻地按在莫缇娜的头顶。

这个动作犹如用针尖刺向了一只撑到了极限的气球上，莫缇娜顿时心情决堤一般，一头扑进了拉蒙的怀中。

拉蒙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就那样放纵她哭泣。

顾乾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妹妹在一起时的样子。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头由楼梯间的缝隙向下望去，入口的位置已经看不清了，加之这里空间狭窄，以奇美拉的体型应该是进不来的，趁着这个机会，或许能暂且休息一下。

顾乾拉着尤珂坐到靠下一点的台阶上，听着身后逐渐难以压抑的哭声，想着一定要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