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RY2103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值机柜台办理,谢谢……”
下午六点。
机场大厅的显示屏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大厅内人来人往,但几乎所有人都像提前说好一样,刻意绕开了一个地方,导致在大厅中出现了一个人流洼地,而在这个洼地的中心点,站着一个大包小包挂了一身的男性,他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旅行箱,面色阴暗,浑身散发着难以接近的冰冷气场。迎面走来的路人或是低头、或是假装看一旁,都生怕和他接上视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顾乾。
开心的时候不见他笑,唯独生气的表情如此明显。
不过,他明明刚才还在因见证了尤珂的血液那惊人的能力而发懵,怎么一眨眼却站在机场里一个人生起闷气来了呢?
要想搞清楚这件事,就得说说三个小时前突然打来的一通电话了。
……
盯着眼前因为尤珂的一滴血液,突然爆裂生长出的“红水晶”,顾乾在地上呆坐了好久,依然难以接受。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可以使血液迅速晶化,而且很可能只针对人类……这种恐怖的东西如果必须通过像这样的直接交融才能发挥作用还好说,要是还有其他途径的话……糟了!
顾乾突然回想起写字板上的那段话,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装了弹簧似的从地板上跳了起来。他慌忙去检查尤珂的那管血液,被夹在几根红水晶之间,试管上出现了几道裂痕,但好在并没有血流出来。
如果是某种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就完蛋了。
顾乾立刻将这支试管转移到另一个密封箱中,然后利用机械臂把红水晶折断封存,再用气体捕集器对实验室内进行处理,并对这片空间进行全面检测并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套工作下来,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可顾乾却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将实验室的门打开,顾乾一手撑着门框走了出去。
南宫久看到他脸色煞白,赶紧上去扶住他。
“阿乾,你怎么了!?”
南宫担心地问他,但顾乾只是紧锁眉头一声不吭,南宫也只好先把他搀扶到沙发上躺下,给他接了杯水,顾乾也摆摆手拒绝了。
南宫久坐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检查了下其他地方,除了脸色难看了点之外并没别的不对劲之处,看来是在实验室里有了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出什么事了?”
“是真的……”
顾乾的语气十分沉重。
“什么真的?”
顾乾没说话,偏头看向顾离的卧室,南宫久也跟着顾乾的视线看去,那名红头发的小姑娘正躲在门后偷偷瞄着外面,南宫久明白顾乾的意思了,心上也顿时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让她产生了一阵短暂的窒息感。
她压低声音,难以置信地向顾乾确认:“那孩子真的……?不会吧?”
顾乾没有否认,长叹一声闭上眼,把胳膊压在眼睛上。
“那就是说,现在在某个地方,有一群人正在做这样的研究?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南宫久陷入了和顾乾同样的困惑,她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但无论哪一种都绝不可能是为了人类的利益。尽管还不清楚它的破坏力,可放任这种研究发展下去将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阿乾,果然还是赶紧交给国家,由国家出面进行调查,并通过产革论坛对这个研究加以阻止才行。”
南宫久迅速冷静下来,现在的情况不是她或者顾乾可以解决得了的,最正确的路只有这一条。
顾乾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尤珂自然是不能再留下来了,既然是出逃,一定会有人来寻她,而且必定来者不善,再留她就是把自己和妹妹以及南宫久置于危险之中。况且现在还不明白她的血液使其他血液晶化的作用方式,倘若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开关,自己恐怕就要被别人发现暴死家中了。
但是——
“不要抛弃我!”
一闭上眼,尤珂那副凄楚的样子就不由得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一个刚从地狱逃出来的孩子,再把她送进另一个囚牢真的可以吗?艾法林,那些文字之中无数次出现的,被尤珂称为妈妈的人,很可能是用自己的生命才给尤珂换来的自由,他就这样把它剥夺掉难道不会太残忍了吗?
他又心软了。
南宫久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这个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的家伙,明明总说自己只是个搞研究的,又不是什么医生,却经常倒贴钱给人看病。对谁都一脸冷漠,可内心却比谁都温柔。从他决定带这个姑娘回来的那一刻,南宫久就知道不可能再轻易地送走她了。
做出这个抉择,要伤害的不只是那个叫尤珂的女孩子,还有顾乾。
“阿乾——”
“主人!来电话了!主人!来电话了!”
正在南宫久准备劝说他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圆嘟嘟的小东西大喊大叫着从里屋跑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的小机器人,小家伙长得很可爱,就是声音太吵了点。
“酷酷,谁打来的。”
南宫久问。
酷酷是这个小家伙的名字。
“来电人,安洛!”
小家伙大声回答道。
“安洛?”
听到这个名字,南宫久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尴尬。
顾乾睁开眼,心里奇怪安洛怎么打过电话来了。这两人几乎没有过面对面之外的交流,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逃了会议特意过来找他要说法的吧?
顾乾坐起身,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接起来。”
“明白!”
酷酷开心地接受了指令,闪烁的眼睛安静下来,从它的身体里传来了安洛那清爽的声音。
“嗨顾乾!”
即使隔着电话,顾乾也仿佛看到了他那一脸灿烂过头的笑。
“怎么了?”
“不怎么!我就是来给你通知个事。”
“什么事?”
“今天的会议上决定让你去非洲啦!”
……
安洛的话让顾乾和南宫久都愣住了,过了两秒,两人异口同声道:
““啊?””
“这个声音,南宫久!你回国啦?”
原本没准备让安洛知道自己也在的南宫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叫出了声,慌忙把嘴捂住,但已经晚了。她扭头看向顾乾,顾乾对她耸了耸肩,意思“是你自己暴露的,我也无能为力,你和他说吧。”
南宫久怨愤地瞪了他一眼,没办法,只好“嗯”“啊”随意回应了一下。
安洛顿时忘了自己是来找顾乾的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联系一下?几号回学校啊?有没有出去玩儿的计划?有什么想吃的吗?”
“嗯,我,这个,啊……”
面对安洛滔滔不绝的问题,南宫久支支吾吾根本说不上话,她是真的不擅长应付安洛这种过于热情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曾经向她告白并被她拒绝的男生。
顾乾当然知道这事,所以才不想显得那么不识趣地插话,可看南宫久拼命朝自己挤眼睛求救,顾乾也只好帮她挡挡枪了。
“安洛,说让我去非洲是怎么回事?”
“啊,抱歉抱歉,忘了正事”,安洛赶紧从对南宫久的追问中刹住了车,“我不是告诉你今天会议上要讨论特院中出席非洲科技联盟第五届会议的人选吗?”
“是啊。”
“刚好这次会议要探讨关于非洲最近闹的很凶的一种新的流行病,大家就推荐你去了。”
“本人不在就做了决定吗……”
“就是因为本人不在所以完全没有反对意见啊。”
无言以对。
顾乾第一次后悔没去开会。
现在还有尤珂的事紧着处理,哪有时间再去非洲跑一趟,得想个办法给他推掉……
“机票已经给你买好了。”
“嗯?”
“今晚七点先飞北京,从北京转机到基加利,明早十二点左右刚好下飞机到酒店休息,午饭似乎已经通知了那边提前准备好,到时候会安排人——”
“挂掉。”
嘟……
……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效率这么高啊!顾乾在心中绝望地大喊。
那时离七点只剩下不到四小时的时间,已经完全没功夫思考怎么解决尤珂的问题,南宫久赶紧帮着他收拾出门的行李,忙活了一个多小时,走的时候都没顾上安顿她家里的事,只把那个东西交给她就匆忙打车来了机场。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老头子……”
顾乾把身上的包胡乱扔到地上,坐到自己的行李箱上面。
说是“大家都推荐你去”,但顾乾觉得肯定是方正最先提出来的。那明明是他的导师,可在顾乾的印象里,方正总是想着怎么折腾他。
去非洲,不可能只是参加个会议就完事,取样、交流,各种事情,一走最少得一星期。
家里还留着一个尤珂,顾乾怎么也放心不下来,再加上出门的时候总感觉有谁盯着他,由于急着走也没太注意,现在想起来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不过南宫久也说了,这两天会先住在顾乾家里。
“小离也下课了吧。”
有这两个人,再加上自己做的防范措施,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顾乾努力劝服自己放下心来。
话说,怎么有点晕晕的……
顾乾忽然感觉头顶上仿佛压着什么东西,视线中的景物也变得五彩斑斓。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顾乾用力挤了挤眼睛,睁开后,眼前的东西又恢复了原样。
千万别是生病了,既然已经被安排了,那就得把安排的事好好完成才行,这次是他第二次代表特院出席非科联的会议,只不过独自一人还是头一回,可不能丢了特院的面子,顺顺利利地结束它吧。
……
“原来是这样,那哥哥已经到机场了吧?”
顾离回家以后,被家里的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乱成这样我还以为进了贼呢。”
南宫久尴尬的笑了几声,她和顾乾都不擅长家务,再加上着急,刨出来的东西,有用没用的就都那样扔在外面了。
“麻烦你啦,小离。”
“麻烦什么呀,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顾离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整理了。南宫久知道自己插手也只会添乱,就只站一旁。看着顾离利落的动作,不由得羡慕起顾乾有个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妹妹,自己家里却只有八个臭男人。
“久姐,哥哥得走多长时间啊?”
“多长时间……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那这些天,我不在家的话,就得久姐你照看尤珂了。”
“呃……”
南宫久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照看啊……我倒是准备趁小乾不在把她交给东旗师哥的……不过问问小离的意见也好,不一定她会同意呢。
“那个,小离啊。”
“嗯?怎么啦?”
“就是,关于……嗯……”
听南宫久吞吞吐吐的,顾离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她。
“就是……”
南宫久知道顾离似乎挺喜欢尤珂,被她这么一看,愈发的说不出口了。
“顾离姐姐……你回来了。”
就在南宫久犹豫该怎么组织语言的时候,尤珂小声地从卧室探出头来。
“尤珂!”
一听到她的声音,顾离瞬间绽开笑脸,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扔下,跑过去把她抱了住。
顾离不只是自来熟,而且对可爱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都说了我们同岁,叫我顾离就好了嘛。”
“但是……”
“不过想叫就叫吧,叫姐姐的尤珂也好可爱~我马上做饭给你吃!”
顾离开心地揉着尤珂的脸。
完蛋,这两个兄妹一个德性。南宫久无奈地扶住额头,看顾离和尤珂亲热成这个样子,自己再继续问不就是故意招人讨厌吗,算了算了,南宫摇了摇头,稍微过一两天再考虑也不迟,有顾乾留下的东西,尤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造成什么危险。
噔噔。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南宫久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儿怎么会有人不打招呼就上门拜访?
她悄悄走到门口,门外的摄像头并没拍到什么人。“谁啊?”
南宫久大声问道。
等了一会儿,门外没人回答,但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她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回头和顾离对视一眼,顾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带着尤珂悄悄回到里屋。南宫久右手抓住挂在大腿上的匕首,把门把手缓缓地按下来,推开——
“哇!”
毫无征兆的一声大喊,一张脸猛地从门缝闪了出来,南宫久的心骤然一紧,手已经下意识地把匕首抽了出来,但还没等刺过去,就被对方扼住了手腕。
“噢哟,危险!”
那人声音里带着笑意,并没有听出恶意来,南宫久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原来是安洛。
“啊哈,吓一跳吧。”
安洛嬉皮笑脸的,轻轻把南宫久手里的匕首推回到鞘中。
“喂,你……”
南宫久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手腕从他手里拿开。
“恶作剧,别生气别生气~”
南宫完全没想到来的人是安洛,刚才的确被他吓到了,但是现在的气氛里霎时只剩下了尴尬。
“你怎么来了?”
南宫久手背在背后,靠到墙上。
“我如果说是来见你——开玩笑开玩笑!不要把拒绝这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啊!”
安洛举起手里的塑料文件夹。
“送东西,我只是来送东西的。顾乾之前的研究又的得奖了,方老师让我把证书送来。”
安洛苦笑着解释道。
“就算告白失败也不必这么讨厌我吧?”
“不是讨厌……”
南宫久把文件夹接过来,尽量避免和他对视,说道:“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这么晚过来谢谢你了。”
平日“女汉子”的典型,面对这种情况也会感到不自在。
“就算是我,说得这么直接也很伤人啊……话说就你一个人?”
安洛突然探头往屋里看,南宫久连忙站到玄关中央挡住他的视线。
“顾离也在,正准备做饭呢。”
察觉到南宫久似乎在掩饰什么,安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他瞥着屋内,狐疑地问道:“怎么,里面有我不能看的东西吗?”
“你想多了,你要想进来……就进去坐,只不过没人招待你。”
为了消除安洛的怀疑,南宫久侧身让出道来。
安洛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我可没那个意思,顾乾那么护妹的人,要是知道我‘私闯民宅’,不得揍我”,他摆摆手,“我还是走吧,别坏了你们心情。”
“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快吃饭吧,我也该回家了。”
安洛说罢就讪讪关上了门,脚步声没一会儿就从门外消失了。
南宫久把送来的文件夹放到门口的鞋柜上,转身走回客厅,嘴里碎碎念着安洛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态度。
所以她才不想接受他,总是用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方式说话,和他成为恋人的话绝对会别扭死。
“久姐。”
听到关门的声音,顾离从卧室走了出来。
“走了?”
“嗯,就送了个证书。”
“呼……他没怀疑什么吧?”
“安洛,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但各种地方都敏锐的很,他肯定是注意到什么了。不过那家伙的话,应该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
南宫久坐到沙发上,看看客厅,虽说乱七八糟的,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反而是自己刚才的行为显得太可疑了。仔细想一想,就算是他看到了尤珂,只要说是顾乾的亲戚也是完全能应付过去的——这样一反省,南宫久就发现自己心理素质还是太差了一点,离自己当做榜样的父亲的距离还有很长。
噔噔。
敲门声突然又响了起来。南宫久和顾离的视线一齐朝门口投去。
“怎么又回来了?”
在疑惑之中,南宫久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
……
安洛从顾乾家离开,走的是楼梯。只有三层楼的高度,他不想坐电梯,闷得慌。
或许是因为刚才南宫久的那种表现,安洛低着头,显得闷闷不乐。
正要出楼门的时候,有个人迎面走了进来,安洛视线一直看着地面,没有注意到他,两人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安洛恍然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向对方道歉,不过那人没有理他,站在电梯前,默默地按下了上楼键。楼道灯不知为何没有亮,但电梯开门的时候后,安洛特意看了一眼,但因为那人带着兜帽,并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虽然觉得他身上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可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和南宫久说话的时候,安洛也没太在意,就这么开门走了出去。
今天的天黑的格外的早,明明已经三月份了,七点的天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大概是阴天的缘故,天上连月亮都没有。
但不见月亮就算了,怎么连路灯都不亮了,自己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安洛有点记不清了。
他又迷迷糊糊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脑海中突然窜起来的寒意让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立刻折身飞快地朝顾乾的家跑回去。
刚才隔着楼道门,他隐约看到带兜帽的那人乘坐的电梯停在了三楼!
……
咣!
手中的水杯砸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顾乾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手还保持着握着水杯的状态,双眼怒睁,瞪着前方。就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顾乾抛下行李不管,蓦地拔腿狂奔了出去。
小离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