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二天的苏子晴并没有和他联系。直到一周以后，杨真才收到了苏子晴的短信，约他在生大碰见。
所以今天……
生大南苑楼。
走在人潮拥挤的走道中，杨真从两侧无数生物学者的肖像注视下走向多媒体教室，感觉自己像在觐见国王。
“人，还真多啊。”身边的苏子晴不由自主地感慨着。
“那是当然，波登教授可是我们学校最有名的生化学专家，据说在世界生物科技论坛上都很有名气，今天是他的讲座，自然业界人士都来了。”走在前面的学长回过头，望着少女微笑道。
“说起来还真是谢谢早稻学长了呢。”苏子晴说，“要不是你的帮忙，想要见到波登教授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自美少女的感谢一定使得这位年长的男生非常高兴，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哈哈～这可不敢当。我虽然是教授的学生，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至于教授愿不愿意帮你们，这我就爱莫能助了。”
“不过啊，就算是这样，”苏子晴依然坚持到道，“我们也还是非常感激您的盛情呢，为此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
“子晴你可千万别这么客气，谁让我也是你的粉丝呢。只要子晴下次你登台演唱的时候，记得一定给我留个最前排的座位就好，哈～哈哈～”
虽然说着客气的话，然而杨真还是可以轻易地看出，在自己的偶像夸奖下，这位学长兴奋得脸都红了。
“想不到苏子晴的魅力，连大学生都挡不住啊～明明就是个山寨版的公主嘛。”他微微有些感慨。
几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多媒体教室的门口。
然而教室的大门却紧闭着，从里面依稀可以听到一个雄浑的男中音在大声演说着，看来研讨会还没结束。
三人只好继续在门口等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交谈着。
“对了，”学长忽然转头问道，“子晴你什么时候对生化研究这么有兴趣的？看你积极到这份上，明明之前谈起这些话题的时候，你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兴趣是会变的嘛。”
不知为何，总能一直不断发起话题的苏子晴这一回等了三秒才说道。
“积……极？”杨真一愣。
“是啊……哦，你还不知道吧？”学长回答道，“其实一开始子晴并没有来拜托我的啦，那时候她找的是王明——毕竟那家伙最粉她了，可是王明前几天去英国了。结果苏子晴据说托了好多关系，最后才拜托给我。”
“是……这样的嘛？”杨真有些意外地看了少女一眼。
毕竟这些事他从来没听苏子晴提起过。
但就在他刚刚转过呆然的视线时……
“哎呀～”苏子晴拽紧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杨真呆了呆。
“波登教授……”少女指了指多媒体教室的大门，“出来了。”
门“碰”地一声打开了。走出来的男人大约40多岁，全身上下仿佛都写着“我是科学家”几个字，只是那过于凌乱的头发使他显得有些不修边幅，而阴沉得的脸色则仿佛随时都要滴下水来。
“糟糕。”杨真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教授。”全无所觉的学长立刻迎了上去，“这两位是生化学的爱好者，他们有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波登·斯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学生。
“张淼。”
“在。”
“你是不是很闲？”
显然心情欠佳的教授，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瞥向这边，直接把愣在那里的杨真和苏子晴当成了空气。
“呃？”
“上星期我布置的关于脱氧核糖酸性报告的实验，完成了吗？”
“还，还没有……”
“那么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语气平静的训斥，却有如重锤，直接把学长砸得头都似乎抬不起来了。
“……明白了。”他赶紧躬身道歉， 他赶紧躬身道歉，然后便身段笔直地沿着走廊正中央离开了。
最后当然免不了留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杨真开始暗暗叫苦。
看起来，今天的研讨会进行的并不顺利，这位教授显然正憋着一肚子火。现在和他提陈天歌的事情，除了招致一顿痛骂或者干脆的彻底拒绝，这两种情况无非于此吧？
开局不利啊……
不过，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所以……
“教授，您等一下。”杨真只得硬着头皮拦住了正要准备离开的波登·斯诺，“其实，我们是陈天歌博士的学生，冒昧打扰，真的是非常抱歉，但……”
“既然知道是冒昧打扰，那么赶紧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才是正确的吧。”波登教授这才把目光凝聚到了少年的身上。
“我知道，这么做也许很唐突，也许的确很失礼……”
“很遗憾，你说的那些，不需要‘也许’。”
“可是您看……”没有理会对方冷漠的态度，杨真直接摊开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关于葡萄糖分解相关问题的释义》，这是陈博士上一次在《新视界》周刊提出的课题，可是我们做过实验，经由糖酵分解，只能形成两分子的丙酮酸……”
波登教授目光缩了缩。
但旋即，教授再次恢复了无表情的脸色，直直地看着杨真的眼睛。
“所以呢？”他反问。
“所以，对于陈博士所提出的‘葡萄糖磷酸化只会形成6-磷酸葡萄糖，其他的都不能’这个理论，我们实在是搞不明白，希望可以当面向他老人家请教！”
当然，这并不是杨真真正的理由。
可眼前这位教授是陈天歌的密友，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找陈博士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的研究——必要时甚至采取非常手段对他不利的话……恐怕他再怎么也不可能把对方真实的下落说出来。
所以才必须有一个明面上说的过去的借口。
这个借口杨真已经考虑了很久，无论从真实实验结果的角度，还是从逻辑道理上都无懈可击。
“所以呢？”波登教授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们很久，可是陈博士最近怎么也联系不上，所以可以请您告知他的联系方式吗？”
杨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让心情镇定下来以后，然后以真挚的表情重新面对教授：“拜托了。请您务必帮我一把。”
这一句话，他是发自肺腑的。
虽然只有一句……
但是！
这也是他现在能表示的最高诚意。
他深信这个理由不会被拒绝——因为对方也是科学家，而只要是真正的科学家，就会理解面临一个难题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他深信自己的迫切的感情——为了阻止危险的生化武器研究，为了世界上不再多一个像他一样无辜的受害者……
他深信这一份无法说出口的愿望，能传到对方心里，所以才不惜像这样！
可是……
“抱歉，我不认识陈博士，你们找错人了。”
得到的，却是这样冰冷的谎言。
并且教授立刻就撇下了僵在原地的祈愿者，打算马上转身就走……
“抱歉，像一位后辈撒谎，您那样不太对吧？”
却发现自己被杨真背后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拦住了。
“你又是谁？”波登·斯诺显然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我叫苏子晴。”少女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新宫高中学生艺术团的主唱，之前在生大汇报演出的时候，曾经和您见过面。”
“是吗？”波登教授想了想，“我不太记得了，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你想说什么？”
“那天在生大演出的贵宾席上，您不是曾经和陈天歌博士坐在一起吗？”
教授没回答，杨真却不由得怔了一怔。
一股奇妙的压迫感，开始在空气里蔓延。
“如果整场演出都在亲密交谈的你们，也可以说成不认识的话，我想这句话本身就有语病吧？”苏子晴继续说。
虽然并没有大呼小叫，虽然只是谨慎地指出对方的谎言。
可是听起来格外冷静的言论，目前却在咄咄逼人。
“子，子晴……？”杨真愕然。
明明是自己的请托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结果少女却比他先生气了。
尽管认识至今，杨真一次也没见过苏子晴发火，但如果她真生起气来的话，肯定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是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感觉身上有点发冷啊。”看着现在的苏子晴，杨真这样想道。
“我们可是很认真地在拜托您哦，”苏子晴继续“平静”地说道，“可是您的选择，却是向后辈面不改色的撒谎，这样是不对的吧？”
“喂，你、你冷静点……！”杨真连忙拉了她一把。
因为他已经看到教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毕竟陈天歌的下落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现在把局面搞僵，百害而无一利。
再说他也做好了不能一次说服对方的准备。
“……好吧，”默然了半晌，波登教授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为刚刚的事情向你们道歉，我不但认识陈博士，事实上我们还是好朋友。”
“教授？”杨真瞿然一惊。
难道……？
“不过很遗憾，我还是不能把他的下落告诉你们。”
“教授……”杨真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身旁的苏子晴就抢上了一步。
“……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她问，“为什么就是不行呢？明明杨真他，已经这样拼命地恳求了，明明他已经诚心诚意……”
“诚心诚意？”教授不容分说地挥手打断，“你当真觉得，自己已经很诚恳了吗？”
“什……？！”
“回去好好想一想什么叫做诚恳再说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留下了这个意味深长的拒绝，波登教授迈开了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不过，当他经过杨真的身边时，还是稍稍停了一下脚步：“你的女朋友很要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