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雾气不仅给斯卡蒂造成了麻烦,行走到半路的幽灵鲨和蓝毒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喂,幽灵鲨,”蓝毒举着自己的袖珍手弩跟在幽灵鲨身后,“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幽灵鲨随口答道,圆锯的动力机构已经预热,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刚来到岛上就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不过现在,这里变得更加安静了。没有动物,没有深潜者,没有其他怪物。你觉得一场严肃的宗教仪式会连主持者和祭品都没有吗?”

幽灵鲨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蓝毒稍加思索,感觉好像抓到了幽灵鲨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会不会,我们就是‘祭品’?”

“很有可能。”幽灵鲨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自己走进了一个陷阱?”

“没错,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听起来真蠢。”

“与它有关的事情,聪明人往往更容易犯错。”幽灵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雾气,说道:“小心些。虽然守秘人回报一切正常,但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还能看到岛屿中央最大的那一堆篝火吗?”

作为路标设置在岛屿中央的篝火,理论上说,即使是在大雾中,也能辨识到闪烁的火光。

当蓝毒回头时,她能看到的只有弥漫的灰色浓雾。雾气越发浓重,月光和星星都被隔绝在雾潮之外。四周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有什么光源吗?”蓝毒问道。

幽灵鲨点点头,将腰上挂着的小提灯点亮,递给蓝毒。

这盏小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铜质的灯架锈迹斑驳,玻璃灯罩也布满了划痕。灯光来自于灯油和灯芯,这种原始的照明方式在泰拉大陆上已经不常见了。

提灯微弱的光在雾气中形成一片光晕,照亮了两三米的范围。而在光晕之外,黑暗显得更加深邃,就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

没有了阳光,潮湿的水汽在石台上凝结,一些本来干燥的海草吸足了水分后,重新变得柔软而湿滑。踩在石面上,就像踩在某种动物的布满粘液的外皮上。

“外来者……食粮的味道……”

蓝毒一愣,问道:“你听到有人在说话了吗?”

幽灵鲨顿时如临大敌,回头问蓝毒:“你听到什么了?”

蓝毒想要描述,但是突然发现,她好像无法复述自己听到的东西。那只是个声音,没有什么具体含义……

“没什么具体含义。就只是有个声音。现在消失了。”

“精神污染……”幽灵鲨沉吟片刻,说道:“握住你的护符。”

蓝毒照做了,从护符上传来一阵凉意,那个不断回荡的声音似乎也随之消失。

“护符有效,很好。”幽灵鲨点点头,随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任何人,都默认是你的幻觉,除非对方拿出一块一样的护符——那是猎人们的信物。”

“你自己的护符呢?”

“在这里。这个办法不是百分之百保险,保持戒心,蓝毒。”

相互确认了护符的位置,蓝毒还是忍不住问:“所以现在发生了什么?这片雾气是怎么回事?”

“海与陆的界限模糊了。”幽灵鲨说道,“你现在虽然还在岛上,但是另一方面,你也在海中……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不能,请说我能听懂的语言。”

“你知道结界术吗?小说里很流行的那个?”

“知道,那种用看不到的墙把人关起来的技术?”

“那就好解释了。我们现在身处一个结界中,这些雾气,”幽灵鲨挥了挥手,雾气从指缝中漏过,“就是看不见的墙。等等……做好战斗准备。”

幽灵鲨的圆锯开始旋转,弯下身子,盯着雾气的深处。

有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看着全神戒备的两人,不由一愣,用冰冷的声音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不用跟来吗。”

蓝毒稍稍放松了一些,从雾气中走来的是斯卡蒂,不是什么怪物。但是在她刚刚稍微放松的时刻,幽灵鲨就突然挥动手中的圆锯。锯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斩过斯卡蒂的脖颈,鲜血飞溅。

“真正的斯卡蒂可不会像你一样孱弱啊。”幽灵鲨轻声叹道。随着她的叹息,倒下的“斯卡蒂”化作一团白雾,烟消云散。

“蓝毒,”她郑重地说,“这里是它的梦境。我们的思维与它共鸣,映射出了我们思维的影子。”

“听不懂——我们怎么出去?”

“找到它在雾中的化身,”幽灵鲨握紧了手中的圆锯,“杀了它。”

“那我们怎么找到它?”

“继续走——它要进食,把我们作为祭品。它会折磨我们的精神,但最终,我们总会走到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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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蒂走了太久,久到已经远远超出了岛屿的范围。在面对了千奇百怪的雾中幻影后,她终于找到了一队失踪的守秘人。

或者说,其中残存的一个。守秘人们的尸体倒在地上,从创伤和散落的武器看来,他们死于一场残酷的自相残杀。鲜血染红了地面,被吸入附近的石头中。地面的颜色变化,深浅不一的色泽勾勒出复杂的花纹。

最后一名守秘人坐在一旁,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长剑,目光涣散,不断念叨着什么。

斯卡蒂走近了一些,终于能够听见他在说什么了。

“是它……不是我……它来了……没有人能阻止它……”

斯卡蒂弯下腰问道:“它是谁?”

“不是‘它’,是‘他’,大人。他注定毁灭这个世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守秘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就好像面颊上的肌肉背叛了他,按照自己的意志摆出“微笑”这个表情一样,“这个世界是他的棺椁,他醒来时,这个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罢,他的眼睛瞪大,惊恐地喊道:“来了!世界的末日!是末日!”

守秘人一手持握长剑,另一只手则抽出了腰间的神经毒剂,不顾一切地向斯卡蒂冲过来。

剑光闪过,斯卡蒂的大剑挡在神前,撞开了对方毫无章法的进攻。斯卡蒂向守秘人看去,那张脸上正有许多不断膨胀的脓包,双眼变成了昏黄色。疯癫的呓语从他口中流出,变成了模糊不清,没有含义的音节。

没有选择了。斯卡蒂转动身体,利用惯性将大剑抡圆,向前横扫。最先触及的是守秘人的长剑,就像撞在一件玻璃工艺品上一样,长剑被轻易撞断。随后大剑势头不减,切入腰腹,斩断脊柱,从身体另一侧切出。

随着势如雷霆的一剑,疯癫的守秘人整个上半身飞了出去,洒下一阵青黑色的血雨。

斯卡蒂拖着大剑,来到守秘人的尸身前,将大剑向下穿刺,粉碎了守秘人的心脏。

她弯下腰,看着疯狂与生机一起从那双骇人的眼睛里消失。直到最后,生机断绝的瞬间,守秘人的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

“做个干燥的好梦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阵微风吹过。地上的尸体,散落的装备,周围的景物,都化作了风中的流沙被逐渐吹散。锈红色的沙随风击打着斯卡蒂的侧脸。她所立足之处,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沙漠。

与景色完全相反的是,空气依旧潮湿而沉重,散发着海洋动物腐败后独有的腥臭。极目远眺,在暗红色的细沙掩埋之下,有诸多残骸露出一角。可以辨识的是破败的大楼和被岁月侵蚀只剩下框架的船只龙骨——也不知道船是怎么被埋在沙漠之中的。

辨不出种类的动物骨骼随着风沙不断地露出地面,又再次被积累的沙砾所掩埋。而不论怎么移动目光,最终都无法忽略掉占据了大片视野的,高耸入云的锥状建筑。

那建筑实在太过高大,顶端直入云层。其外部以某种青绿色的材料打造,远远看去近乎黑色。在其宽大的底部,大量衍生建筑结构向外延伸,构成了一座纵横交错、违反几何学的城市。就像是从参天大树下延伸出来的树根,被啃食树根的毒龙蛀成了奇异的巢穴。

斯卡蒂压低了帽子,挡住风沙。她把大剑扛在肩上,毫不犹豫地向那奇异的建筑走去。不论答案是什么,它必定存在于那里。

猎人不需要答案,但有时,就是无法拒绝它。

斯卡蒂分辨着掠过沙漠的风中,隐藏着的声音。

“复苏心智载体。”

“试验序号170804,偏差值在允许范围内。”

“错误警告,不明实体侵入系统。”

“已将异常录入资料库,现在开始清除。”

“认知滤镜,重新加载……完成。”

斯卡蒂听不懂这些奇怪的词汇是什么意思,但是在她眼中,那座高塔开始溶化,青绿色的粘液从高处淌下。

从塔背后长出了——这样形容可能有些奇怪,长出了暗色的翅膀,遮天蔽日。而塔下方衍生出的城市,化作了一团蠕动的触手,不断扭动着。

脑子里开始响起混沌的低语。就算是护符和大剑也无法完全隔绝那些声音,以及掉头逃跑的冲动。

斯卡蒂做了两次深呼吸。她向右手上呵了一口气,随后握住大剑的剑柄,沉重且敦实的手感让人安心。

“我找到它了。”

(博士的絮叨:我自己也发现了这一卷的冗长无趣和莫名其妙……还是写小皇文好玩。不过,这算是一个世界观的解读和铺垫吧,请大家原谅我固执地想要写这么一段……十分抱歉(捂脸)我在给第八卷的凯喵篇作些准备。另外,五六七卷的主题选择依然有效哦?详情见评论区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