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守林人,上围墙!”

哨塔上的两名守林人发出警报,整个村庄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本来在暴雪中一片祥和的村庄气氛一变。一般民居用木板把门窗封住,而守林人从平常聚集的酒馆中拎着长弓,冲向围墙所在的方向。

莱昂是最后一个到达的,身体上的暗伤让他无法在这种雪天快速行动。当他抵达围墙时,其他守林人正在掩体后向外观察着。

“十几个人,视野太差了,看不清楚。”有守林人注意到了莱昂,立刻汇报现在的状况,“现在的天气……”

“先别说这个,”莱昂打断了对方,“小夏洛特呢?”

“……?!”

——————————

夏洛特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雪掩盖了陨星走过的痕迹,让她的追踪变得无比艰难。

“这个家伙!跑到哪去了!”

好不容易对陨星积累的一点好感度,都被漫天飞舞的雪花冲垮,无影无踪。但是夏洛特依旧担心着陨星的安全。

在追循陨星的踪迹途中,她听到了一声类似雷鸣的响声。她驻足片刻,只当是暴风雪的声音,没有过多关注,继续向前搜索。

陨星的足迹说明,她的外出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可是周围的树林里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如果是为了放哨,老落叶松可不是这个方向。

夏洛特皱紧了眉头。

风雪还在加大,雪花不断飘进她的围巾缝隙中,冰冷的水打湿了薄薄一圈。即使经验老道的守林人,也必须要考虑这种天气在外活动的风险。

她不愿意回去,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找到陨星。关心吗?不算是,那个雇佣兵——暂时的守林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那这是警惕吗?也不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心底并不觉得,陨星会做危害林冠村的事。

那究竟是为什么要去找她?她回答不上来,因此而烦躁,因此更加倔强,因此顶着狂风迈开脚步。

好景不长,她的追踪被打断了。

她前方的林中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一开始以为是陨星,但是靠近一些发现,不止一个人在林间前进着。

她当即停下脚步压低身子,确认了箭袋情况后,悄悄摸上去。

“白色大衣,军刀,弩好像是十几年前的款式……边防军吗?边防军到这里来……”

等一下。

她推了推风镜,仔细看向这些边防军的着装。

没有军徽,没有军衔,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记号。

“虽然听前辈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啊,”夏洛特忍不住深呼吸了两次,“叛军。”

叛军不是卡西米尔边境常见的危险,但是危险程度远远超过其他所有可能的危险。卡西米尔军队的腐朽,边防军松散的管理,乌萨斯的宣传攻势,和经过层层盘剥后发到边防军手上的微薄军饷,边境上的卡西米尔士兵,有一百种理由背叛这个国家。

“遇到强盗?蹲下,把钱交出来;遇到边防军?祈祷你还有时间写遗书吧。”

这样的谚语过于夸张了一些,但是擅离职守、公然叛变的叛军,只会比这更加过分。他们经过专业的杀戮训练,擅于丛林作战,而且对敌人毫无恻隐之心,有足够高的组织度——他们是边境上的顶级猎手之一。对人或动物,同样危险。

夏洛特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长弓,但也仅仅只给了她一些心理安慰。弓箭在这种恶劣天气能发挥出的能力非常有限,弩也会受到很大影响。也就只有拉特兰铳,还能够在短距离上保持性能。

“必须通知村里。”

等待视野里的叛军消失,夏洛特取下随身的电台。暴风雪虽然会干扰通讯,但是这个距离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夏洛特呼叫林冠村,收到回复。”

听筒里传来一片混乱的噪音,无人应答。

“夏洛特呼叫林冠村,收到请回复。”

“……”

“莱昂?莱昂你在听吗?有值守守林人吗?”

电台依旧一片静默。在夏洛特耳中,那一片无意义的噪声逐渐变成了滚滚雷鸣,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虽然身披厚实的防寒服装,但是此刻,她感到如坠冰窟。

——————————

莱昂眯着眼睛,看向风雪中的人影。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进攻的意思,也没有准备迫击炮之类的远距离武器。他看到有一个身影,从人群里走出来。

从插在地上的、尺寸超乎寻常的箭矢中抽出一支,莱昂踏住巨弓下方支地的踏板,箭抵弦上,慢慢开弓。

“莱昂,你看到我了吗?我知道你在这里。”

“当然,”莱昂调整弓的角度,随着混乱的风向修正着方向,嘴上则说道:“我隔着八百码就能闻到你身上恶心的味道,溢霜。”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奇怪啊,‘前’佣兵。”

“至少我还是佣兵时不会像你一样没有底线,”莱昂的声音冷了下来,“萨卡兹人。”

萨卡兹人。这个称呼被夏洛特用在陨星身上,但是那时的莱昂,仍然彬彬有礼地称呼其为“陨星小姐”。而现在,这个称呼被莱昂用在了另一个萨卡兹人身上。

“别费力气了,莱昂,我听说你受了不轻的伤,体力大不如前。”虽然风雪阻碍了视线,但是那萨卡兹人声音中的愉悦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清楚地传达给每一个人,“对上我,在这种天气里,你没有胜算。”

“我不会傻到下去跟你单挑。”莱昂说着,慢慢拉开巨弓,“不过,带着十几个人来挑衅林冠,你是不是太小看守林人了?”

即使暴风雪极大地削弱了弓箭的准度和威力,一旦接近这道围墙十码之内,墙上的守林人也足以在这些人登上围墙之前射杀他们,就算人数多一倍也无济于事。

“小看?不不不,这些叛军的能耐我是知道的。虽然欺负欺负一般佣兵还是可以的,但是正面冲击被守林人严密守护的围墙?那是自杀。”溢霜连连摆手,“我之所以跟你废话,莱昂,是因为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哦?”

“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什么意思?”莱昂皱起眉头质问道。

溢霜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看了看表,嘴唇翕动,似乎说了句萨卡兹粗口,随后抬起头道:“看来计划有点偏差,用的时间……”

“轰隆!”

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村子里最大的建筑,村会议大厅被巨大的爆炸整个掀开,火光肆虐,黑烟冲天。

“……比我预计的要长。”

溢霜在笑,他的语气里充满笑意。他取下背在身后的法杖,点点冰晶在他身旁凝结,没有被强风吹散,而是逐渐扩大成细而尖锐的冰锥环绕着他。

“莱昂,现在我们来猜谜吧。”溢霜的语气充满邪恶的笑意,对战斗的渴望、对鲜血的渴望,施虐欲如有实质地流露出来,伴随北风直击心灵,“是谁……出卖了你们的‘秘密’通道?呐,莱昂,告诉我?”

“……”莱昂的脸色苍白,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守林人听命,回援村内,去用电台联系其他村庄,通报情况。不要反驳,这是命令。”

见到城墙上的守林人离开,只剩下了莱昂一个,溢霜举起法杖,指向城墙:“进攻。”

——————————

“莱昂。”

夏洛特躲在树丛中焦急万分。在她与村庄围墙之间,本来隔岸观火的叛军开始动作起来,他们举着弩,轮流向墙上投射弩箭。视野不好,她看不清墙上的守林人,但是她能看到,没有一名叛军倒下,守林人没有作出有效反击。

那个萨卡兹人术士站在原地,没有跟着叛军进攻,似乎在等待什么。

突然间,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空中,速度很快,甚至好像拉出了一条线,贯穿了一名叛军的身体后穿透而出,没入地面。

夏洛特认出来了,那是莱昂的重箭,远比一般长弓更具威力的巨弓投射出的箭矢,即使在暴风雪中,仍旧准确、有力地命中了目标。

她稍微感到安心,莱昂精湛的箭术,在村中无人能及。

当第二支箭划破空气,并未如夏洛特期待的那样命中目标。萨卡兹人术士身旁,一枚冰锥猛然飞出,将箭矢击偏。

夏洛特忍不住慢慢抬起了手中长弓,指向那个术士的方向,咽了一口唾沫。

如果……解决掉那个术士,莱昂就能轻松许多了吧?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她心中生长,她慢慢俯下身子,趴在雪地里,让飘落的雪花遮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