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拉格的冬天,往往顯得陰鬱而寒冷,涌動着的濃重雲幕在高遠的天際布下一層灰色,伴隨着呼嘯的寒風和飄揚的塵雪,彷彿是在荒原上漫遊的獵人,將要無情收割迷路的一切生靈。

“呼···這可真是不妙啊···”一個頭上帶着光環的女子雙臂環抱,哆哆嗦嗦地在雪地里艱難邁步。她是企鵝物流的能天使,與夥伴德克薩斯一同來到謝拉格,卻在之前的暴風雪中失散。

“所幸···重要的東西都還沒丟吶。”能天使摸了摸懷裡的銃、信件和一個凍得冷硬的蘋果派,有些發青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願能在彈盡糧絕之前找到德克薩斯吧?她肯定要被嚇死了。嘿嘿,到時候見了面怎麼取笑她呢?”

然而高原的情況瞬息萬變,風又咆哮了起來,帶着如刀般凜冽的大雪襲來。能天使縮了一下身子抱得更緊,低聲嘀咕了一句:“不妙啊···又是暴風雪···德克薩斯的話,會不會有事啊?”

風雪漫天,已經將四周攪成了一片迷茫的渾沌,縱使憑藉著能天使卓越射手的視力,也很難看清眼前的事物。更要命的是,暴風雪使得空氣都變得無比寒冷,又十分銳利,每一口艱難的呼吸都像是吞進去刀片,幾乎讓能天使無法呼吸,而神志也因為缺氧和失溫漸漸模糊起來。

“主啊,這也是您賦予我的考驗嗎···”能天使暗想着,心中為德克薩斯祈禱,“請您保佑德克薩斯她安然無恙。”她邁開步伐,在已經埋住了她一半小腿的雪地中行進。

感覺在暴風雪中的跋涉似乎有半個世紀之久,能天使在恍惚中驚訝地發現,前方似乎有一個人影,那人似乎在滿不在乎地向前走着。能天使拼起一股勁,拔腿,儘力想擺脫厚重的雪地的束縛,一邊喊道:“德克薩斯,德克薩斯是你嗎?”

那人站住,似乎聽到了能天使的呼喊。慢慢的接近,能天使看到那人頭上翹起的狼似的耳朵,不由得狂喜起來,更加拚命地邁步走向那人:“德克薩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沒事!···這裡的天氣太可怕了,暴風雪簡直是要人的命啊!”

對面的人卻無動於衷,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情況,仍然怔愣着。能天使走到那人身前,才突然發覺那人的毛髮並不是德克薩斯那般的烏黑光亮,反而顯得粗糙雜亂而灰白。她無奈地低聲一笑,說道:“不好意思,看來是我認錯人了···”然而話一出口,她像是耗盡了全部的精力和意念一般,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那個人並沒有任由能天使這樣倒在雪中,而是伸手扶住了她。能天使的軀體已經冰冷,情況不容樂觀。不過那人也並沒有着急,而是喃喃自語,嘴角不禁揚起玩味的笑意:“誒,她認識德克薩斯嗎?···有趣。”

當能天使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洞穴中,旁邊還燃着火堆。雖然依舊能聽到洞口呼嘯的風聲,還有陣陣冷流吹進來,但總比剛才暴露在暴風雪中好太多。

“被救了嗎?”能天使想着,送了一口氣。這時候她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喲,醒了嗎?”

能天使循着聲音看向來人,那是一個讓她感覺和德克薩斯莫名相像的魯珀族女子,但她的毛髮灰白而雜亂,而且神情氣質中有一股內斂而歇斯底里的瘋狂。能天使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昏倒前好像見過這個女子,笑道:“就是你救了我嗎,謝謝,嘿嘿···我是能天使,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拉普蘭德。”那人笑着回答,“你的運氣不錯,我感覺到暴風雪中有人,就出去查看,正好撞見你。不過該說你勇敢好呢還是無謀好呢,一般可沒有活物敢在暴風雪中活動啊。”

能天使不好意思地笑笑,撓了撓頭說道:“因為我···有點擔心自己的夥伴嘛,我可不知道她能不能挺過這樣惡劣的天氣。”

拉普蘭德聽到能天使的回答,沉默片刻,然後開口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在暈倒前念着的名字,是德克薩斯嗎?”

“啊啊,是啊。”能天使點點頭,看着拉普蘭德,想要確認什麼地問道,“拉普蘭德,你···也認識德克薩斯嗎?”

“哼···誰知道呢,世界上,也許不止一個人叫德克薩斯。”拉普蘭德只是淡淡回應一句,“不過如果我和你認識的是一個人的話,那麼其實你不用太過擔心她。魯珀族精通生存之道,這種暴風雪不會威脅到她的生命。反倒是你的情況會讓她擔心。”

“哈哈,是這樣嗎···”能天使尷尬地笑笑,不過還是對拉普蘭德的話有所察覺,“等等,你剛才提到德克薩斯是魯珀族?這麼說,你應該認識的和我是同一個德克薩斯!”

“···我想也是呢。”拉普蘭德笑着應承道,“可惜我和她已經好久沒見了。那麼,能天使小姐,可以告訴我一些德克薩斯的近況嗎?她現在···是怎樣的人呢?”

“她呀,是個很酷的人哦,不愛多說話,總是擺出一副對什麼都毫不在意的樣子。”能天使拉開話閘,又帶點吹噓的說道,“不過也是多虧有我罩着她才能活得那麼瀟洒嘛。而且我還知道,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其實對待在意的人和事可關心了!”

“這樣嗎,真好啊。”拉普蘭德聽着能天使漫無邊際的大話,微微笑道,“看起來,她又多了不少朋友啊···”

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聽見洞穴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下去。拉普蘭德開口建議到:“聽起來外面平靜下來了,那我們一起去外面找德克薩斯如何?我啊,也正好想再會會她呢。”

“好啊。”能天使一口答應下來。兩人便走出洞穴,再次向廣袤無垠的雪域高原探索起來。

聽到風雪停息的聲音,德克薩斯撲滅了火堆,從自己搭起的簡易草蓬中走出,同時搓出一根百奇餅緊張地啃了起來。

身為魯珀一族的後裔,德克薩斯對於自然環境中的變化十分敏感,也非常善於利用。但是身為她同伴,大大咧咧的能天使就未必如此了。實際上,自失散之後已經過去三四個小時了,可她卻無法在這片大地上尋找到能天使的蹤跡,或是捕捉到她的氣味。

“那傢伙,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德克薩斯暗想着,雖然很焦急,可她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仍然是謹慎地查探現狀,徐徐前進。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內心總有一種隱約的未知的憂慮,彷彿是要撞見某個可怕的人一般,但德克薩斯只是把這種情緒當成是沒能找到能天使的心理暗示。“這個冒失的傢伙,等找到她了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她一番。”德克薩斯給自己在心裡打氣,繼續行動起來。

一陣無端的風吹過,突然驚得德克薩斯戰慄起來。不知為何,她從這陣風中,感覺到一絲熟稔、一絲孤高、還有一絲···瘋狂!

“能天使,等我!”德克薩斯開始不顧惜體力地在雪原上狂奔起來,因為她知道,如果她的感覺沒錯的話,能天使很有可能就在那人身邊,並且,陷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

能天使和拉普蘭德走在雪地里,漫無邊際地搜尋着德克薩斯的蹤跡。拉普蘭德看上去並不着急,而是不時瞄向能天使,饒有興味地觀察着她的反應。

能天使對着不知道從何找起的線索十分着急,但又有些氣餒,罕見地嘆了一口氣,看見拉普蘭德不慌不忙的模樣,問道:“喂,拉普蘭德,難道你就不擔心嗎?看你對於尋找德克薩斯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啊,抱歉,我看起來是這樣嗎?”拉普蘭德揚了揚眉毛,笑着解釋道,“我是在考慮再次面對德克薩斯時該做些什麼。我是個比較隨性的人,認為如果有緣的話,和德克薩斯一定會重逢的,所以並不着急。”

“這樣嗎?聽起來很有趣呢。”能天使笑笑,暗想道,“是啊,德克薩斯總是個有辦法的人,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這樣想着,她也安心了下來。

突然,拉普蘭德神情緊張地弓起身子,謹慎地審視起周圍的環境。能天使也憑藉自己敏銳的直覺,察覺到了迫近在前的殺意。一聲悠遠的狼嗥,雪地上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頃刻之間,兩人便被雪原的群狼包圍了起來!

“嘁,運氣不好。”拉普蘭德不屑地冷哼一聲,“被雪原上的捕獵者看上了,雖然並不會威脅到我們,但被它們纏住會很麻煩。”

“無所謂,不如說正好,”能天使面對危險卻並無煩躁,而是露出笑容應道,“就當是一場熱身活動好了,沒碰到它們之前,我還以為冬天的高原上沒有活物了呢!”

“呵。”見能天使全無危機感,拉普蘭德不禁輕笑,然後拔出雙刀,像狼群衝去。電光火石之間,好幾匹狼已經被斬成兩截,鮮紅滾燙的血潑灑在雪地上,還冒着熱氣。狼群被拉普蘭德的氣勢所震懾,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簇擁着一匹體格健壯,面容猙獰的巨狼向拉普蘭德攻去。拉普蘭德的神情嚴肅起來,狼群精心組織的攻勢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提防巨狼的進攻,難免不會被其他狼撕咬;但處理群狼,又難以應對巨狼勢大力猛的襲擊。但她並不慌張,因為還有一個夥伴掩護着她。

果然,能天使手中的銃瞬間火力全開,精準地打在巨狼和群狼身上,立刻將它們擊斃。倖存的狼見敵人如此兇猛,喪失了戰意,扭頭逃竄而去。能天使審視着戰果,頗為得意地挺起胸膛,向拉普蘭德問道:“嘿嘿,怎麼樣,我的表現還不錯吧?”

“相當厲害呢。”拉普蘭德讚許道,“德克薩斯居然認識了你這樣身手不凡的好友,運氣真的很好呢。”

“哈哈,那是當然,畢竟我要罩着她嘛。”能天使又神采奕奕地吹噓起來,忽然感到背後一陣殺意起來,警惕地轉身瞄準,卻詫異地發現眼前空無一物!

“可惜,終究還是太過輕信。”能天使聽到拉普蘭德這樣說了一句,聲音沉鬱冷酷,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親切禮貌。聽罷,她感到後腦被猛烈一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德克薩斯停下腳步,她感覺到了壓迫而來的危機感,手按在劍柄上蓄勢待發。但當她看到來人,雖然心裡已有準備,可也不由得一驚。

“哈哈,德克薩斯,果然是你啊!”來人正是拉普蘭德,正拖着一個似乎是用剛剝下的狼皮做的袋子向德克薩斯走來,“看來那個天使,說得並沒有錯嘛。”

“拉普蘭德,真是孽緣啊···”德克薩斯皺了皺眉頭,即使猜到了那個血淋淋的袋子中裝着什麼,她也不敢相信,而是向面前冷笑的人質詢道,“我現在懶得理你,那個你碰到的天使去哪了?”

“看你的表情,不是早就猜到了嗎?”拉普蘭德揚起下巴,把手中的狼皮袋子丟了出去,又拿出短銃扔到德克薩斯面前,“那個天使很強,也很信任你,可惜···”

德克薩斯伸手探了探袋子,裡面的人形沒有任何動靜。她的眼神沉靜下去,右手緊緊攥住劍柄,咬着牙看向拉普蘭德:“拉普蘭德,我本身不想和你計較···但這一次,你做得真的過分了。”

“喲,生氣了?當年你對我的憎恨,也沒有今天這麼強烈呢。”拉普蘭德似乎被德克薩斯的氣勢帶動,戰意也逐漸激昂了起來,拔出雙刀傲然而立,“好,來吧,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比起當年究竟進步了沒有!”

德克薩斯拔劍,瞬間突進到拉普蘭德面前,藉著出劍的力道向對方迅速擊去。拉普蘭德後退一步,雙刀架開劍瓦解德克薩斯的攻勢,隨後右手手腕一撥,黑色的刀光直逼向德克薩斯面門。德克薩斯頭往下一偏堪堪躲過刀鋒,同時出腿掃向拉普蘭德。拉普蘭德再後退避過,而德克薩斯已經收拾陣勢,一劍刺向拉普蘭德!

拉普蘭德冷然看着刺來的一劍,胸前雙刀一晃彈開德克薩斯的劍,又雙刀一錯向德克薩斯砍去。德克薩斯沉下身子避過交錯的雙刀,手中劍向拉普蘭德挑去。拉普蘭德回身避過劍鋒,又藉著轉身躍起的力量揮舞雙刀向德克薩斯劈下。德克薩斯抬劍格擋,吃下第一刀后胳膊便感覺一陣麻,而第二刀的力量又把她震退幾步!

“退步了啊,德克薩斯。”逼退了德克薩斯后,拉普蘭德的臉上卻並沒有喜悅,而是異常的嚴肅,“魯珀族的殺人術,可不應該這麼軟弱啊。”

“閉嘴。”德克薩斯只是淡淡頂回去,抬頭直視向拉普蘭德的雙眼,抽出劍來。

“很好,沒錯,就是這種眼神!”拉普蘭德看到德克薩斯努力直起身子,又露出了病態的笑容,“來吧,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

兩人再度廝殺在一起,而拉普蘭德始終佔據上風,可是她似乎是在挑釁着德克薩斯,並不攻向對方要害,只是逼得她左支右絀。然而她們在酣戰中,沒有注意到那個被丟在地上的袋子,開始活動起來。能天使掙開草草綁起來的狼皮袋子,伸手摸索到丟在一邊的銃,瞄準拉普蘭德,扣動了扳機!

德克薩斯和拉普蘭德刀劍交錯,兩人瞬間彈開,而在後退的同時,拉普蘭德又揮出了密不透風的刀網瓦解了能天使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三個人僵持着,誰也不敢妄動。這樣沉默了片刻,拉普蘭德突然收刀,笑着說道:“呵呵,好配合,看起來你們一起行動過很多次了呢。”

見拉普蘭德沒有再動手,德克薩斯也收起劍去查看能天使的情況。此刻能天使身上沾滿了鮮血,顯得十分狼狽,但似乎並沒有什麼外傷,只是面對拉普蘭德顯得非常緊張。德克薩斯關切地問道:“能天使,你沒事吧?”

“我還好,只是德克薩斯,你務必小心這傢伙!”能天使依然十分戒備,持銃瞄準着拉普蘭德,“儘管一開始是她救了我,但在我們在擺脫狼群后她突然把我敲暈,剛才又與你纏鬥,她對你肯定別有目的。”

“是啊,確實如你所說,雖然不過是一點過去的小恩怨,德克薩斯應該也不屑一提吧。”拉普蘭德雙手叉腰,無所謂地說道,“我已經見了我想見的一切,雖然很無聊,不過倒也不失為一種消遣···那麼,再見了?德克薩斯,還有親愛的能天使小姐?”

“等等!”德克薩斯叫住拉普蘭德,問道,“如果是以前的你,能天使活不下來。你來謝拉格有什麼目的,你剛剛的所作所為又為了什麼?”

“我嗎,我來這片高原不存在什麼目的,只是它們驅使着我前來,彷彿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拉普蘭德摸摸自己腿上的源石結晶,說道,“那麼既然我沒什麼目的,和你們的見面也不過是消遣,你也知道···我雖然殺人,但從不以此為樂。”

德克薩斯無語,但在拉普蘭德回頭后,又突然喊住對方,說道:“無論如何,你放過了能天使···放過了我們,我向你承諾,我會答應為你做一件事情,回報你的恩德。”

“唔,恩怨分明嘛。可是我好像也沒有給你什麼恩惠,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拉普蘭德饒有興味地轉頭看了一眼德克薩斯,又擺擺手繼續往前走,說道,“這樣吧,在我需要的時候,為我說一句話就行了。”說罷,她揚長而去,留下德克薩斯和能天使在雪原中。

“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傢伙。”能天使抱怨道,又好奇地問德克薩斯,“德克薩斯,你和這個拉普蘭德是什麼關係?”

“很久以前的事了。”德克薩斯只是草草說了一句,又擔心起能天使的狀況來,“比起這個,你沒有受傷吧?”

“哈哈,我沒事,除了剛才被打暈現在後腦勺那還有點疼···”能天使大方地笑笑,然後看着身上的血污臉色一苦,喊道,“但這一身髒兮兮黏糊糊的我真是受夠啦!”

德克薩斯見能天使依然精力充沛,便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道:“走吧,那我們儘快趕去謝拉格會見銀灰,把關於羅德島的重要事宜告訴他。”

“誒,那麼拉普蘭德不管了嗎?”能天使有些不放心,“總覺得這傢伙,會製造出意想不到的麻煩啊···”

“到時候再說吧,拉普蘭德她···雖然瘋狂,但絕對不是個蠢人。”德克薩斯理解能天使的憂慮,但也沒有什麼好主意,只好抬頭望向喜怒無常的,高原的陰沉灰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