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守林人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对她有个共同的印象,那就是一片森林。

遗憾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有幸得以探查森林深处的奥秘。

从事“狙击手”这个职业的人不多,我也是直到与守林人小姐相遇才第一次对这行有了认识:稳重而专注,冷静又毫不留情,被瞄准镜的准星盯上的猎物唯有被一箭穿心的结局。

她声称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复仇才来寻求像罗德岛这样强大力量的协助,却又对复仇的来龙去脉三缄其口。幸运的是当时罗德岛还有另一位曾与她在“守林人”组织共事过的人,相较之下好说话得多的陨星干员。从她那里得知了守林人部族的遭遇,被告密者引来的叛军几乎将游击部队全灭,仅剩包括她们在内的几个人生还,其中只有守林人一个人怀着复仇的执念踏上旅途。再深入的内容陨星也不肯透露了,她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去听本人说,等时机成熟了。

然而我并不知晓时机怎么样才叫做所谓成熟。守林人与其他人之间的隔阂,很大程度要来自她从不对外显露真情实感的作风。非常偶然地,可以遇见她坐在上层甲板或者舰桥等空间开放的地方,吹奏自家乡带来的口琴乐器,因为她总是挑夜深人静之类没人的时候去。像这样的偶遇成了和她为数不多的交流之一。

她表示已将一切献给了复仇,而轻率的情感展露,则被她视作是软弱的表现。嘴上这么说的守林人自己大概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在很多事物面前都无法做到真正不动神色吧,毕竟连我这样的人稍作观察都能发现。看来她并非生来如此,而是在经历刻骨铭心的磨难后才套上的这层冷漠的外皮。闲聊总是很快就结束,而对她未有深入了解的我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继续,只能安静听她吹那首不知名的悠扬乡曲,企望能从中领略卡西米尔北方林海的壮美。

……这种焦虑和不安,在将回忆著入本书的过程中恐怕会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吧。

当时如果我哪次没有惦记堆积的公务,而是一直留那听她把曲子吹完的话,她会不会主动开口,让我能更多地了解她不为人知的内在,接触鹿角少女封闭内心的缘由呢。

又或者,对守林人的复仇这个潜在的隐患,如果我有花更多的心思在上面,了解到了更多的内幕并提前做好准备的话,是不是就能阻止某些悲剧的发生,至少让结局能稍微偏离一些原定的方向了呢。

无论如何那个时机成熟的时刻终究没有到来,“守林人”组织遭遇的详细我也不是从她口中得知的。某个时间段方舟因故前往卡西米尔,在那里发生的一系列跌宕起伏错综复杂的风波并非在一个人的篇幅里,用简单几句话概括得了。对守林人而言这意味着她的复仇终于迈入了重头戏,她所求助的强大力量已经到位。依照约定,罗德岛为她提供了协助,在经历各种波折后她终于得以手刃仇人,那个告密者叛徒被她的弩箭扎了个透心凉。

然而真相里却有个谁都没有料到的部分,那就是罪魁祸首其实有两个。

另一位正是她曾经的伙伴陨星。

严格意义上陨星不能算所谓叛徒。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提升萨卡兹族同胞的地位而转战各地,即便以最苛责的说法,也不过是她在做那个经典的电车问题时,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照顾同族而已。然而即使她并无心出卖“守林人”组织,这一决定在经历各种曲折逻辑后,还是成为了导致“守林人”覆灭的毋庸置疑的关键之一。

但当时的情况是叛徒已经偿命,陨星那边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出有因,对此最感内疚的正是她本人。所有人都认为守林人的复仇已经完结,准备迎接她回归后共同迈向崭新的未来。因此在听闻她俩私斗时我们都十分震惊。

赶到现场时战斗已经结束,陨星安静蹲在守林人的尸体旁边。她没有流泪,但我清楚记得她那时的表情比哭还要辛酸。

我们都错了,一连猜错了两层。

守林人并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拿得起放得下,她以复仇的落幕为名向陨星决斗。她下了死手,逼得陨星也下了杀手反击,但在最后一刻她却松开了扳机,据陨星说,任由自己的要害被陨星贯穿。

她的确说到做到,为复仇献祭了自己的一切,而在复仇完成之后她变得一无所有。属于她的那片森林已被复仇的烈火燃烧殆尽,而我没来得及用新的东西去填充烧光了的空白,其他人也没有。于是她以这种形式找到了最后的解脱。

根据陨星的指引我们找到了她族群的墓地,把她合葬。至于她的口琴我留在了身边。

卡西米尔之行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唯有这一件的后果是如此无法挽回地引人深思。

守林人的生涯宛如纯粹复仇的具现,然而从来不会有人甘愿度过这样的一生。她就像其他万千以不同方式遭受战乱的人一样,不得不迈上往昔或许完全无法想像的道路。而她过往的记忆和秘密,她的喜怒哀乐,她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演绎精彩人生的可能性,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被永远定格在了混沌中不得而知,徒留旁人叹惋。

虽不知这样能不能上天堂,还是祝她安息。愿来生不再为恩怨情仇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