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伯格,东部平民区。

远野靠在水管边,将自己藏在阴暗潮湿且冰冷的巷子中,缓慢呼吸着。

他刚刚躲开了几个混混的追踪,为此,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几张龙门币也不知道丢到了哪儿。

这是逃离居所的第三天,临时储备的食物早就消耗殆尽,龙门币也挥霍一空,他摸了摸耳后那枚坚硬的凸起物,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声不响。

远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但不重要了,知道又能怎么样?耳后的那颗石头就如同死神的请柬,时时刻刻提醒远野,死亡注定就要来临。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矿石病的致死率是百分之百。

“真是倒霉。”远野喃喃自语。

确实倒霉,太倒霉了。

如果早发现一个月,孑然一身的远野甚至可以主动申报,前往乌萨斯帝国北边的大城市,接受名为调查治疗,实为试验的合作项目,虽然前景堪忧,但好歹能活下去。

然而两周前,切城颁发了新的对感染者特殊管理条例,在这项极为紧张的对感染者策略之下,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是一名已经可以在体表凝结出石片的中度感染者,监禁是最轻的手段,直接处死也说不定。

“据说东区学院那边的学生在搞什么示威活动,还有一些社团,要不要混进去?”

但远野立刻摇了摇头,对于他们这些感染者来说,躲在阴影中才是最理智的,而不是抛头露面,寻求所谓的正义或保护。这一周以来,他见到太多被警察从贫民窟带走的感染者,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回来。

即使那些学生现在为了反对这完全不人性化的法令而选择游行,但面对一个真正的感染者,随时可能将矿石病传染出去的致命源头,他们还会坚持那份心思么?

远野不敢赌,他现在只想再多活一段时间,能活多久活多久。

“……!”

蓦然,他瞪大眼睛,捂住肚子,像只虾一样扭成一团。

灼烧、冰冷、刺痛,像是被人在肚子上捅一刀,再搅动了几下。远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燃烧,肠子一节节翻滚着断掉,再被粗针戳着,慢慢缝了起来……

“啊……啊!……啊……”

远野开始痛苦的哀嚎,像只野兽一般。

大概是仅存的运气,这条巷子附近没有游曳的警察,否则他定会因为这非人般的惨叫声被抓走。

过了一会,远野大口大口喘着气,单臂撑着坐了起来。

他满身都是汗和冰冷的污水,发现自己的嘴唇和手指似乎在剧烈扭动时被割破,鲜血淋漓。

“这该死的矿石病……”远野在心中暗暗骂道。

两天前,就因为这突然发作的疼痛,让他在地下拳场打杂时摔了盘子,既丟了即将到手的工资和来之不易的安全工作,还暴露了感染者的身份。

这之后就是一场险象环生的逃离。

剧痛暂时停息,一阵虚弱从脚下传来,饥饿带来的晕眩感随之涌上心头,远野努力将手指塞到嘴边,吸吮着血珠,随着腥味在口腔中散开,他慢慢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

不知何时,天幕被乌云遮盖住,没留下一丝月光。忽然,一颗雨点缓缓落下,随之变密,很快,一片根本不可能在秋末见到的乌黑沉重积雨云酝酿出来,覆盖在切城上方。

“轰!”

粗壮的闪电伴随着雷声狂舞,在城区上方肆虐,路上本来就寥寥可数的行人慌忙躲进两侧的屋舍中,颤抖着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远野被冰凉的雨滴拍醒了。

闪电撕裂天空,将小巷照得一片透亮,远野晃了晃脑袋,睁开眼,从水洼中艰难的爬了起来。

“轰!”

雷声炸响,似乎就在远野耳边,他不由打了个趔趄,抬起头。

随后,他意识到这场雷雨的突发性,一个词语迅速出现在脑海中——

天灾!

远野恐惧起来。

如果是天灾,那这场雨将会带来远超普通暴风雨的破坏,这些雷电很可能会完全不按任何规则,直接劈到自己身上——尤其自己还是一名感染者。

远野想起那个流传在感染者间的传闻:

天灾,就是为了消灭感染者们而产生的。

恐惧刺激了远野疲乏的身体,激素分泌,压榨疲乏肌肉的最后一丝潜力。电闪雷鸣中,他努力站了起来,朝巷子深处挪去。他记得那儿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希望还来记得赶过去。

然而,很可惜。

远野躲在拐角处,眼神复杂,看着在由杂物堆成的小亭子下避雨的那名女孩。

她有着一头褐色短发,扎成蓬松的双马尾,翘在两侧,一根红色发带压住不安分的刘海,耳鬓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挂在一边,无精打采。

女孩很年轻,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一些可爱的小饰物挂在灰色大衣边,别着一枚兔子发卡。她斜挎着包,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集装箱,看起来分外沉重。

那一对耷拉在头顶的狐狸耳朵,告诉远野,这是个心情不佳的沃尔珀女孩。

女孩没有发现远野,她伸出手,感受着雨水的击打,望着天空,露出苦恼的神色。

“她怎么会找到这儿?我要不要过去?”

远野在心中询问自己。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她对感染者态度如何。虽然按理说,这儿是乌萨斯南部的切尔诺伯格,沃尔珀人显然不像是个本地居民,加之这场大雨中应该不会有警察出现……

可一旦在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面前暴露了感染者的身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是完全不可把控的事情!

要不……宰了她?!

远野心中燃起一团火。

死人不会说话,她身上也有可能还有食物……

不对!

冰凉的雨水下,远野猛然打了个哆嗦。

我是怎么了?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这一周的生活和所见刺激到了远野的世界观,他看到感染者们躺在地上哀嚎痛哭,看到警察当街击毙逃窜的流浪汉,看到为了抢夺一些食物而打的头破血流的难民。

血、饥饿、死亡漫布在身边,连带着大脑都隐约种下黑暗的种子。

这是个黑暗的时代。

不,不能这样……

远野否决了自己的思考,蹲了下来,但一阵眩晕感再次袭来,天旋地转。

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远野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名沃尔珀女孩的尖耳朵骤然立起,红棕色的瞳孔望向自己,露出惊讶慌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