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此时医疗部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人,她的呼吸很重,眼前有些发黑。她似乎听到了点点雨声——龙门的这场雨只停了大半天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她能听见雨水顺着窗棂一点点地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半梦半醒间,德克萨斯的头脑变得混乱。她依稀想起星熊似乎说过,龙门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雨季。她努力地去想龙门本地对于这个时节的说法,却在想起这个词之前,摇摇晃晃着坠入了梦乡。

德克萨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过去的事情,梦到了叙拉古,梦到了砖墙与橡树,梦到了灯塔与海浪。

在梦的开端,她还看到了深巷,看到了幼小的自己,与一只年幼的白狼。

那最初的日子里,她们在深巷相遇。溜出家门的灰狼误打误撞,闯入了不良少年们的领地。他们将她围堵在死胡同里,手中还拎着铁棍与钢刀,然而还未动手便被路过的白狼单枪匹马地打了半死。

“你太弱了。”那天白狼看着灰狼的眼睛,这么说道,她的声音还有些奶气,语调却能听出坚毅,“当你的敌人拿起武器,那么你杀死他就不需要理由。”

那时她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过很快,她们在一场望族们的聚会上再次相遇。那时候她们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那时候德克萨斯也知道了,白狼比她大了两岁。

家族的往来得以让她们一起上学。她们一起学习最残暴的杀人术,这造就了她们几乎一致的二刀流与完全相同的战斗风格,多年的共同学习与训练让她们彼此知根知底,成为最亲密的伙伴,连释放源石技艺时爆发出的狼魂都有着对方的颜色。

德克萨斯在梦的海洋里沉沦,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与曾经的拉普兰德。她们一起玩闹的场景,一起练习的场景,过往的回忆编织成了一张网,焕发出漂亮的色彩。这走马灯般的梦境一度让德克萨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然而耳畔的雨声告诉她,至少她还活着。

紧接着,那美丽的网忽然破碎,无数血腥与心痛的画面在她的眼前迸发出来。家族的败落,族人被谋杀,叙拉古最肮脏的一面浮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些为了利益与权力的家族联合起来,将自己正在雄起的家族完全毁灭。父亲被另一个家族的族长刺死,鲜血溅到自己脸上,她不再是观看这一切的旁观者,而是变成了这场灾难的主人公。温热的血顺着脸庞滑下,梦魇般的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

德克萨斯用力地呼吸,想挣脱这场噩梦,想逃离这段过去,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她能感受到自己浑身发烫,心脏剧烈地跳动。梦里的敌人提着刀向自己逼近,自己的双手却发软,连拔出刀来都很困难。

忽然,那人的脚步停住,嘴角咳出些血来,满脸惊恐地伫立了一会,然后轰然倒下。他的背后深深埋入了一把刀,在他的身后,德克萨斯看到了熟悉的白影。

德克萨斯张了张嘴,想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她真的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她了。自从拉普兰德战死,德克萨斯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敏感度,再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开始区分不出一小时与一天的区别,尽管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工作,一如既往地为罗德岛提供特别行动辅助,但是每当到了夜晚,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漆黑的夜似乎变得永远没有了尽头,又似乎变得转瞬即逝。很多时候她还没来得及睡下,天边便泛起了白光,又有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醒来时却依旧是深夜。

她已经记不得拉普兰德离开了多久了。她从来没有在梦里见到过拉普兰德,确切地说,自从拉普兰德去世,德克萨斯的梦就变成了一片荒芜,变成了没有边际的黑暗。

她很想拥抱她,现在,在梦中。

“拉普兰德。”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终于从口中脱出,德克萨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张开了双臂。

梦中拉普兰德的脸被白发微微挡着,看不到她的双眼,不过嘴角顽皮地翘起的弧度,一度让德克萨斯想起她们共同逃亡的曾经。

就在德克萨斯离拉普兰德只有几步之遥时,那些原本嵌在白狼大腿上的结晶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很快便遍布了她的全身。白狼的身体与笑容被禁锢在黑色的源石之中,紧接着,她的身体在她眼前开始分解破碎,化为了黑色的碎片,德克萨斯下意识抬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那些碎石碎片向天空中飘去,消失在这无尽的梦境中。

德克萨斯猛地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胸口还剧烈地起伏着。雨还在下,窗外依旧是浓重得抹不开的夜色,城市里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警笛声。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重新躺了下去。当她的头接触到枕头的时候,她发觉枕头很湿。

她侧过了头,身体微微蜷了起来。

在一片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雪白的枕头上,挂着自己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