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病了。
自从那个下午能天使找到在天台淋雨的德克萨斯之后,德克萨斯就开始发烧,想必是淋雨的缘故。
这一病就是一个星期。一开始的几天,德克萨斯拒绝了能天使的帮助与照顾,也拒绝去罗德岛接受免费的检查和治疗。她执意待在自己的出租屋里,而在能天使眼里那出租屋简陋得几乎就是个窝棚。
她倔强的态度与严重的病情令能天使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最后,她干脆地将她从床上抱起带出了屋子,然后将她塞进了车里。整个过程由于德克萨斯的虚弱,进行得异常顺利。
到了罗德岛,能天使将德克萨斯带到了医疗部,当天值班的恰好是嘉维尔。
嘉维尔简单检查了一下德克萨斯的身体,确认只是发烧之后,给德克萨斯的额上贴上了降温贴,然后走出了医疗室,去向能天使了解情况。
“烧了很久了?”嘉维尔看着刚刚测过德克萨斯体温的体温计,数码屏上明晃晃地显示着四十一点七摄氏度,“这都快四十二度了。怎么烧成这样的?鲁珀族可都是在雪天穿短袖都不会生病的体质。”
“烧了好几天了。她淋了雨,但是一直不肯来这,就变成这样了。”能天使的脸上露出了不多见的伤脑筋的表情。
“死也不肯来医疗部……真是,和那家伙一个样子。”嘉维尔将温度计收进了口袋里,接着掏出一个病历本,开始书写德克萨斯的症状。
这位阿达克利斯族的医生想起了她接触过的最顽固的患者,也是最漠视生命的患者。
那匹疯癫的独狼。
嘉维尔知道战士们在战场上作战的姿态。然而不管是哪个种族的战士,他们拥有的都只是血性,与他们不同,拉普兰德拥有的是疯狂。
那是只有不把生命当成生命,只热衷于力量与战斗的人,才会有的疯狂。也因此,拉普兰德的矿石病发展得迅速猛烈,难以控制。
于是这头白狼成为了医疗部最头疼的患者,也成为了嘉维尔最不喜欢的患者。因为对于自己都不想活的患者,嘉维尔是很讨厌去多管的。
拉普兰德的矿石病越发的严重。她开始出现强烈的幻觉,浑身时常剧烈的疼痛,她雪白的皮肤上生长出越来越多的源石,布满她的大腿、腰侧与腹部,并大有向上蔓延的趋势,可她自己从来不当回事。每每发病,她都强忍着不去医疗部。
“一会自己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很多干员都听到过拉普兰德这么说。
直到那天。
嘉维尔还清晰地记得,疼得几乎昏过去的拉普兰德在那天被紧急送往医疗部,当嘉维尔端着一支止痛药走过来时,本是晕厥着的白狼忽然睁开了眼,她望着嘉维尔,露出一个放肆的笑,然后向嘉维尔问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
嘉维尔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将死之人。她不是看开了死亡,而更像是期待死亡,这一点在她在医疗部治疗的几天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很快,源石就会在我的心脏上凝结,然后我的全身都会布满那黑色的玩意,最后我的胸口会被漂亮地炸出个洞来,对不对?”这是一天的治疗结束后,拉普兰德抬头看着在她身边记录数据的嘉维尔,微笑着说出的一句话。
很难说她的状态是否受到矿石病的严重影响,但是结合她之前清醒状态下的黑色幽默,嘉维尔不排除她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一可能。
所以嘉维尔对这样的白狼厌恶透顶。
她将医疗干员们的付出视作一捧空气,将医疗干员们最为重视的生命视为一个笑话。但是遵循博士与凯尔希的命令,以及医疗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嘉维尔只得继续医治那头疯狼。
没过多久,拉普兰德的病情便稳定了下来。虽然她不再觉得身体疼痛,嘉维尔依然认为拉普兰德应该留在医疗部观察,当然,拉普兰德本人对此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与不满。
最后,嘉维尔还是无可奈何地批准她离开。她发现,在拉普兰德生病的这两天里,除了博士来过一次,没有人来看望过她。于是嘉维尔在拉普兰德离开医疗部之前多嘱咐了几句,希望这头白狼不会因为矿石病发作倒在自己的寝室里,直到某一天博士发觉不对才被发现。
但愿她能听进去一点,至少每三天按时来医疗部做例行检查。那天,在拉普兰德离开的时候,嘉维尔看着她的背影这么想到。
但是在那次紧急送往医疗部的事件过后,白狼再也没来过医疗部。又过了几日,就传来这头白狼战死的噩耗。
“嘉维尔医生,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比较好。”嘉维尔停下笔,抬头,看到了红发天使的苦笑,“德克萨斯最近,状态不太好,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很颓靡,黑眼圈也很重,”
“在那之后,她就一直,这样吗?”嘉维尔听说过灰狼与白狼暧昧却充满隔阂的关系,又敏捷地捕捉到能天使的意思,于是晦涩地问道。
“嗯。”能天使轻轻应了一声,眉梢间竟带上了少见的忧愁,“说实话,我有些担心她。”
嘉维尔了然,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或许对于拉普兰德来说,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归宿,比在病床上等死好了太多,但是……
嘉维尔看着病历本上写下的有关德克萨斯几项症状,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一个项目栏后加上了一行字。
精神状态方面:
患者的精神状态不佳。
具体情况,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