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源线断了。”

这里的货源如果没有语境来判断的话,要理解也就只能理解成一般的,“因为某种事故原因导致运输货物的交通线路受阻”,最直观的表达就是如此——当然是在没有任何暗语以及隐喻含义之下。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货源断掉了。

丁酉申决定在周一提前出院,他甚至等不及负责他伤势治疗的主治医师上班就要离开医院,出院手续什么的搁置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身体没事就行。

身体没事就行......

他脖子上套着的颈托可不是这样说的。

但是他觉得自己非得这么做不可,因为他实在等不及了。

好奇心的冲动就像火山一样要带着炙热的岩浆迸发出来!

“我们的货源线断了。”——这是那天的来访者告诉他的。

本来丁酉申是不希望和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搭上关系的,如果没事,谁会去想碰那些走钢丝一样的营生?所以他更愿意作为一个自由记者或者地下的私人侦探来满足自己好奇心驱使之下的探索行动。

然而情报多了,总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情报屋”。

——掌握城市里多数有价值的情报的人,就会被冠以这样的称呼。

各个城市都有,以广大的人脉收集到各种各样的信息,对于自己来说虽然无用,但是对于有需求的人而言,那些情报可以称得上是无价之宝。

贩卖别人需要的情报,就是“情报屋”的营生。

丁酉申本意当然不是于此,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基于好奇心所以比别人了解更多的事情,掌握更多的情报。

——自然也就难免会有“有需求”的“客人”上门。

比如那个身宽体胖的人。

丁酉申当然知道他是谁,他是“紫檀山”的龙头老大——胡玮。

放在前几年,紫檀山确实是一个响当当的大组织,从法律上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们几乎都有经手,而且也是正因为他们,那些各种各样的货才能在琳琅京的“市面”上流通。可以说这个黑色组织是跟“向日葵”平起平坐的存在。

不过近几年琳琅京警署的新署长上任之后,巨大的打黑力度之下,黑手党组织的活动也大不如从前,就算是紫檀山也免不了要重新潜入地下。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琳琅京的“地下秩序”彻底洗牌之前,那方面的黑色市场生意仍是紫檀山在维持。

会找上丁酉申这个“情报屋”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丁酉申自己并没有在像其他的“情报屋”那样干着贩卖线索的生意,面对向他索要线索的人,他让对方支付相应代价的方式并不是金钱,而是与所求情报价值相等的“线索”。久而久之,他奇怪的“交易方式”自然在业内传开了。“奇怪的情报屋”,指的就是丁酉申。

放置在这样的语境之下,“货源线断了”这四个字,理解起来不外乎就一个意思了。

是matrix还是与之相关的成品?丁酉申并不关心,重要的是毒品走私的路径中断了。

紫檀山赖以走私的地铁站毒品运输线莫名其妙的中断,中断,不,被人阻截理解起来会更合适一些。

从上个月开始,地铁站内负责“肉运”走私“货品”的跑腿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与之相配的“货品”自然也不见了踪影。是被其他的“竞争对手”下阴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截断货路的话,按理来说被劫走的货应该会再从其他地方出手而流通到“市面”上才对。

所以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货品”跟着跑腿一起连人带物的消失了,没有一点踪影。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自然就是跑腿的被警察抓住了,不过要是落网,绝不可能不至于销声匿迹到这种程度。

在那种唯利是图的市场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去做这种只为损人的事情?

听了对方的描述之后,丁酉申即刻知道了,那必定是“地铁恶灵”干的好事。

“正义”、“犯罪者”,那些现在听着如雷贯耳的名词又一次在丁酉申的记忆里回荡。记忆中那个高大的男人仿佛审判者与行刑官化为一体的死神,给予犯罪者应有的惩罚。

同时丁酉申也很意外,他没有想到那样一个会因为“诡辩”而影响的人也能分辨出更深一层的犯罪行为,就连难以被外人察觉的毒品走私,他也能将相关的“犯罪者”一一抹除。

“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就好像地铁之神一样,宣誓着自己的权能和对领地的所有权。

所以说,不再是猜想,要在想找到那个男人,那个“地铁恶灵”的方法,已经十分明确了。

——“多少也算是托了地铁恶灵的福,各个地铁站治安事件申报的数量少了许多”......

——“我可不信鬼神,要是说因为什么地铁恶灵把我的买卖给断了,那就找钟馗把它除了”......

——“你是犯罪者,不被正义庇护的人,无处可逃”......

该怎么做,方法是什么,相当清楚。

只需要随便找个地铁站犯罪就好了。

只需要这样,就可以见到那个曾在他眼前错失的真相......

不仅仅是关于“地铁恶灵”事件的真相......

更是关于隐藏在这个世界背后“真实”。

木埃言暗自思忖,直到他从后门走进教室之前,他的主意识都还停留在某些思考当中。

教室里相当的热闹,根本不像是一个每个人都托着被困意所禁锢住的身体来上学的时间点上教室里应该会出现的景象。

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都是趴在桌子上对回笼觉这种美好事物能抢一点是一点。

但是没有,完全相反。

因为教室里有能让大家足以振奋精神的人。

许多人围在后排,唧唧喳喳得在说着些什么。木埃言抬头了才发现,就连同楼层其他班级也有不少的人在阳台上蹭着高二五班教室的窗口向里面好奇地张望。

木埃言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成为了焦点的位置,正是墨上霜的位置。

没错,他来学校了。

算一算从他住院到现在也有两周多了,错过了期中考试还落下了许多课程的他大概是憋不住了所以提前出院。

虽然只是一些皮外和筋骨伤,但是想要完全恢复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所以现在来到学校的他头上依旧还裹着一圈绷带,手肘上也还贴着大大的创贴。

被围在人群之中的墨上霜显然没有适应这样被其他人如此注目的感觉,平常已经习惯作为班上隐形人的他面对同班同学一句接一句的问候和对于当时详细情况的询问忙的措手不及,以至于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比较好。

木埃言不用去听都知道在那边围作一堆的人会向墨上霜问些什么,无非就是“你没有见到地铁恶灵的真实面目啊”、“到底是人是鬼啊”、“具体发生了什么啊”、“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啊”之类的问题。比较有人情味的可能还会稍微询问一下他的伤势。

大概就是这些内容。

不过很可惜,墨上霜的回答大概有一半都是只能回答不知道。

发现了走进教室的木埃言看向了自己并且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被同学们围着追问的墨上霜不知道怎么抽出空来回应,只能远远地也向着木埃言点了一下头,回以一个生硬的微笑。

木埃言倒也不是不想去帮墨上霜说些什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众人焦点的情况偶有发生,就让他当做一次难得的经历也未尝不可,出于这样的想法木埃言还是选择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能少管一事就少管一事。

不过好在让墨上霜左右为难现状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替他解围的热心人出现了。

“当时墨上霜都晕倒了,你们问他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话的声音是从教室的后门传来,说话的人很利索的从被人墙封住的后门穿过,然后单手撑着一张课桌让自己直接从一列位置跨过,像是穿越马路中央的护栏一样,他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木埃言的身后。

将身上的时髦挎包随意一撇挂在了凳子上之后,动作帅气又浮夸的黄发帅哥坐到了自己的课桌桌面上对围着墨上霜的那群人说道:“说不定我可比那个晕倒在现场的倒霉家伙知道的还要多呢。”

“高熙原!”墨上霜有些激动地叫出了自己救星的名字。

“早上好啊,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出院了。”高熙原对着带伤上学的病号打了个招呼。

其实这不过是在同学们面前说的场面话,墨上霜的住院事项从头到尾都是高熙原交由Helianthus的执事们负责的,墨上霜要出院的打算他也早就知道了、

“嗯......是。”墨上霜配合着高熙原说的话点了点头。

“不对啊,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怎么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提问的人是谁,但是这样一个问题出来之后,周围的人也马上跟着附和起来了。

“喂喂喂,当时我可是跟着救护车把墨上霜送进医院的喔。”

跟着救护车这一点是没错,不过他送的明明是杏音。

众人听了高熙原的回答之后转而把目光投向墨上霜以要求证明,在墨上霜点头了之后,尽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们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而且而且,墨上霜又不是被地铁恶灵给打伤的,你们也不想想,被地铁恶灵缠上了人还能有的吗?要么就是自杀了,要么是被杀了,还有的疯了。”

教室里的人静默一片,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高熙原那绘声绘色的描述。

“那墨上霜是怎么受伤的?”

有人忽然插进一个问句。

“被外面的不良混混缠上了打伤的呗。”高熙原用着很随意的语调回答,态度上就像所有人摆明了“这不是一件普通又常见的事情嘛”这样的。

同学们听到这个回答,在意外之余还微妙地带着一些失望。

和自己心中所想的惊恐奇遇有些出入,真相竟然是这么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

在少许的嘘声之余,木埃言听了高熙原向众人给出的解释之后,用余光稍微看了一下一直静坐在附近看书的尹伦雅。

墨上霜完全是因为她才“被不良混混打伤”,如果不是因为她,墨上霜,还有后来的杏音也不会卷入之后的地铁恶灵事件。

高熙原半遮半掩的解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为了保护墨上霜,班里的人不至于知道他和尹伦雅因为这件事情扯上关系而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同时这样也是照顾到了尹伦雅的“特殊情况”。

然而高熙原特意点到即止的解释,尹伦雅却依旧不为所动,已经不是“没有事件相关者的自觉”的程度了,简直就像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木埃言又看向了墨上霜,他视线的方向也停留在了尹伦雅的身上。

“我印象中墨上霜不是挺安分的吗?怎么忽然就被混混欺负呢。”

有好事者问到了原因上。

墨上霜紧张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坐在附近默不作声的尹伦雅,又看了看高熙原。

“我哪里知道?我也挺奇怪的,可能是那些混混发了酒疯吧,看到长得好欺负的就上去揍了一顿,墨上霜原本貌似就挺倒霉的,所以中招了?至于具体原因嘛......反正那些打人的混混是被地铁恶灵索命去了,估计得从阎王爷那里把人要回来对口供。”

明明是一件十分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是到了高熙原的嘴巴里却变成了一个蛮有趣的笑话。

“对了,说到好欺负这一点,墨上霜的确不太符合,硬要说的话只有看上去弱不禁风沉默寡言这一点比较合适。如果我是要欺负人的不良的话,肯定挑的是财像外露感觉还比较阴郁的人来暴打一顿然后敲诈勒索......就比如......木埃言!”

说着高熙原就忽然伸手去拎了下木埃言的后领,扣的过高的前领把木埃言勒了一下以至于他咳了两声。

“咳咳咳,啊——我觉得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才最容易被打!”木埃言转手往高熙原的脑袋上给了一手刀。

然后话题就这样巧妙地被转移成了挚友之间的玩笑,避开了把其他人扯进来的危险。

墨上霜看着坐在教室靠窗位置旁的两位朋友,心中充满了感激。

——不好意思,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同时,在他的视线之中,还有那个被他认为需要帮助的人。

——虽然事不关己,但是遇见需要帮助的人,就得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