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央!啊!我的祖国!你是多么美丽而富饶,你幅员辽阔,地广物博,山河壮丽,好像一个巨人,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啊!琳琅京!啊!我的家乡!你是多么华丽璀璨。我在川流不息的车道感觉你的脉搏,我在高楼大厦之中拥入你的怀抱!”

“啊!我爱你,秦央!我的祖国!”

“啊!我爱你,琳琅京!我的家乡!”

......

“停——!”

大声喊停的人是木埃言。

“停什么?作为小学六年级的作文来说这不写的挺好的吗?看不出来,你的语文水平还算有两把刷子。”如说着将手中的作文本往下翻了两页,找到了一段看起来文采不错的,准备念起来。

“别念了,受不了了,自己看自己以前写的东西真的......想自杀的心都有,何况你还高声朗读——这怕是某种处刑方式吧?——再说了,不是六年级的作文,这是初二的。”

木埃言说完,伸出手想要把自己的作文本从如手上抢回来——

可是他扑了个空。

“喔,自己看自己以前写的东西会感觉尴尬,是这样吧?”银发少女笑着说,她把目光由作文本的方格转移到了木埃言的脸上。

“人之常情好吧?”木埃言双手隔着衣服蹭了蹭被激起的鸡皮疙瘩。

“人总是对自己的过去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呐......”如把手里的作文本合上,伸了个懒腰又继续说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翻找自己过去的东西确实是一种处刑。不过,‘找过去的东西来验证异想化直接消失所产生的事像矫正给已有现实带来的影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啊,对,是没错,不然怎么确认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事像矫正会对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种事情对正常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一次吧?但是我......我们都不算是正常人了,而且之后应该还会活很久很久,这种事情要是经常碰上的话,不把这个所谓的‘事像纠正’彻底弄清楚岂不是很不妙?”

木埃言说话的同时还忙着把散了一床的大本子小册子全部叠回床底的纸箱里。

“你之前要是有写日记的习惯不就没那么麻烦了嘛。”

“抱怨的话可轮不到你说,之前你作为异想化的时候直接消灭了多少异想化,问你你居然回答说不清楚。”

“好吧好吧,算我的......那所以,我的半身,你现在怎么又把书什么的全部叠回去了?”

“因为情报整理完毕了。”

木埃言把最后一本书叠在书箱里面后,把所有箱子又都推回了床底。

然后他躺在床上,用身体划了个“大”字。

“今早去Helianthus旁敲侧击地问了高熙原,回家又问了我妹,再加上刚刚翻到的记录本什么的,大概了解了。”木埃言说到一半,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下,“还真是‘事像矫正’。”

在正常生活中会发生的大事小事,基本上完全没有变化,其他人的记忆和木埃言所记得的事情原貌大致吻合。

消失的人消失了,空缺的部分被替换或者嫁接的方式进行了补全。

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三人变成了只有杏音和木埃言他自己;

住在附近的夏叔叔一家现在只留有房子在那,而夏叔叔夫妇早在十年前因为经商失败而离开了琳琅京;

学校停课的原因是因为建筑材料失窃而导致天台修缮工程工期延长;

学生会会长由原本是副会长的欧阳理沙,班级志愿者则是一样热衷于志愿者活动的杜儿苓担任;

八卦女生们组的男女情侣cp变成了“木埃言x杏音”的幼驯染组;

男生们私下里评的“校花级”人物里也只剩下了尹伦雅一位唯一真女神;

......

还有很多细节是木埃言所不知道的,不过只要稍微猜一下就能够想到那些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是如何变得陌生又熟悉的。

人们的生活依旧完整,依旧是那么正常。

正如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所以知道之后你想怎样?”

如问,随后她也就势往后一仰,躺在了木埃言的臂弯上。

“能怎样,就知道而已。”木埃言别过头,把脸转向了另一面。

没错,仅仅是知道而已,知道,能做的事情只有接受。

之后要做的事情已经明确了,相当清楚。

有这种遭遇的人,再多他自己一个,就足够了......

“也多亏了你这样翻东找西,我才知道原来小时候的你这么有趣,我的半身。虽然我们事像和逻辑上算作同一存在,但是形式上却是不相干的两个个体,你不觉得这是增进自我了解的好机会吗?”如说着轻敲了一下木埃言的后脑勺。

“这么说来......”木埃言从面墙的那边转了回来,看着如说,“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多多少少有些抵触......我都还不知道你以前是怎样的......”

最后一个“人”字,木埃言没有说出口。

“异想化罪原本也是人类”——这是木埃言在那如梦似幻的精神世界里面中听外面的海伦告诉的。

“你想知道?”

如和木埃言相对而视,侧卧在床上。

银发少女的红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她的脸上带有些令人参解不透的笑意。

面对着面,在互相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上,木埃言再次感受到了如那像是把灵魂浸入月光杯里的纯酿中的沉静美。

“算了,我可没那种兴趣......如果是必要的话,你应该会自己告诉我的吧?你不主动说那我就不问了。”

木埃言再一次转头,这次他面向了天花板。

谁都有过去,放下的就忘记了,真正难以言说的才会烙在心底。

他明白这个道理。

“那就等你想要知道的时候,主动问我我再说了。”说完这话的如狡黠一笑,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主动说,那就不问。

不主动问,那就不说。

既然注定永远在一起了,那过去什么的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在那之后,接近于无穷的未来。

“对了......”如接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咔”——

紧接着房间开门的声音把她想说的话打断了。

打开门的是一个带着睡帽的少女,塞进帽袋的头发让整个睡帽看起来十分臃肿,像是一个大蘑菇顶在了她的头上。

“言哥——”少女的眼睛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扫视了一遍,“你是在跟谁打电话吗?”

少女又看了看从床上坐起的木埃言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该不会是言哥在自言自语吧?”

“......你听错了吧?我哪有在自言自语......我一直躺在床上啊,就像你进来看到的那样。”木埃言说完又躺回了被面上。

的确,现在少女眼里哥哥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人、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而已。

“可是我怎么刚刚听到有女生的声音?”木爱语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衣柜走去。

“女生?哦......那个......是那个啦......刚刚我在看短剧,外放的声音。”木埃言说着的同时眼睛瞟了一下放在书桌上的耳机。

“哦......”

木爱语应答着,把拉开的衣柜关上后,将信将疑地退出了房间。

“言哥你也要早点睡哦,明天一早你们学校不是复课吗?要起好早的......”关上房门之前,木爱语说。

“睡了睡了,明天早上我会早起的,早饭就不用你帮忙了,我随便捡两个中秋吃剩下的月饼当早餐得了,就这样。”

“啊,月饼当早餐......”

“就这样了,睡了,晚安,我亲爱的一抹多!顺便关门前帮我把灯关一下。”木埃言这样说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啊......好吧......晚安,言哥。”

然后灯关了。

然后门终于关上了。

窗帘紧闭着,但是遮光布并没有拉上,关了灯后的房间仍被从窗外映入的月光和街灯照得微亮。

睡不着,不可能睡着。

木埃言睁大眼睛,看着房间里因暗色差而产生的影子。

对了,如那个“对了”的后面,好像是有话想要说来着......

然后如就直接从木埃言的被窝里面出现了,是钻出来的,她从他的怀里先探出头,然后从侧着身的他的两手之间很自然的现身,就像从深海浮上水面换气的人鱼。

现在的情况是,他搂着她,他被迫搂着她,两人面对面紧贴着身子。

不过说起来感觉就像自己的左手突然碰到了自己的右手,所以木埃言没有因此而感觉到突然,也没有觉得肢体上有压迫或者其他什么不适。

“你家的那个妹妹还真是有些令人头疼哟。”如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是吗?我以为按照你的逻辑来说,你会把爱语也看作是你的妹妹。”木埃言说着,用能够活动的一只手松了松杯子,使得被窝显得不那么挤。

“的确,她也是我的妹妹了。可是对于她来说,是多了一个姐姐还是多了一个哥哥呢?”

“当然是从形式上来看啊,总不能管一个女生叫哥哥吧?......算了,说正经话题——刚才你好像有话想说来着?”

“我也知道你是想着这一点所以才没睡着。”

“那么是什么事?”

“你早你出去的时候,那小子来了一趟。”

“那小子?”木埃言花了三四秒时间才反应过来,“海伦吗?”

也就只有她会如此称呼海伦了。

“没错。”如眨了眨琥珀似的眼睛然后说,

“‘有兴趣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一趟,我在三角港教堂等你’——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