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亞莉·賽克隆看着面前優雅的白色建築。

人和建築之間的精神交流——或許有些奇怪,但應該沒什麼問題也說不定。總之,這種互相打量的情形,可能會帶來些許的精神衝擊,以至於感到十分的出神了。

這少女腳上藍白相間的跑鞋或許是舊了而有些發黃。洗得發白的深綠色牛仔褲綳得緊緊的,卻似乎並沒有讓她感到不適。上身穿着的是一件金色的墨西哥式披肩,幾乎像是西部電影中獨狼槍手們慣有的打扮,只是她卻並沒有帶着那樣一頂牛仔帽子。

她的捲髮就像火焰一樣燒得通紅,幾乎要把她自己燙傷了,這從她紅彤彤的臉上可以看出。她喘着氣,身體抖動着,旁人不需有多少觀察力就能意識到她那急切而亢奮的激情。至於這是為什麼?嗯,當然只有菲亞莉本人才知道了。

紅和白,動和靜。而風靜靜地吹拂着,帶走一絲焦躁過度的烘熱,送來一絲沁人心脾的清涼。這樣的對峙繼續着,沒有誰準備退縮。菲亞莉用深藍色的眼睛瞪着對方,似乎等待着某種回應。白色建築是被她嚇得絲毫不敢動了罷!如果有人這樣想,也並不令人意外。她所釋放出來的那種氣勢,並不是張牙舞爪或是蠻橫其辭所致,而僅僅是那種由內而外的真誠散發。

“你將是我的,”終於有誰打破了沉默,“這毫無疑問——”原來是菲亞莉。她頓了一頓,“像你這般完美契合我要求的店面,還到哪裡去找呢?”

菲亞莉自己也沒想到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

這是平凡的一個清晨。

早鳥嘰嘰喳喳,而清晨的陽光溜進窗帘,照在她潔白的眼皮上。顯然,睡是不可能再睡了。

菲亞莉睜開眼,“嗯。”在被子里伸着懶腰,甚至擺出一個大字,隨即,身體調整完畢,她可以起床了。

不過她並沒有立刻坐起來,而是看着天花板。今天是休息日,她早已將下周的論文於前夜完成。作為榮耀的戴維斯聯盟學院學生,這些事情是起碼的。她的屋子雖然不算擺放的井井有條,倒也並不混亂,只是桌面上的書籍並沒有整理好。

她嘆了一口氣。在這裡讀書只是權宜之計——能夠獲得好學校的獎學金不是一件壞事,她接受也是理所當然。雖然身處名校,她的理想也並不遠大,而是:開一家自己的咖啡館,讓周圍的人能夠平靜地度過在店內的時光,如此也就足夠了。不過或許真要這樣做還得有些積累呢。

想到這裡菲亞莉苦笑出來。她會立下這樣的志向,也許是因為看到了父母艱辛的身影,儘管他們從來都不對她說。當然,肯定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其中有一條就是,她想到,假設這樣一家店能夠治癒一些傷痕,肯定不壞。單純的想法直到今天還是一如既往。只是…始終沒找到好地方。

“早上好啊,菲亞莉。”

微笑着,自言自語的她把手背放在自己的額頭——手指不時撩動着自己紅色的捲髮。窗外有一束光線調皮地在天花板上晃動,應該是從哪塊牌子上反射上去的,然而它變換着形狀,或許是因為人們走過、遮擋,抑或是風吹拂造成角度的變幻罷。菲亞莉看着那光與影的畫卷,腦中想起的並不是什麼虛幻的冒險,而是已經發生過和可能未來要發生的一切。

“那麼就起來吧,親愛的。”

菲亞莉輕輕拉開灰色的薄被,身上還穿着一間藍白格子,綉有小熊的棉質睡衣,看起來貼身舒適。這穿着看起來可能略微有些稚嫩,但就算這樣,也有可能是童心的體現,實際上是確切的。她看向鏡子里的自己——一頭捲髮現在亂糟糟的像是雞窩,她不禁笑了,“哦,可不能這樣出門呢!”

洗漱的進程很快就完畢了。雖然並不容易,但那不願屈服的髮絲最終還是在梳理用具面前甘拜下風。菲亞莉看看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她沒有清晨沐浴的習慣,如今是要更衣出門的時候了。

休息日要做些什麼,她也沒什麼打算——只是想背上包,裝上兩本喜歡的書,在外晃一晃——沒有目的地的旅行就是這個樣子,並不需要有多遠,而那種隨意的心境是她中意的。未來如果咖啡屋裡的大家能一起坐着發獃就好了。她想到這裡,不禁覺得有些愚蠢,一抹紅暈偷偷爬上她的臉頰,不論怎麼用手驅趕都趕不走。

她喜歡大城市中的鄉野生活——應該有些矛盾,但卻是極好的。當然,要過上這樣的生活,那決然是不容易的,而那樣的生活她只能說,曾經有過,那便是童年無憂無慮時的福利罷。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然而早餐時分,菲亞莉已經做好出門的準備。她只是吃了一塊麵包加上起司和火腿做成的三明治,便鳴金收兵,鎖好自己的房間準備出門了。

她已經聽見住在同一公寓另一房間的銀行職員潘尼沃斯小姐和她的伴侶已然起床。桌上確確實實備好了他們的早餐。吃獨食並不會少那麼多功夫,因此她就順手做掉了。至於潘尼沃斯小姐,上一次見好像都是幾天以前,畢竟菲亞莉和她二人的時間表並不合拍,也沒有刻意這樣做的必要。

背上背包,腳踏跑鞋,難得的休息日,她不打算浪費。

菲亞莉離開的途中,把目光投向門口掛着的留言板。上邊用大頭針插着不少小標籤。她注意到,有一張傳單正被黏在上邊。

【這裡是‘璇’,歡迎入駐!】

傳單用色彩斑斕的藝術字這樣寫着,然而並不整齊,甚至像是手寫的,總之說服力顯得有限。這卻讓菲亞莉感到了好奇。這個早上她還正在思考開咖啡店的事情,莫非這是命運的邂逅?想到這裡她將傳單翻過來,上邊寫着地址,聯繫方式等等。所在之處離得她的所在算不得太近,但應該在安全的區域。花時間走過去應該是一段不錯的旅程,就這樣展開一段探險,在冒險之書上寫下新的篇章。

“去看看也沒什麼壞處罷?”

菲亞莉心想,自己當然是沒幾個錢的,不過看看應當是不需要成本,那麼…

她毫無糾結的離開公寓,輕盈地關上門,可以聽見潘尼沃斯小姐從房間內出來的聲音——這個時候就更沒有去打擾的必要。她用堅定的步伐踏上旅程。

布倫迪,這裡就是新都市。世界性的經濟戰爭之後高層會晤決出的產物。它是一座自由的城市,是多樣性的搖籃,是年幼似嬰兒,卻又擁有無窮潛力的地方。

今天的天氣十分美妙。萬里無雲的天空如同無際的大海,卻有鳥類於其中流連忘返。太陽照耀當空,投下的卻不是剛烈炙熱的光,只是輕輕帶來恰到好處的溫暖。

菲亞莉看着街上的人們。他們忙着娛樂,臉上充滿幸福的光輝,似乎前日上班時間那種緊迫而焦灼的心情是虛幻的泡影。這是休息日的特權——哦,這樣才對,這樣才是正確的?菲亞莉倒也並沒有這樣想,她不是沒有過在休息日工作,在工作日休息的過去,這樣做有的時候還饒有趣味,靜靜坐在窗邊看着忙碌的人群也能給她某種存在的實感。再說,如果將來開咖啡館——那麼上班不就是休息嗎?她想到這裡露出了微笑,加上她本身自帶的那種親和的外表以及有個性的服飾,吸引了一些目光。不過人們畢竟是想要休息的,於是他們又恢復到那種毫不在意的心緒,着力地娛樂着自己,甚至比上班時還要忙碌了。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越大街;猛然轉向走進那空空蕩蕩的後巷;通過被建築所圍繞,有一座小橋立於其上的河浜;接近閃耀光芒,美麗而無法得知的終場。

黑色的背包被打開,那張傳單又握在手裡。

【這裡是‘璇’,歡迎入駐!】

她看了看傳單,又看了看邊上的路牌,確定是正確的方向。

“嗯,真是奇妙的選址。”

曲折的道路頗顯迷幻,彷彿一顆藏在皇冠內的夜明寶珠。白晝之下無法看見它隱約的光輝,然而它將自己優雅的身軀隱藏起來,只有那真正的有心人才能一窺其端倪。

巷道盡頭,空間開闊起來,而一條白色的磚石道路穿過平整的草坪,好似翠綠寶石上的一道裂縫,硬是撬開了前往美妙地域的大門。然而這種瑕疵帶來的卻是另一種美麗,乃是人類對於完美事物的某種排斥罷——不遠處靜靜等待的建築群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菲亞莉打個照面,但又保持着那種確實的矜持,使菲亞莉不得不依賴自己的腳程來前往那裡了。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不自覺讓人放鬆下來。她環顧四周,這裡似乎沒有其他人在而空蕩蕩的。儘管如此,她隨時都覺得耳邊響起了不同凡響的樂章。時而高亢,時而平靜,愜意非常。

菲亞莉驚異於這地方的存在——藏在建築群當中的這樣一塊大空地,假設不是從高處望下,那麼…從外面看顯然是無法發現的,不過在旁邊建築物內的人居然也沒有到這裡來,還真是令人奇怪了。建築工人是如何來到這裡建成這樣一座城中之城,就更令她好奇了。

“嗯…”菲亞莉用手扶着下巴陷入沉思。但她很快就不想了,因為似乎沒什麼好想的,答案不是能夠想象就得出的。她又感覺到能到這裡來好像是很可貴的一件事,把握住這樣一個機會顯然是必要的。

一陣清風從身邊吹過,菲亞莉不禁看向風吹來的方向。前方似乎是被一棟棟樓房所堆砌成的牆壁,然而細看之下,能夠看到那一條條小巷。在這清涼的陪伴之下,她和那白色的建築群相向而行,晴空之下形成了奇妙的場面。風吹動的一片片小草彷彿是拜倒在她美貌之下的、風度翩翩的男士們,為了和她共舞而折腰。偶然有闖進這平靜場面的小鳥嘰嘰喳喳,但很快就因為感到無聊而選擇離去,朝着不遠處的屋頂奮力飛行了。

她不知道是因為這片草地過於寬廣道路太長、或是自己不時出神而拖長了行程、亦或者是因為那建築在逗着自己玩,先假裝前行隨即走起太空步往回走了。總之菲亞莉走了一小會依然沒有到達那看起來並不遙遠的目的地,焦躁的情緒浮上心頭。“啊!菲亞莉,難不成這是個壞主意?”但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阻止她的腳步,或許是潛意識中的強烈意志在作祟,她絕不打算半途而廢。此刻眼前的那座白色之城就是她的詩和遠方,讓她就此別過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是她的誠意,又或者是壞心的建築們總算良心發現,她來到了路的盡頭,一座有着噴泉的廣場。噴泉上方是一座旋風狀的雕像,噴出的水花也划著旋風的線條噴射而出濺入水池,造就了彩虹和水幕的夢幻組合。菲亞莉點點頭,雙手叉腰看着它,又回頭看看那白色的石磚路,眼中流露出些許的不屑。哼,我征服你了!她也許是在這麼想,但又有一些懷念的情緒混在裡邊。儘管那輕鬆而愜意的心情並沒有離她而去。

這座白色的城中鎮,似乎空無一人。

不久后,她將來到一座圓形的建筑前,呆立良久,終於發出了感嘆。

“你將是我的,這毫無疑問——像你這般完美契合我要求的店面,還到哪裡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