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权势的银色王冠在火把的光中闪耀。

漆黑无月的夜晚,晨星跪倒在柱廊尽头的圆形祭坛,灰岩地面的坚硬触感经由骨骼传遍全身。晨星身前,金色长发由王冠边缘一直垂到她的肩膀。她身着皮毛、丝绸、宝石与狮鹫绣图共同织就的暗红长裙与披风,眼神悲悯,嘴巴抿成直线,正将一柄银色长剑靠在晨星肩头。

长剑镀银,长约二尺半,细未到三指,剑刃末端,褐色漆木如百川入海一般拢成护手,汇聚成柄——剑柄正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如果说这是梦境,色彩也太过清晰。而颈侧,寒意正咄咄逼人,晨星投去目光。

一把毫不起眼的短刀刺入胸膛,鲜血随之涌出。象征十二个月的神祗与精灵环绕在祭台周围,它们在石壁中为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而欢呼。

晨星抬起头,看见银色王冠下的她面露哀伤,火把的光芒中,左侧脸颊上正有一小团火焰舞动。

灰与暗红。晨星视线模糊,他摸向逐渐融化的地面,感到自己不断陷入岩石,沉沉地倒了下去。

光线强烈得足以刺破睡眠。

晨星从梦中苏醒,胸膛内响起闷雷,身体则毫不客气地大口吸入空气。他从床上爬起身子,被褥整齐的邻铺空无一人,屋内只剩自己,被拉开帘子的窗户外,阳光毫不吝啬地排闼直入,将所有属于夜间的幻想燃烧殆尽。晨星在阳光下独立,神色恍惚,梦境逼真得让他误以为现在才是虚幻的梦。

窗外随微风变换光影的白桦树让晨星知晓,此时此地正是触手可及的现实。

盥洗,剃须,为窗台上从家乡带来的蓝蔷草浇水,清洗换下的亚麻衣裤,烧水,冲茶,切面包片,坐在木桌前独享早餐。晨星努力将古怪的梦境抛到脑后,自己的室友与同乡,同为圣火骑士团见习生的卡洛斯为何在休息日一大早就失去踪影的疑问盘旋在晨星脑海。

“那小子……”晨星不由捏紧杯子,脑海中已经清晰浮现出卡洛斯整夜未归的浪荡场景了。

只要翻过拥挤的街道与车水马龙,钻入巷子,走进拥有门柱的豪华砖石建筑,无视无数朝你抛来的专业媚眼与如箭矢星辰般的蜜语莺言,穿过鎏金厅堂,在某个玫瑰浴池前稍稍驻足,检视片刻,就能找到卡洛斯正近乎赤裸地泡在冒有雾气的奢侈热水中,用自己即将获得的圣火骑士身份与天生的贵族财产左拥右抱,金发白皙的娇小女郎、小麦肤色的异国公主、笑容流蜜的本地姑娘以及黑眸热情的东方舞姬,卡洛斯上下其手,堆笑的皮肉里满是污言秽语。

这时,晨星会静站三秒,闭目调整呼吸,继而迈出急促的七个步子绕过浴池边缘,停在卡洛斯身后。一拳从天而降重重打在正哈哈大笑的卡洛斯的头顶。总能让卡洛斯在即将咬到舌头前连忙闭上嘴巴。

卡洛斯捂住天灵,一头潇洒的褐色卷发随之被水流濡湿,他回望蹲在自己身后面色冰冷的晨星,怒不可遏。

“你……!就算你老爹是该死的‘王国骑士’,你也绝没有资格在这么多天使面前用你那双男人的脏手碰我!”

晨星一言不发,卡洛斯怒目相向。于是,在一片女子的嬉笑与惊异声中,卡洛斯被晨星丢出了名为圣城玫瑰的浴场。

“教育亵渎圣火的流氓,是每一名圣城骑士的职责,至少训诫上是这么写的。”晨星环抱双臂,语调义不容辞。

“天呐……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死板做作。” 卡洛斯掸去身上灰尘,满不在乎地冷嘲热讽。“明明长了副衣冠楚楚的俊俏模样,在天下美女汇聚的圣城,天知道你究竟错过了多少人生乐趣……”

“住口吧。”

两人僵持片刻,晨星摇头叹息踏前一步,一如往常地挂起充满礼貌的微笑,向地面上的卡洛斯递出右手。

“好了,该回去了。殿下。”

在清理完桌面上的面包碎屑,将杯盘洗净后,晨星换上天空蓝的骑士服,准备出门寻找夜不归宿的卡洛斯——若不出门寻找,即使到了训练日,这家伙也绝不会回来。骑士服背面,一团白色圣火跳跃舞动,与正式制服不同,见习生的圣火轮廓分明,弧线光滑,并没有飞扬跋扈地蔓延至整个背部。

圣火是从天而降之流火,将在尘世洗刷罪恶。而圣火骑士团正是圣火在人间的象征。晨星将佩剑贴近额头,默念祷词,继而熟练地把剑身挂向腰间。晨星拉开门扉迈步而出,险些与停在门前的莱娅撞个满怀。

“呦。”莱娅用准备敲门的右手转而打了个招呼,笑道,“银发小子。早上好啊。”

莱娅身后,三名身披银甲的执戟守卫围在门前,将去路牢牢封死。

“莱娅大人,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啊,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在某些事情上,只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莱娅推开晨星,毫不客气地闯入屋子,披风上一团白色火焰向四周探出爪牙,凶猛异常。莱娅停在屋子中心,右手搭上佩剑,一双机警的蓝色眼睛仔细巡视四周,阳光下,曲线柔和的女性胸甲闪闪发光,干练的红发盘理成髻,其下是优雅的脖颈与浅褐的健康肤色。

“卡洛斯那小子很长时间都没回来过啊。”

“应当是一夜未归。”

“昨晚训练结束后就没见过他了吗?”

“没有。”

“嗯,这小子经常这样?”

“倒也不是……”晨星略作思考,“虽然殿下有时会很晚回来,但夜不归宿并不常见。”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莱娅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对上什么了?晨星一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该死。我在二十五岁时加入圣火骑士团,虽然周边国家小打小闹不断,但圣城一直风平浪静。”莱娅骂出口,一拳砸在桌上,“这件事,简直是五年来最糟糕的状况了!”

莱娅转身,望向晨星的一头银发,似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喂,银发小子,你有办法找到他吗?”

“我?”晨星稍稍愣神,认为自己也许有办法挽救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