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sir,你見過塔露拉嗎?”

我在她背後這麼問道。

“鬼知,少關心那些多餘的,做好你的本……喂,你怎麼進來的?誰?”

在寫報告書的她從高度集中的狀態回過神來,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拿起了靠辦公桌放的刀。

“……”

還是一如既往的快,是戰士的本能嗎?還是說天賦?為人雷厲風行,還有這種才能實在是讓人着迷呀。

聽說她在不久前的任務有了不錯的戰果來着,只可惜我被叫到另外幾個地區救援,沒能分杯羹。話雖如此一個人生活的我現在的工資也不是特別緊缺,就算分給我也只是讓我浪費資源罷了吧。

“……講話。”

“額——陳sir,先回答哪個好?”

她一下子拋出了兩個問題,估計是腦筋轉彎得太快,嘴都沒能跟過來吧。真不愧是那位陳警官。

“名字,講吧。”

“我也姓陳啦,不過他們為了把我和你區別開來就叫我小陳,明天到六樓七組那裡確認一下也行。上個月才跟在你屁股後面欸,雖然不到一會就分頭行動了。哎呀,你不記得我也是合情合理嘛,那麼多人。”

“你給我收聲,我叫你報名,沒讓你多嘴。”

她抓住了刀柄,似乎是打算根據我的言行讓我吃點苦頭。陳sir不會這麼輕易就下殺手,這點我還是知道的,只是我也想盡量不受苦。

“——沒有沒有。就算我報上名來你也認不出啊,我是上個月的行動之前才新入隊的。”

我後退了兩步,但我的後面是拉開窗帘的窗檯,並沒有再後退的空間和意義了。

“你剛說六樓七組是吧。確實之前那組收了幾個年輕仔,但……”

“——但你還沒來得及記住他們的名字,就不得不執行任務了吧?”我說,“啊,我不是在講你壞話,只是這麼說而已。這樣吧,你要是不信的話,現在就打電話給組長栗古怎麼樣,他肯定能證明我是清白的。”

我本以為她不會真的就在我面前打,畢竟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要是事後被指出是我導致的就麻煩了,栗古可不是什麼好講話的上司。可問題是她真的拿起電話眼疾手快地撥通了。她的眼睛死盯着我,看來是因為突然出現的我讓她拉滿了警戒值吧。

實際上我也沒有什麼厲害的潛行技巧。為了能單獨和她交談,我才趁她上廁所的空隙偷偷溜進她的辦公室,躲在窗檯等待時機。原定計劃是等到其他人的下班,可惜因為精神衰弱,恰好在臨近下班的那段時間睡著了,睜開眼已經十二點多了。

我的外貌特徵和“小陳”這個昵稱,她一一向栗古確認着。這個時間栗古早就已經倒頭大睡了,既然接了電話,就說明我明天要被他揪出來罵了吧。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確認了我的身份之後,她繼而又開始逼問我進來的方式。

為了能問到我想問的問題,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她細細道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完全是我個人的身體原因,讓你這麼緊張對不起。”

“所以你想幹什麼?”她不再那麼注意刀,重新坐回辦公椅上,“不惜坐在外面吹風也想要問我的問題是什麼?”

“就是那個啦……”

——陳sir,你見過塔露拉嗎?

我重述了一遍問題。

“沒見過。”

她的回答一如她的性格那般簡短直白。

這樣啊,果然就算是那位陳警官也不一定會知道塔露拉的下落。接下來也只能去找羅德島的人了……可是說實話我不太想和他們的那個“博士”正面交鋒啊,那個叫阿米婭的領袖,我也不擅長應付那種人。記得還有個叫凱爾希的醫生,眼神跟陳sir一樣的話也有點難辦……

“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愧是她,果然會問這個問題。或許在她問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吧。即使如此也還是問我……這種無以名狀的溫柔還真是暖人心呢。

“……”

“出聲。”

“陳sir,礦石病,我着了啦。”

“……”

這次輪到她沉默了。

眾所周知,礦石病的致死率理論上是百分之百,儘管現在有傳聞說羅德島研製出了抑製劑,那也只是抑制罷了。儘管到實際死亡的時間還算長,但壽命被縮短了一大半這一事實還是有些打擊人。我的精神衰弱就是那玩意搞出來的。或許是上次出任務感染的,又或許是上上次和羅德島會合的時候感染的,實際上已經不清楚了。真正察覺到的時候,體表已經出現明顯的病徵了。幸好沒長臉上,暫時還瞞得住龍門的人。

按照龍門的規矩,感染者是要被隔離的——對於我來說這也是遲早的事,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有想做的事。

——除了成為“警察”之外,我想做的事。

“所以你就要當整合運動的狗嗎?”

“那倒不是。”我說,“我只是想直接跟她談談,接觸接觸不同的人,畢竟我也沒多長時間活了。梅菲斯特和浮士德有機會我也想說說話,霜星那太冷了可能有點麻煩,碎骨的墓碑我也想去拜訪,羅德島的各位我也想儘可能地……”

我還沒有說完,刀就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陳sir,你要殺了我嗎?”

“……”

她沒有回答,只是狠狠地盯着我。這大概是在警告我別加入整合運動吧。陳sir不會在這裡就這麼把我幹掉,我是清楚的。她只有在戰場上才會殺敵。

“哎呀——放心吧,我不會加入整合運動的啦。”我說,“只是想在將死之際週遊世界罷了。”

“……出去,我今天沒見過你。”

她和我對峙了十幾秒后,扔下這句話。

龍門會對感染者實行隔離,畢竟龍門的大多數人都是非感染者,城市的運作始終要站在大多數的一方進行思量,我對此倒沒有羅德島那麼反感。

總之,都被大發慈悲地那麼說了,我也只能灰溜溜地走了,雖然想拜訪一下星熊大姐,但要是讓她把我逮回陳sir這裡就不太好了。詩懷雅大小姐說不定也會那麼做,雖然她看上去和陳sir水火不容。

算了算了……

去羅德島吧。

“你是誰?”

在遠處剛試圖接近羅德島巨型車的時候,我被一個人叫住了。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就算羅德島附近有哨兵,應該也不至於在這麼遠的地方才對。我轉過頭,發現對方戴着兜帽,把自己的臉隱藏得很深。

他正是羅德島所説的“博士”。

“……博士你好,我是龍門的人,有些事情要拜訪一下羅德島。”

我畢恭畢敬地說,拿出了沒被陳sir沒收的警察證。我剛說完,他的後面就走出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龍門的警察先生?找羅德島有什麼事嗎?”

她是阿米婭。

“嗯,有一點事吧。話說……”在這裡說終究不太合適,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坐下來好好談談,所以我試着轉移話題。“你們這麼晚出去幹什麼?”

“採購原材料,順便緩解一下疲勞。”

那個“博士”毫無抑揚頓挫地說。看不見表情也看不見眼神,這種讓人難以捉摸的感覺和那沒有什麼感情起伏的話語意外地搭配。阿米婭兩手抱着一個大大的紙袋,他則兩手插進口袋。據說這位博士曾休眠了很長時間,肌肉力量或許也退化了不少吧。

隨後我就被邀請進了羅德島的巨型車裡面,跟着他們兩個前往接待室。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因此一路上並沒有看到哪位幹員在通道附近出現。也好,太招人耳目對於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是太過不利了。

“這是茶。”阿米婭端來了兩杯熱氣騰騰的麥茶。“警察先生,你好像是來找博士的吧?那我就先迴避一下吧。博士,有什麼事就叫我。”

博士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阿米婭出去后,我伸出手想要拿茶杯,卻被博士抓住了手腕。他的手並沒有什麼力氣,手指蒼白而瘦削。

“……你染上礦石病了是吧。”

“哎呀——真不愧是博士。”本來還想隱瞞一下,沒想到自己的這張牌這麼簡單就被掀掉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的,等注意到的時候,體表已經出現對應的病徵了。”

我擼起袖子,將手腕上的那點源石結晶展示出來。

“是來拿葯的嗎?”

他依然只是如此直截了當地說話。耐人尋味的是,他口中的是“拿”而不是“買”,看來羅德島不止一次捐助過礦石病的抑製藥。這群人說不定真的能對曾降下天災的這個世界做些什麼呢。

“不用,我的情況還沒有到不得不抑制的情況。”這種話實在是有些不協調,“如果要給的話,還請給更加需要的人。”

“……”

他似乎並不打算勸說,就放開了我的手。在某種意義上,或許這位“博士”比阿米婭更好應對吧。過分的溫柔和過分的善良終究是等同於罪惡的暴行。我倒也不是完全否定阿米婭的那份善良,只是被那份善良對待的話,我這樣的怪胎實在是會渾身難受。

硬要說的話,還是陳sir的那種善良好一點。

“那你想要幹什麼?”

“我想問博士你幾個問題而已。”既然對方如此直截了當,我也不妨迅速切入正題。“我知道你失去了不少記憶,但我想問的都是你失憶之後的事,你應該能答得上來。”

“……問吧。”

他稍加思索后准許了,不知道他是在警戒還是在疑惑。

“博士,假如說礦石病不存在解藥的話,羅德島還會收留感染者嗎?”

“我認為肯定還會收留。阿米婭也好,凱爾希也好,大概都這麼想。”

“不是不是,我是問你,博士。如果你是羅德島的掌權者的話,到時候你還會收留那些感染者嗎?”

“……”

他雖然沉默不語,卻頷首表示肯定。

“為什麼?”我追問下去,“博士你應該是未感染者吧?接觸感染者也意味着接觸感染的風險,而且你研製不出解藥的話,那麼做無異於自殺不是嗎?”

“……那又怎麼樣?”

“嗯?怎麼說?”

“……我研發出解藥也好,無法研發出解藥也好,目的都是一樣的。”

他說,

“讓那些被感染的、壽命不長的、難以再擁有明亮未來的、被丟棄到無底深淵的人們擁有歸宿,擁有可以信賴的人——這件事和我能否研發出解藥沒有直接的因果,不是嗎?”

“這樣啊……”

要說沒有因果,也確實沒有因果。只是,要接受這種偉大的想法對於我來說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那麼,下一個問題……你們還記得上次龍門作戰之後,敵軍的撤退方向嗎?”

“……你們要突襲嗎?”

“不是不是,倒不是這麼回事。我現在雖然還有警察證,但實際上已經不是警察了呀。”我重新伸出手拿起茶杯,“龍門對感染者的方案你們也知道吧?”

“那麼……你是想投敵嗎?”

“要是因為礦石病不得不轉換工作場所的話,羅德島顯然更好。只是,我這人並不配為你們工作。”

“……願聞其詳。”

他仍然如此冷靜而淡然,如果是阿米婭的話,肯定已經開始勸說我“不是這樣”之類的話了。雖然很難聽,但自己都不了解的自己別人實際上也不會了解到哪裡去。話雖如此——雖然博士的談話令人愜意,但交談過多,被那漆黑的視線看透的也會更多,所以我才一直想辦法掌握步伐。

“首先,我是個貨真價實的膽小鬼,即使當上了警察,也還是在底層彷徨的原因就在於此。就算你們收留了我,假如我被整合運動威脅了,也會毫不猶豫地倒戈卸甲踐踏你們的理想。——在被實際威脅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踐踏你們理想的心裡準備這一點,也是原因之一。在近衛局一直都升不上去,或許也正好防止我為了自己出賣近衛局吧。搞不好我的性格,早就被上層們摸透了。”

“……”

他沒有說話,是在思考什麼嗎?或許根本沒在聽吧。

“其次,信任對於我來說,就是接受了被背叛的可能。但威脅自身生命的任何可能的背叛我都不會接受,可以說是由於我膽小而引發的第二個原因吧。所以無論是在近衛局還是羅德島,我都沒有真正相信過誰,相信的始終只有自己的判斷。換句哈說,我是個有些以自己為中心的人,只有倒戈背叛是拿手絕活,除此之外一無是處的男人。收留一個將來的叛徒對於你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吧?”

說到這,我又喝了一口茶,儘管現在已經入秋,熱茶也還是會讓人滿頭大汗。

“說的也是。”

“最後,最關鍵的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你那充滿希望的理想。不是無法理解,而是無法接受。那種置自己於死地的想法,我這種膽小鬼是不會接受的。整合運動更加極端,我也就更不可能會加入了。”

“……原來如此。那你又是為了什麼?”

“這個嘛……秘密。”

“……”

“總之先告訴我方向吧。你們羅德島多一個我或少一個我、整合運動少一個我或多一個我,都沒有什麼區別吧。”

“好吧……”他站起身,“可能有點遠,要交通工具嗎?”

“謝謝了,博士。”

之後博士告訴了我整合運動逃兵們撤退的方向,借了我一輛摩托。雖然有些對不起羅德島,但這輛摩托我大概是不會還回去了,就算還,也只能等他們找到摩托車的殘骸了。

在借摩托車的時候,博士跟我說了一句話。

“總之先活下去,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考慮。”

我沒有回答,只是姑且禮貌性地點頭回復。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他失憶之後的不久應該都還不是會想這些事的人,看來是受到在他身邊幫助他的阿米婭影響不淺。

準備離開羅德島時已經凌晨兩點了。要是能充分利用黑夜的話,我的目的大概很快就能實現了吧。

出了羅德島的巨型車,博士和阿米婭兩個人在巨型車的出入口前送我。一高一矮的身高不禁讓人莞爾,作為感謝,在此我就只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了。

“警察先生,凱爾希讓我把這個給你,還讓我轉告給你一句話。”

——我不知道龍門在打什麼算盤。聽博士轉述之後,對你的憐憫大概就值這些東西吧。

我接過阿米婭遞過來的一板阿司匹林。這對於因為神經衰弱時常頭痛肌肉痛的我來說確實有些幫助。

“阿米婭——”我一邊走向摩托車一邊說,“如果能研製出解藥就好了呢。”

帶上頭盔,嗑下一顆阿司匹林,我揮了揮手,啟動了摩托車,向那個地方前進。

羅德島,說不定是個好地方。

說是自稱膽小鬼,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對死亡也沒多少恐懼。真要是整天擔驚受怕的膽小鬼,也就不會在這個年代去做警察當兵了。不過自我至上主義這一點倒是不折不扣,連自己都不禁感嘆為什麼會有這麼自以為是的人。

那個被稱為“博士”的男人,果然還是不想正面交鋒,竟然把我的謊言全都看穿了。如果不是為了方便談事,大多數情況下,果然還是阿米婭好說話一點。

摩托車以儘可能快的速度疾馳了三十分鐘,我也終於抄近路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距離龍門大約三十五公里。據博士的情報加上我個人的推斷,這裡大概就是上次進攻龍門的整合運動的駐紮地。或許因為在進攻龍門的行動中被陳sir他們扳回一籌,整合運動損失慘重,以至於這個駐紮地在這個時間並沒有人把手門關。也有可能是他們的陷阱,但無論怎麼樣,我也還是得開着摩托衝進去。即使沒能一眼就看到整合運動的士兵,一想到沒被陳sir幹掉的浮士德可能會在某處瞄準我按下扳機,我就心神不安。

然而,雖然說不上事與願違,但也說不上如我所願的是——

剛進入駐紮地不久,就在摩托車的正前方看到了睡眼惺忪的梅菲斯特。

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直面摩托的車燈挺直了腰板。我意識到事情不對,趕緊按下了急剎車。進入了駐紮地之後我就降低了時速,正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車輪完全停止轉動的下一秒,一支帶有法術的箭矢就這樣劃過了我的眼前。

“真是優秀的直覺。是龍門派來結束殘局的雜魚——這種說法可不怎麼可信,不可信,對吧。”

身材和阿米婭一般的梅菲斯特,拄着奇怪的拐杖走過來。雙眼漸漸睜開,臉上浮現出小孩般天真的笑容。

“猜中了一半,吧。”我警惕地回答道,“我雖然是龍門的,但不是龍門派來的。”

檔案里提到過梅菲斯特,說他是整合運動中唯一一個熱愛戰爭遊戲,愉悅於殺戮的惡魔。這麼看來,那份笑容里,除了小孩子的天真,也有着小孩子的殘暴呢。我沒有應對過以殺人為樂的殺人犯,所以並不懂該怎麼和這種人交涉,只好打算直白地提出請求了。

“那又是什麼?難道說是羅德島的蟲子嗎?”

“不,只是個普通的感染者而已。”

沒想到他把羅德島的人稱為蟲子,難道之前有過什麼恩怨嗎?說到恩怨,不久前才剛剛因為羅德島吃了敗仗,有恩怨也無可厚非。

“我有龍門的情報,想加入整合運動——想直接見一見塔露拉。”我直接了當地表明自己的目的。“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在懷疑整合運動里有背叛者是吧。我可以做龍門的背叛者,讓你們東山再起。條件只是讓我見一面塔露拉。”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可我真的就是龍門近衛局的人啊。”

我下車拿出警察證,舉起雙手向前走去給他看。

我的手上沒有任何證據,要想達到目的,掌控對話的主導權,就必須儘可能地虛張聲勢。不知道這種程度的戰術會不會被他一眼看穿——不,看穿了也無所謂,因為他終究無法確定我口中的龍門情報是真是假,畢竟那是他答應條件我才會告訴他的事。

梅菲斯特沒有理會我,大概是浮士德給他傳話了吧。

頃刻之後,他就一臉蔑視的嘲笑轉過身走了起來。大概意思就是讓我跟過去吧,可我還有摩托車……

砰——

我剛回過頭來,摩托車就因為浮士德的的箭矢功成身退了。沒辦法,接下來說不定就是有去無回的道路,可即使如此也別無他法。要想光靠腿腳躲過浮士德的射擊,起碼得有星熊大姐或是陳sir那麼強,我這樣的雜魚可不能以身試險。

“喂,雜魚。”走在前面的梅菲斯特故意讓那根奇怪的拐杖敲擊地面發出聲響,“你覺得整合運動里真的會有叛徒嗎?”

“……”

我不作回答,我可沒辦法掌握那種問題兒童的心理。就算是察言觀色,那樣的對手難度也太高了點。

“或許,那場戰役是塔露拉姐姐故意設計的。”

“嗯?”這就讓我有些驚奇了。“故意讓你落敗,有什麼……”

“落敗?你剛剛說落敗?”他睜大了眼睛轉過頭,看來我不小心踩到了地雷。“——沒有失敗!我沒有失敗!沒有!這些都在塔露拉姐姐的計劃之中!我只是在完成她的計劃而已!你這個雜魚要是再亂說話,我就讓你看看自己腸子里的晚餐!”

“啊?哦,我知道了。”

我本以為他最後說的那句意思是把我打到嘔吐,稍加思索之後才反應過來他特意使用了“腸子”這個字眼,以此來暗示會把我開膛破肚。

怎麼說呢,有種微妙的不協調感。問題兒童果然不是我這種人能對付得來的。

往後的路上他就沒有再和我說過一句話,我也不敢在問他些什麼。不過他一路上和浮士德倒是說了不少,只是我沒注意去聽。

走了大概十五分鐘,梅菲斯特帶着我登上了一棟空樓的樓頂機場。

浮士德早就在那裡等着了。他似乎受了些傷,衣服的破口下隱約能看到帶着一塊血紅的繃帶。

“梅菲斯特,還有五分鐘。”

“我知道了。”梅菲斯特回應了浮士德,隨後便轉過頭來面對我。“你也感染了礦石病,對吧?有興趣成為【宿主】嗎?”

這個我陳sir在戰後總結說過,【宿主】是梅菲斯特的源石技藝造成的結果,據說會使感染者失去知覺和意識並得到再生能力、成為梅菲斯特的傀儡。說實話我這輩子都不想見識哪怕一次這種恐怖的事。

“梅菲斯特,說不定這也在計劃之中。”

浮士德也和梅菲斯特一樣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梅菲斯特的失敗暫且不談,那個整合運動的領袖會把我這樣的小人物放進棋盤裡當作棋子嗎?很明顯不可能。我連當棄子的價值都沒有,泄露龍門的情報也是胡謅亂道,對戰局的影響也微乎其微。正如我先前在羅德島和那個“博士”說的一樣,整合運動多一個我和少一個我沒什麼區別。這樣的存在有什麼放進考慮範圍的必要?或許,塔露拉原定計劃中泄露龍門情報的另有其人,只是我剛好搶在他之前取而代之了吧。

那樣的話,我也不是在做沒有意義的事呢。

我只是閉着嘴搖搖頭拒絕了梅菲斯特,他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懦弱的雜魚。”就轉過頭去不理會我了。

五分鐘后,一輛直升飛機降落在停機坪上,我跟在梅菲斯特的後面上了直升機。駕駛員是普通的整合運動成員,沒有過問我的事情。我看了看直升機的儀器,現在是凌晨兩點五十。看來他們是打算在深夜用直升機撤離,至於目的地我還不得而知。

到達了未知的目的地,也就意味着我就再也無路可退了。事到如今才說“騙你的,梅菲斯特”,下場除了變成【宿主】,可能還會被開膛破肚大卸八塊吧。

我也沒想過回頭就是了。

飛機在三十分鐘后,於某市的樓頂停機坪降落。這座城市渺無人煙,放眼望去儘是斷壁殘垣,沒有生氣。跟着梅菲斯特和浮士德進入電梯,電氣還在正常供應,或許這個城市不久之前還不是如此蒼涼。

在十八樓出了電梯,穿過走廊,梅菲斯特讓我在外面等着,旋即和浮士德二人打開了走廊盡頭的大門進去,又重新關上。

說不定這裡就是整個城市的指揮塔,用以防範天災和城市的移動。這樣的話,如此富麗堂皇的內部裝飾也就出現得順理成章了。

我在外面等了十分鐘,梅菲斯特嬉皮笑臉地走了出來,身後跟着面無表情的浮士德。梅菲斯特說我可以進去了,我便打開門,學他們進去后又關上。

塔露拉——一手統領整個整合運動的領導者、切爾諾伯格事件的始作俑者。此刻,她就在我十五米的距離外靠着辦公桌站着。

“你好,領袖小姐。”

我姑且打了個招呼。但這位領袖不苟言笑,似乎並沒把我的招呼聽進去。

“……你也想成為我們的同胞,成就我們的偉業嗎?”

“……”

我沒有回答,只是進行了一次深呼吸。再怎麼說,見到如此的大人物還是會讓人緊張的。如果是陳sir那樣平易近人的上司倒還好,塔露拉這樣具有使命感、背負着萬千感染者命運的領袖,就算是我也是會有些慌張的。可惜的是,深呼吸完全沒有作用,精神緊張和神經衰弱導致頭開始痛起來。

“塔露拉領袖,你們的偉業,是指什麼?”

“解放同胞,抹殺對感染者的不平等,築造平等的高塔。為我等痛苦的同胞,帶來幸福的曙光。”

“一定要進行如此這般的戰爭不可嗎?”

“反抗就意味着鬥爭,不曾有過淡如茶水的談判稱得上反抗。而結束不平等,唯有反抗。如果席地商權,那隻能算是妥協。”

“如果沒能成功呢?”

“唉……”她閉上眼,輕輕嘆了口氣,“你要問的只有這些嗎?”

“用你那腐爛的大腦想想吧,痴愚的男人。哪怕感染者已然死傷慘重,哪怕區別對待已經苟延殘喘,反抗也會接連不斷,鬥爭也會持續不斷。因為感染病不會消去,也不會治癒。”

“如果説研製出了解藥呢?”

“你在說羅德島嗎?我承認,他們具有解放者的韌性,但他們殺害同胞的事實不會改變。即便研製出了解藥,不平等的對待也會被延續。或許是後遺症,或許是副作用。你是龍門的感染者,自然也應該清楚,那幫人——他所制定的規則。即使是輕微的感染,也會被隔離,趕出龍門。我說的沒錯吧”

她說。

確實如此。我不止一次地見到檢查出輕微感染的一般市民被趕出龍門,我的情況也只是因為最近幾個月任務繁多,近衛局沒有時間安排體檢的例外罷了。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否要成為我們的同胞。”

語畢,她將一個只有兩個洞的面具扔在她自己的面前,讓我選擇。

真令人頭痛。

而且是真的痛。

頭痛愈演愈烈,雖然不太想在在她眼前就這麼吃藥,但為了接下來的冷靜思考,不得不出一下丑。

我拿出了口袋裡的阿司匹林,打算吃上那麼兩粒。

拿出來的瞬間,我卻看到葯板上一瞬間出現了紅色的微弱閃光。

一發高爆彈頭將玻璃炸開了個大洞,緊接着又是一發閃光彈扔了進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條繩索吊在半空中了。

顯而易見,是羅德島派來了支援。

“凱爾希……你的憐憫太貴重了,我配不上的啊……”

我這麼呢喃着,所幸,沒有人聽到這個聲音。

我被一個有着亮麗銀髮、渾身戴滿了裝飾品的幹員,用繩索和勾爪拉上了直升機,還有一位頭上頂着角的金髮幹員在不停地發射爆炸箭頭掩護直升機撤退。我看着越來越遠的建築物,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為什麼塔露拉沒有發動攻擊?

“傑西卡!與博士和阿米婭會合。崖心,繼續用勾爪投擲閃光彈定向閃光!”

“好,好的!”

“好嘞,隕星姐!”

與博士會合?那傢伙為什麼也來?

“……這就是所謂的‘都在塔露拉姐姐的計劃之中’,嗎?”

“嗯?警察先生你剛剛說啥?”

只有負責閃光彈掩護的崖心有閑暇回應我。

“——別去和博士會合!讓他立刻走!立刻!快!”

“啊?真奇怪耶。我們是在救你啊警察先生。”

“塔露拉的目標是博士!快點降落!不然就來不及了!”

“就,就算你這麼說……直升機的降落也……”

正在駕駛飛機,被叫做“傑西卡”的幹員說著說著似乎帶起了哭腔。但飛機姑且還是在不高不低的某個樓頂降落了。

“搞什麼啊?難得興緻高起來了欸——”

“不,不知道……對不起……”

崖心一臉疑惑,傑西卡則慌忙道歉。

“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隕星似乎也想就此責備我什麼,但還是改口詢問。

“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了!快讓博士撤離!我回去吸引塔露拉注意,你們也趕緊走……”

“——不行,通訊設備被屏蔽了……從剛才開始……耳機就只剩下雜音。”

聽聞傑西卡傳來噩耗,我向駕駛座的通訊設備望去,只見上面顯示着無法接收信號。我尚且頭痛不斷的大腦中回憶起不久前梅菲斯特的笑容。原來他們那之後並非無所事事,並非就這麼離開這裡。

他們是去啟動通訊屏蔽。

“——接下來你們三個分頭行動,不要用直升機了。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就在附近……”

沒等我說完,直升機的螺旋槳就被一箭射歪了,緊接着的七八箭射穿了直升機的各個部位,我們全部人迅速逃離了直升機,從樓頂進入了樓內。話雖如此也稱不上是安全——只要塔露拉還在,這個城市就不會有任何一寸土地能稱得上安全。

我讓她們三個分頭行動,先行去和博士會合,讓我去當浮士德的靶子吸引注意力。但隕星果斷拒絕了拿我當誘餌的提議,說什麼自己絕不會拋棄同伴。我跟她說在這裡必須這麼做,我也不是她的同伴。但這個頑固的金髮雙角女就是不答應,拖着我也想讓我走,無奈之下只能答應讓他們先去保護博士再救我。

真是莫名其妙,我不記得自己跟羅德島的人這麼要好啊。

總之她們最後答應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並與博士會合保護博士,之後再回這裡救我。

但是,他們前腳剛走不過五分鐘,藏在樓梯間的我就聽到了樓梯有從上至下的急促腳步聲。是浮士德?據說他曾經靠着法術爆炸的威力在樓與樓之間移動。但這個步伐過於凌亂,而且一快一慢是兩個人,不像是那種常常潛伏在暗處的狙擊手會發出的腳步聲,也不像是走路故意敲地板的梅菲斯特。

“隕星姐姐——你們在嗎?”

“……!”

是阿米婭的聲音!

開什麼玩笑!那個金髮雙角女就不能抬頭看一下——不對,不可能忽略掉頭頂的直升機。是因為博士他們從這棟大樓背面接近才會發生這種事!從樓下正面大門開始分頭行動的她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看到!

“阿米婭!快帶着博士走!”

“警察先生?隕星姐姐他們……”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在附近,她們為了通知你們分頭行動了,現在趕緊去和她們會合然後趕緊跑!”

“冷靜點……”

“博士!塔露拉的目標……”

還是那樣。

就算我再怎麼想把情況說清楚,時間也不允許。

或者說,塔露拉的法術也不允許。

我的話語被巨大的震動打斷,整個大樓彷彿都在晃動。塔露拉發現了博士的所在地,或許剛剛之所以沒有攻擊,就是為了一邊悠哉悠哉地走近這裡一邊等待在暗中監視並攻擊的浮士德傳來博士的坐標。

回過神來,周圍已是一片火海。所幸這棟樓本來就不高,我們在倒塌的時候一路滑下來也並沒有造成多重的傷。

“你背叛了我對你僅有的憐憫。”

站在火海中的塔露拉對着我們躲藏的混凝土廢墟說道,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的波動,語氣里也沒有任何起伏。

只是淡淡地,向我宣告死亡。

“……阿米婭,我在直升機上的時候拿了兩個閃光彈,一會我們分頭行動,你和博士一組。”

“嗯……”

博士似乎在阿米婭耳邊說了些什麼,但現在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在心中默念三個數之後,往後拋出了閃光彈,旋即彈射起步,在熊熊火焰中慌不擇路地逃跑。

我也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地從塔露拉手中逃脫。不過,至少羅德島能夠做到,他們是從切爾諾伯格逃出來的勇士,是一度衝出整合運動包圍圈的勇者。

明明應該是這樣……

“——為什麼要跟過來?不是說好了分頭行動嗎?”

我藏到了一個廢墟的角落中,但是卻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警察先生,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比起分頭行動,更應該想辦法會合,隕星她們應該已經回頭,正在往這邊趕了。”

他們兩個一唱一和,莫名讓人火大。頭痛也在增長着氣焰。眼眸中映照的大火也無時無刻在摧殘着我僅有的冷靜。

“唉……”

但是,我沒有忘記自己應該幹什麼。

塔露拉沒有追來,她在原地就這麼站着,看來是等待浮士德傳來我們的坐標。雖然有些不自量力,但現在就由我來和她對弈吧。

——在這個結局只有被將死的殘局中。

按她的預想,我說分頭行動也好,拿我當誘餌也好,博士都不會答應,而是選擇和我一同離開。這也正是她會判斷博士來救我的原因。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很明顯了。

“博士,其實你已經看穿了吧。我並不是真正的膽小鬼。”在圍繞廢墟的烈火中,我低聲說道,“我並不是怕死,而是害怕無法自己選擇死法。”

他在借給我摩托時,讓我活下去。想必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我此次去見塔露拉是為了尋死的。

“我的大哥是龍門近衛局的警察,在與你們匯合的那次戰役中死了。龍門近衛局給我家寄來了烈士家屬證書。我的父母是整合運動的士兵,在切爾諾伯格事件中死去,整合運動給我的電子郵箱發了一封哀悼信,用盡詞藻讚揚我父母的貢獻。”

但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沒有什麼實感。我面向博士隱藏得漆黑一片的臉龐,即使在這個距離,他的面具也還是無法用肉眼看穿。

“他們都作為馬前卒,作為戰術的一部分戰死了。而我發現自己染上礦石病之後,一度想離開龍門近衛局投奔羅德島。但最終為了不重蹈我父親和大哥的覆轍,我才決定只身前往整合運動,與塔露拉正面交鋒。有沒有意義無所謂,有沒有勝算也無所謂,我只是覺得,比起在戰鬥中被整合運動的士兵殺死——被當做戰術需要的武器犧牲掉,死在整合運動的領袖手上更有價值。我也說過了吧,我就是這麼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即使是蜉蝣撼樹,即使是螳臂當車,我也確實到達了那個位置……”

——那個,和敵方領袖正面交鋒的位置。

“……”

博士沒有說話。他大概已經知道我說這些的目的了。

我並非在說服他,而是在乞求他。

“羅德島,你們有着崇高的理想。為那些感染者們帶去歸宿,為那些不平等帶去平等——你們的目的和整合運動一樣,但比起整合運動,我更想站在你們這邊。”我掏出藏在褲袋裡許久的貼身小刀和最後的閃光彈,“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你們因為我有任何的損失。我不想踐踏世間僅存的這份希望。你們應該為泰拉世界帶來希望,而不是為我這個傲慢的自我主義者做出犧牲。”

我如此斷言之後,轉過頭,示意博士趁着閃光和阿米婭逃走,讓我自己留下來拖延時間。

“……阿米婭,準備走吧。”

“欸?可是,博士……”

“……他是來尋死的。”

“……”

阿米婭沒再反駁什麼。

我也沒有再面對他們,全神貫注地思考如何爭取更多的時間。

心中重新默念三個數,與現在手中拉開了閃光彈的保險栓,握住握片。這樣一來,只要投擲出去,握片就會飛離,閃光彈就會在半空引爆裝葯。

深呼吸。

“——羅德島,給我妹寫封信……就說他哥與整合運動的領袖正面交鋒,戰死了。”

博士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他看過我的警察證,應該記得我的名字。往後只要找去近衛局調查一番,我的親屬也一目了然了。

只是阿米婭似乎難以接受我的這個選擇。

我這可不是在自殺。

是犧牲。

充滿着自我主義和自我滿足的犧牲。

算了,博士會告訴她的吧。畢竟那個人已經把我的一切都看穿了。

稍後,用手指重新數了三個數。數數完畢,我將閃光彈振臂高揮出去。

閉眼。

和阿米婭還有博士在此分開。

閃光彈發出高達大約170分貝的噪音后,我也失去了平衡感。但我還是連滾帶爬地繼續前進,為博士和阿米婭吸引注意力。

睜眼后,靠着搖晃的視覺躲過了滾燙的熔岩,一路摸爬滾打,在火焰中向著原來的方向衝刺。

塔露拉——整合運動的領袖,就站在我面前的終點。

她緩緩地拔出腰間的長劍,沒有因我的全力狂奔產生哪怕一絲的慌亂。

這才對。

這就是整合運動的領袖該有的樣子。

不知為何,她並不打算用法術將我一舉殲滅,而是想用手中的劍和我一決勝負。

“哈——”

我不禁笑出聲來。

這傢伙對待“同胞”真是意外地溫柔,跟陳sir性格真是有些相像。

但我可不是你的同胞啊。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

我拿出貼身的小刀,勉勉強強躲過了她的第一次揮砍。因為劍的長度,我無法衝進小刀所能觸及的範圍,只好不得不再次拉開距離重整架勢。

我不得不在燎原大火中和塔露拉麵對面地佇立。

“我對你有了那麼一點興趣。”她話音剛落,我原來躲藏的廢墟就在巨大的爆炸聲中被粉碎了。“假如你的源石技藝精湛一些,或許我就要將你視為眼中釘了吧。但可惜的是,你只是個自以為是的無能者”

“……”

因為閃光彈的緣故,我不太能聽清她的話。只能保持沉默。

“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你納入計劃範圍。一旦對你的行動採取預測,就會產生偏差。或多或少,你擁有讓他人失望的才能。”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誇獎了,領袖小姐。”

這次,我聽到了。

難以聽清也強迫自己聽清並理解了。

聽到她的話后,彷彿今夜所做的一切都富有意義了。即使無論怎麼想也不可能會真的有意義。至今為止的一切,都只是我自以為是的行動罷了,但硬要說我從中收穫了什麼的話……

——對了,正是那種對理想的執着追求也說不定。

羅德島追求着感染者們的歸宿。

整合運動追求着感染者們的平等。

那麼,我就試着追求自我滿足的極致好了。

“——來吧,讓我給你那醜陋的性質,帶來華麗的毀滅。”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再呆站着就對不住她了。從口袋中掏出阿司匹林,吞下之前沒能吞的份。

伏下身子。

衝刺。

聚精會神地盯着她的動作,一次又一次躲過她揮舞的劍刃。她沒有使用法術,每一次揮舞都只是劍刃的劈砍。我在刀光劍影中一邊閃躲一邊試着攻擊,之所以能這麼做,或許得益於在警校時對體術的熱愛。

不過,那也僅僅是熱愛罷了。既沒能登峰造極,也沒能出神入化。

閃過了一次劈擊,自以為找到了破綻,向她的勁動脈揮去小刀。

這一瞬間,她用劍柄由下至上地打擊了我拿刀的手,巨大的衝擊力讓我難以再握緊刀刃,全身甚至因此後退了幾步。

只見她轉動了劍刃,調整了劍尖的方向,緊接着我的腹部就湧出一股熱流,失去了知覺,血液一下子從喉嚨湧上,充滿了口腔。

她的劍刃刺穿了我。

“唔……咕……”

血不停地流淌着。順着劍刃流出,流到地面上。那次劈擊之後之所以出現了一瞬間的破綻,完全是由於她變換攻擊方式,用劍柄攻擊。因此,與其說是她出現了破綻,不如說是她誘導我出現了破綻。

我用右手緊緊抓着滾燙的劍刃。燒焦手掌的聲音和氣味不時傳出,我咬牙忍受着發紅劍刃的溫度。。

然後,左手拔出用所有存款買的銃械。妹妹能自己養活自己,所以近衛局每個月的工資對於我來說都綽綽有餘,工作那麼多年的存款買下一把小小的手槍不足為奇。

扣下扳機只需要零點一秒,但就算如此,整合運動的領袖也還是整合運動的領袖。

子彈在她的面前一下子氣化掉了。

也對,就算我再怎麼努力,她也不應該是我這種人物能幹掉的對象。

“咔——!”

我將口中的血全部吐出來,將手中的銃械也一併扔掉,雙手緊抓那滾燙的劍刃。

“——羅德島……實現你們的理想吧……”

如此,我在大火中,在塔露拉的面前,失去了意識。

瞳孔,也失去了光澤。

儘管如此,死後的肌肉僵直,應該能拖延足夠的時間。如果我的身體不會在瞬間被她的法術破壞得灰飛煙滅,的話。

我早已不得而知就是了。

不過,那群善良的笨蛋,大概還是會成功地死裡逃生吧。

——朝陽升起,即使火光衝天,也沒能蓋過那份來自太陽的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