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太子爱德温遵照协议,决定停止骑行掠夺,他不是蠢货,虽然暴虐但不是暴君,多余的恐怖可能会招来歇斯底里的抵抗,而眼下就在分界线上。

部队在通向南方的重镇奥尔良附近停了下来,扎起了帐篷。在结束了每日的操练之后,帝国士兵们自由进入奥尔良,花着大把抢来的金币,今后他们作战的士气一定会更加高涨。

照例,统帅的大帐设置在中央。太阳西斜,落日的余辉照亮了帐篷的金边。

爱德温一身黑色练功服,坐在中央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从一名面色苍白,流连于酒色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位健壮的青年,他面孔线条更加硬朗,但仍偏向阴柔;贴身的衣服能看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肌肉,双腿匀称而修长。但是还不够,爱德温还远远没有满足。

闭上眼睛爱德温就能想起顿河战役的屈辱,他被敌军将领的女儿所救、在战场上摔进泥坑里,被自己的护旗官和周围的士兵拼命的保护......一种强烈的改变过去的愿望和对自己的愤怒灼烧着他的内心。

这是抑郁的根源。

他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股邪火,于是他睁开眼睛,却一眼就看到在将军大帐入口处等待的威廉·克雷德。

“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吧。”

这个男人就是他小时一直憧憬的对象,但是不论自己怎么努力,无论怎么疯狂锻炼体魄,都不能在他的长剑下撑过十个回合。就算穿上无畏铠甲,也不过勉强能和他打成平手。

这还是因为威廉·克雷德并未使用那种不详的旧神之力,普通的长剑并不能刺破无畏铠甲的最外层——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在数十分钟前,一身黑衣的爱德华刚刚败于威廉的木剑下。

“打扰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这些银发的后裔就可以不加锻炼,就可以随手击败身经百战的帝国士兵?难道阿基坦尼的贵族就天生高人一等?那个艾米莉亚不过是个小姑娘,却能率领一只军队征服密斯卡托尼克,杀死他一直尊敬的骑士!

爱德温阴沉地看着威廉,然后移开了目光。

“黑鸦来信说叛军在奥勒纳斯修整,萨尔顿伯爵已经转而支持叛军了。”威廉·克雷德说着站到了他的身前 ,爱德温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和他与萨尔顿伯爵的秘密协定一样。虽然下路军惨遭埋伏全灭,但和上路军会合之后的帝国军仍然有压倒性的力量,虽然下错了一步棋,但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握紧了拳,接下来就是决胜的时候了。

“威廉,派你的骑士向附近的所有村庄传递消息。”爱德温站起了神,拿起兵器架上的木剑,克雷德跟在他的身后向外面走去。

远处的袅袅炊烟传来不现实的温存感,爱德温继续说道:“向帝国投降并发誓不以任何手段支持叛军的村子减免两年赋税,参军军饷照发,不追究以前一切的背叛行为,但是如果再胆敢违抗帝国......他们知道下场。”

他转过身,冷笑道:“索菲娅大师传回来的情报很有用,叛军之所以可以一直扩大,就是因为他们在收买农民,那我们做同样的事情,但是帝国的财富比她们更多!还好让大师去了密斯卡托尼克,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消息。”

爱德温之所以这么说,大概是希望让威廉承认自己吧。

骑士团长仍然只是略带忧愁地点了点头。

“很合适的判断,殿下。我的骑士今晚就会出发。”

“你在担心什么?”爱德温忍不住问道。

“我在担心密斯卡托尼克,殿下。”威廉皱起眉头,“弗拉基米尔一直想毁灭那座城市,我担心那里面埋藏着什么秘密。”

爱德温讽刺道:“你们阿基坦尼人太迷信了,反正不过是些什么空穴来风的传闻吧。”

“迷信和民俗之后隐藏的东西一旦被挖掘出来就可能改变一切,万一旧神真的存在,万一它们从未离开呢?”

爱德温看着威廉,突然明白了。

“你阻止她们去是担心那里有危险,所以你想自己去?再和我说说那座城市,弗拉基米尔为什么想要毁灭它?”

......

安娜轻轻推开旅店的木门,调笑着说道:“索菲娅大师?已经中午啦?快起床吧?”

昨天晚上,安娜和索菲娅帮助几名商人击退了二三十名强盗,目瞪口呆又感激涕零的淳朴商人差点就要把一半的货物分给她们了,两人自然是没有要的,作为交换,只是请他们“带自己到密斯卡托尼克。”这么简单而已。

安娜一直在帝国长大,见惯了方方正正的街道和黑发的人,此时第一次进入有阿基坦尼味道的蜿蜒城市,看着奇形怪状的路灯和十分有露营气息的木旅店内心兴奋不已,更不用说她还是跟着自己最敬爱,几乎到了暗恋程度的人一起来的。

两人像旅行一样慢慢踏着灰色的石砖路,沿着歪扭的木屋中间的小道走了许多地方。这半天是安娜一年以来最放松的时候。没有人歧视她,没有人憎恨她,在没有敌意的环境里竟然是这样舒服。

最奇怪的是在最大的广场中央有一座很奇怪的雕像:似乎是一个小女孩抱着脑袋。

雕像下刻着一行字:伟大的解放者第一次来到千塔之城。

千塔之城在城市内投下无数道阴影,但看起来也没那么阴森恐怖。她原本以为都是一些书卷气的大学士,没想到也这么富有生活气息。

“阿基坦尼人传统的阴阳怪气。”索菲娅大师捂着嘴笑道。安娜一直看着她红润的面孔,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现在,她沉睡不醒了。

......

房间是城堡中最豪华的房间之一。

屋内有很多做工精细的布娃娃和可爱的公主裙,还有精致的地毯和宽大的床铺。天鹅绒的被子蹭在身上痒痒的,带着让人再也不想醒来的甜美。

索菲娅睁开眼睛,粉色的天花板引入眼帘。

“这里是?”大师揉揉眼睛,迷惑着扭过头,房间空无一人。

房间的木门轻轻地响了三声。

“咚、咚、咚。”

索菲娅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紫色的宽大睡衣,繁杂的花纹雕刻出阿基坦尼的旧神印记,一看就价值不菲。

“索菲娅小姐,非常抱歉打扰到您休息,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苍老而优雅,索菲娅大脑一片空白,轻轻张口:“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大小姐的家。”

一身燕尾服的优雅管家,轻轻推开了门。他大概七八十岁,苍老的银发仍然带着光泽,单片眼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索菲娅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马尔福?是您吗?”

“正是在下,您还记得老朽的名字,万分荣幸。”

“您......”索菲娅惊讶地打量着房间,她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她来过这里,在疯狂的恶意的旋涡中拯救过自己的爱人。

管家站的笔直,带着微笑等待着。

“是您在呼唤我。”索菲娅柔声说道。

“是的,很抱歉......”老管家低下头,欠身。索菲娅连忙扶住他的双肩,“不要这样,是茱莉娅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次无论如何也请您再次救救大小姐,没有您的话,她一定无法撑过去的吧。”在索菲娅的搀扶下,管家再次直起了身,悲切地摇了摇头。

“具体情况老朽无法得知,还要请您亲自确认。”

“好的,请您休息吧。”索菲娅柔声说道,“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

管家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身影缓缓淡薄,消失在空气中。

索菲娅认识这里——这里是库利科城堡,在二十年前的战争中被弗拉基米尔大公亲自毁灭。

城堡的管家马尔福,为了掩护这里的公主逃跑,死于近卫队的剑下。

这是茱莉娅的家,已经不存在的家。

窗外一阵喧哗,紧接着是兵器相接的碰撞声,巨大的石块砸到城堡上,房间内一阵剧烈的摇晃,石灰从天花板上泻了下来,索菲娅扶住床头,站稳了脚步。

永无休止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必须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