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大帐十分豪华,帐篷的边缘以紫红色的镶金丝线装饰,野猪皮制成的地毯铺在正中央,盖住了喧嚣的尘土。

爱德温坐在帐内尽头的木质主帅大椅上,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地倾听来者的请求。在他的前方,六名战锤禁卫军全副武装分成两列,保护着最高指挥官的安全。

两位女骑士屏息凝神,等待爱德温的答复。

威廉·克雷德恭敬地站在黑太子的旁边,没等位高权重的皇帝之子说话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们考虑过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他们说完,克雷德团长。”

两位身材颀长的银发女骑士站在面前确是是别致的享受,然而一直被称为好色之徒的皇太子爱德温的视线,却不在她们的身上。

他挥了挥手,威廉·克雷德消瘦俊俏的面孔挣扎了一下,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爱德温的面孔苍白而阴柔,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仅仅是一个梦就能让全大陆最精锐的骑士铤而走险吗?”

“我们的梦与众不同,爱德温。”索菲娅轻轻说道,女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温暖世界的呼唤,“最开始只是安娜梦到了隆基努斯之枪,然后是威廉,然后是我......”

爱德温没有因为骑士不加敬称而发怒,他饶有兴趣地从虚空中收回眼光,看着索菲娅秋湖一般的眼睛。

“所有的梦都在指向密斯卡托尼克,那里在呼唤我们,呼唤阿基坦尼最原始的守护者。也许那里就是结束战争的关键。”

“这些话如果不是从拥有帝国最高科技学位的索菲娅嘴里说出来的,我一定以为你已经疯了。”爱德温翘起腿,冷冷的说道,“你们的意思是......茱莉娅和莉亚也是因为这些呼唤才背叛帝国?你们也想做同样的事情?”

安娜一下子心提了起来,紧张而不知所措地看向索菲娅。

大师没有任何动摇,银色的侧发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摇晃,“茱莉娅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她们并没有任何敌对帝国的行为,与其说是背叛......不如说是失踪。所以我才要带上安娜小姐。”索菲娅微微移开身子,一身黑甲的安娜直接面对着黑太子爱德温。

安娜提了一口气,马上说道:“是的,我会定期给您发报告,汇报密斯卡托尼克内的一切情况,包括茱莉娅和莉亚的行踪。”

“在帝国军队来到阿基坦尼的时候,是旧神指引我们的母亲和父亲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旧神的诺言从不会轻易改变。”

“去吧。”

“可是,指挥官!这太危险了。”

爱德温的眼睛移开了,他的瞳孔逐渐扩大,仿佛在盯着虚空中的面纱。

“比在战争中还危险吗?克雷德。反正你们对我的命令阴奉阳违,扫荡那些村子,少一两个人也没问题吧。我很好奇......那个艾米莉亚留下的传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个女人,她仍不时出现在爱德温不可告人的梦中。

......

艾米莉亚抬头,有着黄金坠饰的吊灯在午后的太阳中闪闪发亮;艾米莉亚低头,宽大的黑色会议桌仿佛旋转的木马,周围在座的每一位与会者都是木马上可笑的孩童。

她已经快昏迷了。

午前在领主府前举办的盛大欢迎仪式已经耗尽了艾米莉亚的耐心,好不容易等秃顶市长致辞结束后进入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她又发现午后的阳光和若有若无的百合花香气简直是绝配,每一分每一秒都引人入睡。

——啊,椅子好舒服。

她苗条的身子陷入了靠背椅的柔软之中。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萨尔顿领主坐在圆桌靠近大门的位置,充满威严地开口,艾米莉亚努力打起精神。可她的眼神不由被门上旧神的印记吸走了。在两旁还有两盆盆栽百合,长得十分美好。

“奥勒纳斯城可以以反对屠杀的名义停止对帝国军队的支持,包括......”

艾米莉亚的困劲又来了,她微微闭上眼睛,一阵巨大的舒适感从大脑中扩散开来,再一睁开眼,幸福的感觉又离她而去。

坐在身边的莎莉娅轻轻掐了掐她的大腿,一阵刺痛传来,艾米莉亚抓住女孩的手,报复似的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别闹。打起精神来!”莎莉娅小声说道。

“......以及兵员的补充。我们可以加入艾米莉亚殿下领导的军队,但是有一个条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领主的身上。

艾米莉亚马上清醒了许多,松开了莎莉娅柔弱无骨的小手,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

但是萨尔顿伯爵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下了口,愕然地看着艾米莉亚,老人瘦而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艾米莉亚纳闷地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看向自己的女性朋友。

莎莉娅轻轻捂住了小嘴:“眼睛,艾米莉亚小姐,你的眼睛怎么啦?”

会议室内回荡着女孩的疑问。

艾米莉亚眨了眨眼,没事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经意扭过头,在窗外的蓝天上看到了巨型的螺旋柱物体,生长着千百只眼睛,每一次旋转都会洒下无数的银色液体。

——啊,那是很平常的生物吧?它不会伤害我们的。

女孩没有在意,意识中充满了违和感。她看向萨尔顿领主,问道:“怎么了吗,伯爵大人?”

柱状生物扭曲着飞上了云端,消失不见了。

萨尔顿伯爵怔了一下说道,似乎有什么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啊,不......您的眼睛一直是银色的吗?似乎和我们昨天见面时不太一样。”

艾米莉亚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到困意无法抵挡地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倒在舒适的柔软凳子中,意识飞快坠入深渊之中。

周围的东西一切飞快向上掠去,自己的亲友、萨尔顿伯爵、窗外的乌鸦、街道上的百合花......她好像突然掉落下峡谷失足的旅人,瞬间睡意全无,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口中只来得及发出惊恐的尖叫,她就狠狠地摔在新世界的祭坛上,巨大的痛苦从后背扩散至全身,银色的血液顺着祭坛流下,一滴一滴地填充血管一样延伸到世界尽头的沟槽。在整个世界得到新生之前,她注定不会醒来。

无形的旧神奴隶们围绕在祭坛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举着双手,等待新主人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