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索二世只花了一周就召集了一只七八千人的正规部队,还不包括裹着白头巾的东方弓箭手辅助部队,他精打细算,早有预谋,更让哈登男爵和艾米莉亚等人吃惊的是,布里索——这个拥有接近十万人口的大都市几乎狂热地支持他们的伯爵对帝国开战,这几乎演变成了一场暴动。

来到布里索的第二天,艾米莉亚带着莎莉娅上街,想要给爱马可丽儿买一些胡萝卜,顺便看看这作“家乡的城市”,再顺便缓和一下和这位新朋友之间的关系。

那晚她混合着哭腔和愤怒地低声说:“弗拉基米尔大公是我的父亲!”之后就跑走把自己关在储藏室里,那以后两人之间尴尬地无以复加。可怜的莎莉娅总算搞明白了自己当下的情况:身处在一个反帝国的城市里,这里的人巴不得把帝国人抓来烤来吃掉。

艾米莉亚给自己找了千万种理由来原谅莎莉娅的无礼,第二天她从储藏室里出来说道:“我们去买点胡萝卜吧。”莎莉娅除了呆呆地点头以外别无其他选择。

但是家乡的人们明显不认识这位自诩的公主,而且对她身后那位黑发的莎莉娅有明显的敌意。上街后女孩能感觉到敌视的目光,还有街角传来的窃窃私语。她抬起头,住在在街道两旁二层的人毫不掩饰地不坏好意地打量着她们。

市民们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反抗帝国的压迫,为此可以采取一切行动。他们明显不在意受害者其中之一是阿基坦尼本地贵族,反正他们也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已经很久了。

果然,在大街上没走几步,艾米莉亚和莎莉娅两名女孩就被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拦在了前面。他们衣服上绣着代表阿基坦尼的百合花图案,手里拿着随处可见的农具:钉耙,杀猪刀,铁锹,甚至还有粪叉。而大街上的其他人明显没有打算为她们说话。

艾米莉亚心下一冷,但仍露出笑容,礼貌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满心善意,却迎来愤怒的质问:“把你身后那个帝国人交出来!”

大概要不是艾米莉亚的银发,他们早就上去抓人了。莎莉娅面色苍白地靠在艾米莉亚的身后,温热的身子紧贴在她的肩膀,后背和手臂上。她两只手抓着她的一只手,止不住地颤抖。“小,小姐,我们怎么办?”

尴尬之一,就是娇生惯养的莎莉娅并不清楚怎么称呼用十枚金币买下自己的艾米莉亚。所以选择了一个最保险的称呼。艾米莉亚有些害羞,俏脸温热了起来,心中却有了底气。

她小声对莎莉娅说道:“别怕,有我在呢。”然后转过头对着暴民首领说道:“这名女孩做错了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

“你废什么话,把她交出来!”

女孩心中一阵委屈,她从小就对家乡的人有一种幻想,这是异乡人所共有的,不切实际的憧憬。

但是她没有退缩,十六岁的女孩眼珠一转,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说:“这是布里索伯爵的仆人,我们奉命来买一些......胡萝卜和卷心菜,你们要阻拦城主大人吃饭吗!他不是你们的领主吗!”

说出来的话没那么堂堂正正就是了,还带着小女孩的稚气,但足以让暴民们面面相觑。

艾米莉亚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感受着莎莉娅的体温,继续说道:“领主大人理解你们对帝国的愤怒,但是你们却反过来抢劫他的财产!他对你们怎么样?你们打算恩将仇报吗!”

“你胡说,布里索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领头的暴民气势上萎了下去,但他仍挥舞着杀猪刀,满脸横肉都随着疯狂的嘴角颤动,大喊着,“我们这是响应大人的号召,把所有帝国人从我们的城市中......”

艾米莉亚瞪起眼睛,尖声打断了他:“那去参军!”

她拔出腰间的佩剑,“我今年十六岁,参加了布里索大人的军队,你们呢!”

她在虚张声势,她心中和莎莉娅一样害怕,但是她没有退路。

街道上早已经安静了下来,路边的小贩停下了叫卖,路人不再迈动步伐,数十双眼睛盯着艾米莉亚。女孩转了转眼睛,悄悄吞下一口口水。

“参军,参军?”那名农民愣愣地重复道。

艾米莉亚几乎以为复读是布里索地区的习俗。

“去召集你们的朋友,伙伴!”她不再面对暴民首领一个人,而是转动天鹅般的脖颈,缓缓看向其他的路人,商人,还有在街道二层楼房,打开窗子向下看热闹的人。平整的街道,木质的杂货铺牌匾,不知所踪的洗衣工留下的棒槌和木凳,大街上所有的一切都一一略过她的眼睛。女孩心底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而从那一刻开始,她已经不再是虚张声势了。

她眯起眼睛,顺着心中的那一份异样的情感,大声说道:“在太阳落山之前去布里索大人的宫殿前报道,大人会把你们训练成真正的战士,能和帝国人作战,收复国家的战士!而不是只能去打劫女人的坏东西!现在请让开,我们要走了!”

大街上寂静无声,艾米莉亚瞪起眼睛,眼前的暴民们不由让开了路。骂人词汇贫乏的女孩牵起莎莉娅的手,像一只鹅过河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艾米莉亚带着莎莉娅走到了街道的拐角,眼珠动了动,然后拉着她的手飞快地绕过集市,往布里索宫殿跑去。

“小姐,胡萝卜呢?”

“真是的,哪里是担心胡萝卜的时候啊!好好看路,呀!”

两人一路奔跑,跑过街道,回到宫殿,略过宫殿,回到了住所。这豪华的夸张的别墅还有迷宫一样的花园第一次让她感到亲切,她把莎莉娅拉进屋子,然后狠狠扣上房门,拧上插销。

艾米莉亚扶着门,单手叉腰气喘吁吁,而莎莉娅则累的瘫到了地上,她双手撑在地毯上,齐肩的黑发被汗水胡乱地黏在脸上。

莎莉娅呻吟道:“好,好累。”

艾米莉亚弯着腰喘着气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又突然害羞了起来,扭扭捏捏地说道:“你没事吧?我刚才是不是蛮神气的,可吓死我啦。”

莎莉娅眨了眨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谢谢您...唉,您刚才是装出来的吗?”

“当然啦,要不怎么办,又不能对老百姓动手。”艾米莉亚笑着说,女孩刚完成了一次符合年龄的探险,十分开心,而她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父亲要是活着的话,也一定会为她自豪的。

“好厉害,我一个人的话真不知道怎么办。”

“嗯...不过这里治安好差喔。”艾米莉亚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失落地说道,“我还以为家乡的人们会善良一些呢。”

莎莉娅低垂下脑袋,幽幽地说道:“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因为...要打仗了嘛。”

“要打仗了啊。”艾米莉亚低声重复了一遍,天真的面孔上失去了笑容。

——要是没有这场战争多好。女孩再次忍不住这么想,只是这次她意识到了这种想法是对战死的父亲的一种侮辱。她握紧双拳,再次下定了决心。

她要尽一切可能,快速地结束这场战争。

伯爵的鹰犬自然将一切都报告给了布里索伯爵,晚上他枕在塞满了天鹅绒的枕头上,摸着肥胖的下巴仔细思考,小眼睛闪亮着对身边的人说道:“克雷德兄妹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你说是吧莉亚。也许我们可以对她进行一些投资。莉亚,你在听吗?”

寂静的夜空,沉默,还是沉默。伯爵从奢华的帷幕包裹的粉色床铺上侧过头想去看他的妻子,然后他又转回头。伯爵喃喃自语:“啊,你已经死了二十一年了啊,我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