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糊糊的街道上,从医院里逃出、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们纷纷拉长浮肿的脸朝W与霜星嗤嗤地讪笑着,这帮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飓风与陨石眷顾的钢筋水泥间,时不时嚷嚷起莫名其妙的单音节词语。他们中一部分头脑类似于混沌初开的孩童,魂魄深邃之处迸发着固执强烈的喜怒哀乐;另一部分则力图使自我的理性辩证力超越界限、探究宇宙的绝对理念,结果让本人陷入无法自拔的狂信。

“整合运动没有你们萨卡兹流亡者想象的那样暴戾荒淫,对于同样被瞎了眼的天使忽略的孤儿,我和其他干部都不会下手取乐——除开某个撒旦的门徒外。”

霜星拾起掉在脚边的拔火棍,将它抛回那群又哭又笑的病人的中心,其中满面胡茬、穿着大蓝白拖鞋的老妪为此露出一口黄牙朝霜星咧嘴问好。

“看看你手上的蝴蝶刀,这些人纯粹是由于被胡思乱想扯坏了作为快乐源泉的智慧之链才没有撒腿就跑——你迄今为止杀过多少人了?维多利亚的黑帮头目混迹江湖一辈子都达不到你业绩的一半,对此心知肚明的你却还天真地希冀有谁会理解这份执念,萨卡兹沦为武器试验场前,我的老师可是教育孩子们宽恕为怀、以直报怨。这些孤岛似的怪人可没法拿来当宣传品,世人并不会因为整合运动展露的同病相怜的仁慈悲悯而淡漠其恶行。”

W斩钉截铁地否认了霜星一厢情愿的说辞,一袭紧致的尼龙风衣愈发映衬出她飒爽而矜重的气度。这种别样的矜重远胜于妖娆贵妇的雍容,前线枭雄的射雕遒劲更让她丰收了不计其数的惊鸿之瞥,成为许许多多弱冠与而立之年的整合运动男性寤寐思服的倩影。

“把同情留给艰苦劳瘁的巡礼族人,用万劫不复的悲怆残酷墨刑赏赐敌人,不论哪个派系的萨卡兹军阀都在践行如此的正义至理吧。”

霜星用眼角含蓄森然的余光扫了扫沿途龌龊稠密的废墟,这座城市呕吐腹泻尽了全部的营养,即使把散步的时间加长五倍,瑟瑟深秋的生机也不会在两人所到的任何角落留下印记。

"萨卡兹人的逻辑真古怪。"

这句话草草结尾后,霜星突然用力地摇动头颅、十只相扣,乏力地下蹲、箕踞而坐。源石病破坏了她的循环系统,黑色的微小颗粒导致的感染偶尔会使淋巴管阻塞,进而引起譬如腹水的伴随症状。每当不亚于晚期癌症的剔骨痛楚自皲裂的结晶血痂处散射流窜进肝肠,霜星便只得装睡来避免部属注意到自己病入膏肓的躯体,或选择孑然一身于无人关怀的二次放逐之地独揽重压。她从不退却,如同永远追赶燕子与夜莺的戴胜鸟——首尾相连的岁月牵绊着你我,失去昨天的人儿越是痛彻心扉地悔悟,对过去的铭记就越是为摧枯拉朽的洪荒之力,冥冥之中的可怕意念策动着霜星将那落幕前的余烈灌注于蛮族之史诗。她是个清醒的恶人,但早已深陷其中,为了留存在四维空间的自己。

“不要勉强这副意志的容器,放松休息吧——军号正渴求着征夫们的吹奏,当你亲临雪怪小队的驻地,我也要奔赴龙门执行牵制性攻击,在此之前......”

W半是真情流露、半是逢场作戏地俯低肩膀,轻轻地触摸霜星脊柱两侧的二肋角区域,三层织料也藏不住那些蜱虫似的物质——图坦卡蒙会被这诅咒的威力惊愕震怖,盗窃帝王谷的掘墓者宁可被法老纠缠而死,也不情愿让人体的健美为这样丑陋的石块亵渎;嗜战尚武的阿提拉与成吉思汗都会怀疑源石病带走生灵的数量,五湖四海的众生也觉得被马刀砍飞项上人头也比气息惙然、神气痴木地病死在养殖螨虫与绝望的卧榻前好了几个次方——霜星背后的背皮下组织里,新转移的病灶无情而茁壮地成长,她、整合运动的追随者、整合运动的干部、整合运动的领袖便是得了为社会如此评价的顽疾绝症。

几分钟后,两人互相告别、匆匆分手,回到了鲜血与悲歌的沙场。精神病人们继续着终焉的自由行,不断有整合运动的士卒同头发结成板块的他们握手拥抱。为什么会有如此和谐温馨的世外桃源,为什么能看到这么多上古仁人重现在轻薄寡义的现代呢?读者错觉的滋生得归咎于作者的卖弄关子,故事的叙述使者直到本卷最后才肯提醒守候至此的各位——曾记否,阿米娅卷在腋下的罗德岛日报,那使安良百姓面如土色、草木皆兵的头版大字——是的,手执权杖与天平的诸神绝无偏私,除开扶摇飞升到天界申告涂炭惨剧的一百余万亡魂,得到凡人赦免的他们亦揽取到了垂怜,内脏的轮廓伴着“嘀嗒嘀嗒、咕叽咕叽”的怪异背景音一点点模糊,体细胞与源石融合结缡,故而与整合运动化为难兄难弟,聊以为冰天雪地间萍水相逢的照面知己。

有一个神奇的梦夙夜不绝地于泰拉世界传递,宛如浩瀚四极内芸芸灵魂脉搏共振而成的律动:涅槃的幸福将要点燃心底湿漉漉的木柴,沉睡的热情幻想掀翻负隅顽抗的壁障,曼妙的甜美歌谣让地狱之谷迸发出旖旎的麦田,用之不竭的魔法够让娼妓迈向圣殿,饥饿与歧视的两对矛盾无处遁形,烟雾弥漫的浩荡苦海顿失滔滔,闾巷之人也能快活地慷慨高歌。可望不可即的遐思,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苍生!

于本卷的最后,祈愿我们短暂地共通心意,为邈远世界的一切致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