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第二头…!?”
就算是古月澪也没想到,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接近的地点遇上第二头的深渊,这概率可能和人生第一张彩票就中了头奖差不多。
最近深渊的活动变得有点频繁起来。老师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感谢老师你的提醒,但真的不是乌鸦口吗。这种推卸责任的想法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了一瞬,因为下一刻,巨大人形的尖锐咆哮声便让在场的所有人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破一样。
快逃…!!
少年恐慌地转身逃跑,和刚才不一样,现在他和深渊的距离就只有不到几米,再呆愣着的话随时可能被当作是目标。
然而才刚跑出几步,巨大深渊身上的红色纹路却闪起了诡异的光芒;即使对深渊没有太多的认识,少年还是能凭本能察觉到那是极为不祥的信号。
几乎就是他往前一扑的同一刻,耳边响起了一阵似是箭矢从自己旁边擦过的声音。
无数道难以目视的风刃以金属人偶为中心爆散开去,建筑与水泥路竟像是纸糊的一样被轻易切开。
而其中一道风刃,就仅在他头顶不到半米的位置飞划而过。
假如刚才慢了半秒,现在自己的身体就…
当他再次抬头,眼前的光景已像是被剪接成别的镜头一样:从被切开的地下水道喷涌而出的水柱,映照出燃烧的汽车与大厦的火光,耳边不断回响着路人们恐惧的尖叫。
明明一秒前,这宛如地狱的地方还是那么繁华的街道。
冷汗如雨般打湿了少年的衣服,名为死亡的恐惧将他的理智毫不留情地迅速侵蚀掉,令他近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再次逃跑。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总是我…!
古月澪在心中不断咒骂着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大人,边转头瞄了一眼背后肆意破坏着周围一切的黑色怪物。
深渊基本都有着袭击最接近的人类的特性,学校的老师也有教导,只要尽快离开怪物的周围就行。
只要有他人比自己更接近那怪物…只要,有别人能当替死鬼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竟然希望能有人愣着不动以替自己争取时间,他甚至搞不清这是在自己混乱的状态下得出的,还是在极度冷静的状况下得出的想法。
“呜呜…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忽然,某个小女孩的大哭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少年的脚步僵硬地止住,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愣在了距深渊没多远的位置,也许是在刚才的骚动中和妈妈失散了。
小女孩尖锐的哭声甚至能传至少年耳中,距她更近的深渊不可能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就算看不到巨大怪物的脸,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怪物正“盯”上了那小女孩。
得快点找哪个人去救她才行。
几乎所有看到那女孩的人都出现了这一想法,但同样理所当然地,真正去实行这个行动的人并不存在。
大家都明白的,要是去冲上去的话,不仅救不了那小孩,更会连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因为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并没有像英雄(魔剑使)那样与怪物抗衡的力量。
“…”
趁现在这个机会就能逃得掉,那个小女孩只不过是陌生人而已,为什么要为了她而毫无意义地牺牲自己。
最多,也只是在翌日看到新闻报导时会感到些许的罪恶感…趁现在这个机会逃跑的话…
就在少年踌躇不定时,仍然亮着的手机屏幕冷不防地进入到他的视野,惯常在玩的那手机游戏的角色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到耳中,却显得如此地不合氛围。
如果这时游戏里的角色能跳出来的话,就能救下那名小女孩了吧;又或者如果自己能够拥有他们那样的力量的话,就不用一昧的逃跑;如果…
没有再给众人犹豫的时间,巨大的人形深渊将手伸向了那名号哭着的小女孩,但她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又或者是因为过度的害怕,完全没有半点要逃跑的意思。
以她的脚程,就算现在才开始逃跑,也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吧。已经不行了,也只能怪她实在是太倒霉…吗。
不对。
“喂!?你…!?”
在大脑思考之前,少年便已朝着那小女孩跑去,速度甚至比刚才逃命还要更加快,当旁边的人注意到时已来不及阻止他。
为什么要冲上去,是发疯了吗,明知道自己就算跑过去也只是多死一个人而已,就算见死不救亦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为何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你只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不对。
“不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少年有如是要否定掉自己的理性一样,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自己不是主角,自己不是英雄,这种事十万年前早就知道了,不需要别人再啰啰嗦嗦。
可是…那又怎样!!
胸口异常地郁闷,还是那阵不快感,但这次他搞清楚了。这阵不快感,是对自己只会希望英雄(他人)出现拯救一切的软弱而产生的不快。
古月澪全速地奔向那小女孩,连一刻停顿也没有,抱起她后便拼命地往怪物的反方向奔去。
“大哥哥…!”
“放心吧,合上眼睛,很快就不会有事了。”
闻言小女孩点了点头,用力地抓住少年的衣服,紧紧地闭上双眼,这让少年稍为感到安心了一点。
实际上那只是毫无根据的保证,现在的他甚至害怕得完全不敢转头看向后方,生怕一望向身后就会看见怪物的手掌已近在眼前。
但是他明白的,对现在的那孩子来说,自己就是唯一的救星,所以自己不能表现出半点胆怯,不然只会让她更加害怕。
“少年!后面!”
“!!”
听到不知来自谁的警告,古月澪反射性地往旁边一跳;下一瞬间,他原来所在的位置便被黑色怪物一拳打碎,水泥道路高速飞散开去的碎片狠狠地打中了他的后背,冲击之大甚至令他顿时眼前一黑。
背后传来温热的感觉,虽然陌生,但他也能猜得出这是尖锐的碎片刺进自己的体内,鲜血流出染湿了自己的衣服所致。
会死、吗…死…不!
“怎么可以…就这么倒下!!”
就算心脏因为恐惧而像是快要炸裂开来一样,少年还是以咬破嘴唇的拼劲,死命地将这人生中第一次承受的剧痛给咽下去,硬是没有停下脚步。
忍受火焰传来的热量,躲开身后飞来的碎石,每一秒也像是在走钢丝一样,只要走错一步,只要停下一瞬,自己和怀中的这孩子都会被碾成肉酱。
“唔…!”
怀中的小女孩即使看不见,似乎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抓住少年衣服的小手更加用力,而他还是只能“没事的,没事的”地安慰着她。
只要再一点就行了,只要再撑一会就行了。
猶如要将吃奶的力气也使出来般,古月澪几乎是在给自己洗脑地于脑海中重复默念着,不管肌肉和肺部再怎么悲鸣,他都没有减慢半点速度。
没错,自己只不过是普通人,是毫无作为的NPC罢了,自己离那些游戏里的主角般的英雄到底有多么遥远,古月澪自身是最清楚的。但是。但是啊。
就算只不过是NPC,也能够去保护他人吧.
即使是一事无成的路人甲,也同样可以保护他人。只是想证明这一点,自己才会像疯了一样,连小命也不顾地拼死奔跑着,拼死咆哮着。
“没有人会责怪?不!会有的…我会-----我会责怪我自己的!!”
只要,再一点。
真的只是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够摆脱掉那头怪物,成功救下怀里的那孩子了吧。
就连少年也已打算放松绷紧至极限的神经,嘴角都不由得弯起一丝微微的弧度,他却忽然留意到,映入眼中的路人们的表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都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因为精神过于绷紧,少年一时间无法理解为何他们会露出这种表情;明明自己应该已经救下了…啊。
风刃。
不到半秒,他便已理解到这是什么一回事;就算不去聆听路人们的尖叫大喊,他也能明白自己即将死在这里。
有自己作护盾,这孩子能够活下来吗?
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疑问竟然会是这个,少年也自觉有点啼笑皆非,不过问题的答案自己怕是永远无法得知了。
果然自己终究是普通人而已,终究无法成为憧憬中的那人一样,路人(NPC)和英雄(PC)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
心情意外地平静的少年安宁地合上双眼,将女孩紧紧护在怀中,等待那下一秒钟向自己袭来的,比起刚才还要剧烈百倍的痛楚。
一秒。
两秒。
然而,五秒过去了,却仍什么事也没发生。
“到、底…”
终于,古月澪鼓起勇气,缓缓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后方。
只见不知何时,一手持着浅秋色法杖的青年挡在了他和怪物之间,身边不可思议地悬浮着数个水球,令少年一瞬间误以为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真帅气啊,能这么勇敢地舍身保护他人。”
对方突然回过头,扬起和善的笑容向愣站在原地的古月澪说道,这才让他回过神来:现在自己看到的并非梦境,而是现实。
“我…我们、活下来了…吗?”
明明前一刻都做好死的觉悟,下一刻却被告知已经得救,让古月澪仍无法完全反应过来,怔怔地朝救下自己的那名青年问道。
“嗯,当然。你做得很好了,好好休息一下,让人帮你包扎包扎吧,小英雄。接下来就是我们魔剑使的工作啦。”
魔剑使。
在听到这一名词后,古月澪才总算明白到,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因为英雄(魔剑使)已经来到了。
那名魔剑使将手中法杖一挥,一只由水所构成的山羊便从少年脚下升起,载着他和小女孩悠悠地离开这即将成为激战区的地方。
英、雄…我吗…?
对方的话语仍久久停留在古月澪的脑海中,像是尚在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重复了好几次后,与血液相似的,温热的液体霎时自他的眼角流淌而下,无论怎样都无法止住。
“大哥哥…?明明已经得救了,为什么大哥哥要哭呢?是伤口很痛吗?”
察觉到少年的眼泪,呆在他怀里的小女孩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衣服,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该给这孩子看到的表情。
“唔…抱歉!这种时候…应该、要笑出来才对吧!”
古月澪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笑了起来,但因为眼泪仍不断地冒出来,又哭又笑的,让他表情变得十分奇怪,令小女孩不禁笑了出来。
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这么厉害了,但少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相反地,之前一直缠绕着自己的那股不快感被一扫而清,心情更是久违地十分爽快。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小时候的理想,憧憬,以及那群英雄的距离,或许没有一直以来想象的那么遥远。
…
…
…
“有深渊…!深渊出现了---!!”
不知来自谁的一声尖叫,瞬间打破了这片繁华都市的秩序;人们争先恐后地狂奔着,只为早一刻从这足有六米的漆黑怪物身边逃开。
就算对深渊毫无认识,只看外表也能深刻地理解到这巨大怪物的强大与可怕,放任不管的话附近肯定很快就会被破坏殆尽。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所有人都逃往怪物的反方向的状况中,却有两人朝着与其他人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径直走向正大肆破坏着城市的巨大深渊。
“Code:Scarred,伤疤男吗。真是令人怀念的家伙啊。”
两人中的那名白发的少年将手机的镜头对向了黑色怪物,手机屏幕上便出现了那深渊的详细资料,令他不由得想起些令人怀念回忆。
“怀念。是在说三年前主人你被伤疤男撵得抱头乱窜的事吗。”
回话的少女明明是在大热天时,却仍围着看上去就很闷热的长长围巾,介乎柳色和瓶覗色之间的及膝长发扎成两根下双马尾,外表可以说十分地吸睛。
“唉啊…毕竟我那时只是普通人嘛,但是现在我的身边有你在啊,浅叶。”
说着,少年朝名為浅叶的少女露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
少年的外表是属于如果走在大街上,十个人有九个都会多看两眼的类型。
及颈的白色长发本已足够显眼,两边的浏海还分别染成了蓝色和黑色,再别上了一黑一白的发夹,虽然身高不是很出众,但偏向中性的五官亦让他添了一分可爱。
然而浅叶却对此完全不感冒,平淡的表情甚至没有半点变化。
毕竟少年喜欢装帅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虽然我想主人你应该也知道,就凭我的力量,是无法打败伤疤男的。”
“没试过又怎么知道?而且还有姬萤的支援,我们的话肯定能做到的。来吧,是工作的时候了。”
他的笑容充满着自信;有自信自然是好事,但当那份自信是来源于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少女就感觉这是最糟糕的事了。
“…无谋的自信可是自大。”
尽管嘴上如此说着,少女也仅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拉下围巾,露出一直遮住的嘴巴,凑近少年后,轻轻地踮起脚…吻了上去。
“那就尽量加油不要死掉吧,主人。”
在留下这么一句后,浅叶的身体便开始散发出一阵淡蓝色的幽光,将少女完全包覆起来。
少年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蓝光之中,当光芒散去,出现于他手中的,是一把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满是锈迹的长枪。
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根时针。就算生锈了,仍无掩其充满着艺术感的造形的魅力,倒不如说锈迹反而为这根时针增添了几分的历史感。
熟悉的手感让他感到无比地安心,嘴角一扬,魔剑使少年---古月澪便握紧了锈色的时针长枪,朝地面猛地一踏,化作离弦的箭矢疾驰向黑色的怪物。
“那么,接下来就是英雄的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