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晖消褪以后,黑暗司掌万物,剥夺一切色彩,遍布每一角落。

白月嵌于天际,洒落的月光又为人间增添了几分死寂。

眨眼的繁星冷酷地俯视着大地,不带一丝怜悯之意。

黑是夜本来的颜色,却被一点一点地剥落。

空中的光来自璀璨的群星与明月,而地上点点星光又因何而生?

——是城镇里的烛光,光明的侵略者。

如同滴在清澈水面的颜料一般扩散浸染,毒素似地侵蚀着无垢的夜晚。

城镇通向森林的道路上,一位少女在黑暗中狂奔,像一头仓皇的野兽。

她叫埃斯特尔·里德(Estelle Reed),茶色的眼睛,茶色的头发,穿着白色连衣裙式的睡衣。

逃离点缀灯火的城镇,奔向黑暗遍布的森林。

父母追在身后,呼唤她的名字,但无法传进她的耳朵。

穿着高跟鞋的母亲被街道上的凸起的砖块绊倒,拖着扭伤的脚踝像蜥蜴一样痛苦地挣扎却无法起身。只能流泪地捶打坚硬的砖块,发出痛苦与愤怒、悔恨与自责的嘶嚎。

独留下父亲一人坚持不懈地追逐女儿。

---国历366年10月22日19:44 森林中---

*唰啦啦*

风吹树叶互相擦动的声音。

林间小路撒满银光,父女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父亲的眼睛已经捕捉不到女儿的身影。

女儿漫无目的地在森林中逃窜,像一艘丢了罗盘的船。

时间、路途、方向……错乱的脑袋里根本整理不出类似的概念,模糊的意识甚至使她感觉不到疲惫。

究竟过去了几分钟?

或者几小时?

跑出多远?

要如何回家?

这些都无暇顾及。

父亲的呼唤声也远去。

两人被黑暗分别包裹并剥离开,失去彼此的声音,成为黑暗的囚徒。

“啊呀!”

埃斯特尔被路面上的树根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多亏了那合时宜的树根,头脑发热的狂奔终于宣告结束。

沸腾的脑海渐渐冷却,迷失的理性也终于回到身体里。

“好痛。不,并不痛。这是什么感觉?”

明明摔了跤却没有多少痛感,身下软和得好像自己的床……不,也存在着微微的刺痛,但决不是被摔得那样,而是密密麻麻地遍布身下。似乎是一些略微坚硬却也十分脆弱的东西,稍稍动弹身子还会听见“嘶啦啪啦”的碎脆响声。

“这是什么?”

定睛注视,摸索一番……原来是遍地的枯叶与树枝。

它们像床垫一样温柔地托着埃斯特尔的身体。

“什么嘛。”

踉踉跄跄地坐起来,擦擦鼻尖上的灰尘,掸掸衣服上的碎叶……伴随着理性的恢复,身体也终于感觉到疲惫。

“头好痛。好累。我究竟是怎么了……”

“喵~”

“诶?小猫?”

坐在身旁的小猫,在月光下悠闲地摆动着尾巴。

“是你啊,竟然跟过来了。”

“喵~”

是埃斯特尔的宠物小猫,有着黄白相间的条纹以及翠绿的眼睛。才刚断奶不久的它身形十分瘦小,即使算上尾巴也不到30公分。

“头好痛。我究竟是跑了多久?竟然这样跑出家门,简直疯了,得赶快回去才行。”

埃斯特尔扶着仍有些微痛的额头缓缓地站起来,准备顺着原路返回。

然而当她回首望去之时……

“这里……是哪?”

环顾四周,只有无垠的黑暗与阴冷的月色。遍布交错的树影失去了本来的色彩,独留下漆黑高悚的轮廓。

抬头仰望,无云的夜空,星河横跨天际,末端还挂着一颗银白色的月亮,像是一条精美的宝石项链。

俯视路面,踏着的也早已不是镇上的石砖路,而是更贴近自然、原始的林间小道。地面上满是枯枝败叶,看起来已经长久无人涉足。

这里是……

“黑森林?”

---国历363年10月22日19:44 黑森林深处---

璀璨的星空下,黑暗的森林中,荧光的花田上矗立着阴森的坟墓。

紫发、紫衣的少女正坐于花田之上,斜倚着墓碑,手持着淡蓝色荧光的花朵。

肌肤苍白,眼窝深陷,眼白青得发紫,紫玛瑙般的瞳仁盛于其间。

荧光的、无貌的、半透明的倩影们飘浮在虚空中,在她的四周游荡。

「好美的夜空,令人神清气爽。又是美好的一天~」

少女懒散地打着呵欠。

刚一睡醒,温柔的管家就告诉她:今夜的天气很好。

所以她只是稍稍洗漱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家门……果真是大晴天。

来这里的路上跑得太急了,就连随身携带着的人偶娃娃都不知落在了哪里。

不过那都无关紧要了。

「今天会有新朋友造访吗?」

举起凄美的花朵,对着皎洁的月亮。

「有。」

摘下第一枚细长的花瓣。

「没有。」

第二枚。

「有。」

第三枚

「没有。」

第四枚

「有。」

第五枚。

「没有。」

最后一枚。

「今天也是,没有新的朋友造访。」

少女微微地叹了口气。

『那么,下次就从“没有”开始数吧~』

无貌的倩影如是建议道。

「好的~不过我的心里总觉得今天是“有”的~。」

少女微笑,深黑的眼窝盖住紫色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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