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生

“醒醒,格拉尼。

“醒醒。”

……

“我在哪?”

……

“为什么要醒来?”

……

真暖和。格拉尼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热量在她周围流淌着,如海水般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又堆积起来,压在她的身上,却不觉得沉重,只觉得像被柔软的绒毛包裹着,享受之余也令人很是沉浸。

“呼噜噜……真舒服……”小库兰塔翻了个身,侧卧,抱膝。一抹红晕搭上她翘起的嘴角,将软嫩的脸颊染的粉粉的。

一缕青烟飘入她的鼻中,淡淡的烟味有点呛人,却立刻在她脑海中绘出了冒着红光的壁炉,奏出了噼啪作响的炭火。

“好温暖啊……”她不自觉地向壁炉挪近了些,更多的热量随之压在了她的身上。

……越来越多。

“呜……”格拉尼皱了皱眉头。是不是靠的太近了?

她翻向另一侧,背朝炙热的壁炉。稍等一会后,又觉得背后愈发热了起来,便向前挪了挪身子。

“怎么这么热啊……”

她喃喃自语。身体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又向外挪了几公分。可壁炉的热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严重,仿佛它紧紧地尾随着她。

高温用尽全力压迫在格拉尼身上,刺鼻的焦糊味随之灌入她的鼻腔中,让她甚是难熬。

“啊——!”格拉尼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缓缓爬起身看向壁炉,“这是在搞——”

壁炉与木墙构筑的美梦在烈焰中瓦解。随着视线的推移,小库兰塔身处的世界从温暖的房间,变成了燃烧的深海。

“……什么……”

赤红的火柱将黑暗的深海点亮的如同白昼。火焰的边缘泛着白沫——那是被汽化的水变成泡沫挣扎着逃离这片炼狱。火柱的根部,本就残破不堪的城市在明亮的火焰中中变成黑色的影子,影子再裂成大块大块不规则的图形,而后融化在一片火红中,像砂糖融进了沸腾的咖啡中。

深海在燃烧。

“这是……”

格拉尼使劲甩了甩脑袋,又拍了拍。这是梦,这只是个噩梦。她自言自语着,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只要醒来……

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映着的光景依旧。海水与烈火——字面意义一样毫不相容的两样事物,却在她的眼中混杂在一起,将她的认知如花瓶般打碎,又歪歪扭扭的拼凑成一副怪异的画卷,乍一看,不过是交错混杂的赤红与海蓝,但若细细看去,只见那色块与色块之间皆渗着黑暗,令人可怖且无法直视的黑暗。

——这景象,如同炼狱。

“不,不。这不是真的,”格拉尼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焦灼的眼神扫过这片交织的黑红,“发生什么了,有人吗?斯卡蒂?!蓝毒?!你们在吗!!”

……

啪嚓。

珊瑚枝在火焰的折磨下蔫了下去,随着翻滚的水流向下飘落。刚接触地面的一瞬,还未安定下来时,就被一只靴子踩的支离破碎,彻底消散在了海洋中。

格拉尼的耳朵竖了起来。

啪嚓。又是一声,伴着模糊的喘息。

小库兰塔已经奔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火柱肆虐的中心。

是她吗?她不知道该期待还是恐惧。她用愈发接近的声音来安慰着自己,却在不经意间感到害怕——万一真的是她,万一她已经……

芙蕾雅与恩赫莉娅的经历闪过格拉尼的脑海,让她在炎热中打了个寒战。

“斯卡蒂!是你吗!”她的声音在颤抖,“你还好吗!”

……

啪嚓。

咚。

令人目眩的火光中伸出一把剑,砸在地面上。

持剑人仿佛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剑上,拖着血流不止的腿,披着烧破的衣物,一步,一步,缓慢地从火焰中走出。

她抬起头,破烂的帽子被热浪吹飞,露出下面被粘稠的血液盖住光芒的银发,和被深海蒙上一层黑雾的眼瞳。

见到格拉尼时,她停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张开,传出更重的呼吸声。

对方也同样愣在了原地,同样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从中冒出,若不是那颤抖着的眼睛与双手,她已然成了一尊雕像。

格拉尼感到眼角在发痛,痛到她想要闭上双眼,让自己不用看到斯卡蒂的这幅模样。

“怎么会……这样……”

她从喉咙中用力挤出几个音节。

最后的尾音还未落下时,斯卡蒂颤抖着扔掉了手里的剑,一跛一跛地向格拉尼跑去。

对方也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至少我们还活着。至少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有希望。格拉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我们还有——

指尖碰到了斯卡蒂的肩膀。

指尖却什么也没碰到。

身体仿佛不存在一般,从斯卡蒂身体中穿了过去。

“欸————!”

小骑警连忙向前快走几步,稳住了快要摔倒的自己。而她的手,在反应过来时,已经顺势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到底……怎么了?”

她转过身去,看到斯卡蒂的背影一起一伏地远去。

“斯卡蒂!我在这里啊!”还未缓过神来的格拉尼追了上去,“喂!能听到我吗!斯卡蒂!”

距离她只有几步远时,小库兰塔看到斯卡蒂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

火光将猎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影子又把她面前的地面遮的更加漆黑。

但那漆黑的边缘,露出来一抹苍白。

有点……眼熟……格拉尼疑惑地看着那一抹暗淡的灰白色,走近了些。

斯卡蒂身子投下的阴影,随着她的接近渐渐淡去。

阴影下的物体渐渐露出它的形状。先是凌乱地铺在四面八方的青灰发丝,之后慢慢地汇聚在一起,或缠绕,或扭曲,如枯木般拧在一起,扎根在一片灰土色的“土地”上……

格拉尼颤抖着看向那片土地。

即便是沾满了黑灰与尘土,还是能辨认的出来下面白暂的皮肤,只不过已完全失去了生气。

小库兰塔跪了下来——

那惨白的土地上,镶嵌着两颗已无光泽的紫水晶。其中的银河已不再闪烁,只剩下残余的一点颜色还未在翻滚的海水中褪去。

斯卡蒂眼中的红色滴落下来,落在格拉尼已经僵硬的尸体上。

“不,不。这不是真的。”格拉尼机械般扭过头,看向斯卡蒂滴血的脸,“振作点,我不就在这里吗,斯卡蒂,回答我啊!回答我啊!!”

血液停止了流动,凝固在斯卡蒂的眼角。她的胸膛平复了下来,变得如身边的人一样平稳、安静。

她眼中的最后一抹光,也随着混着泪的血,散入到炽热的海水中。

火势渐弱,海水随之冷静了下来,不再翻腾,而是如同墓穴上填盖的土壤一般,盖住了体无完肤的阿戈尔城市,也盖住了在海水中永远沉睡的猎人与骑警。墓门紧闭,光芒逝去,只留下小库兰塔断断续续的哭声在其中回荡。

黑暗,笼罩了仅存的空间。

………………

…………

……

啪嗒。

毫无征兆,如同白炽灯的开关被打开般,格拉尼周围的世界变成了纯白色。没有光源,如同在一个纯白的方块里般,一切都是纯净与无瑕的。

可她依旧跪在地上,毫无反应,如同死了一般,甚至当一个人形的影子笼罩住她时,都未有过动作。

“真是可怜的生物。”

声音冷静、沉稳,却并不很真实,仿佛是被刻意装出来,以此来掩盖声音背后的混沌与邪恶。

格拉尼像木偶似的,生硬地抬起脑袋。

黑色的人,不,应该说是人形生物,伫立在白色的空间里。与周围景色强烈的对照使得他周身都散发着黑色的光晕。再向上看,是男性的躯干,瘦长却不至于骷髅一样纤细。而那身躯的顶上,是一颗仿佛剔除了所有五官的头颅,仅能从上面的突起与凹陷处,稍微分辨出眼窝及鼻梁。

“初次见面。”那人的脸上并未有动作,声音却清晰地在格拉尼的脑海中响起,“不过,我想你已经从他人的故事里听说过我了。”说罢,他鞠了一躬,“欢迎来到我的体内、世界的尽头。”

最后一个音调微微扬起,颇有些嘲讽和炫耀的意味。

“……”

格拉尼眨了眨眼睛,在确认眼前的景象是真实的后,她咬紧了嘴唇。

“就是你这家伙……”

皮革手套的摩擦声响起,几乎同时,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拳头迅猛地飞向海神那颗黑色的头颅。

“把斯卡蒂还给我!!!”

海神背着手站定,只见格拉尼的拳头碰到了祂的鼻梁,却从中穿过,接着,失去平衡的格拉尼便一头撞入了祂黑色的身躯,穿透到了祂的背后。

“看来你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海神冷漠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狼狈的小库兰塔,“需要我再给你展示一遍么。”

祂抬手,打出一个响指。

格拉尼从地上勉强撑起身子,扭过头。接着,视线撞上了如墓碑般跪立在她与海神之间的斯卡蒂。

她的眼中早已是一片死灰,半干的血液在她的眼角聚成一团,伸展出无数细小的枝条,在她的皮肤上游走着,与更多的猩红汇聚在一起,如同树根一般,盘踞了她的全身,最终在她的身下形成一片红色的池塘。

池塘里面的,是更加苍白的小库兰塔。

“不。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格拉尼发疯般爬向斯卡蒂,手指抖动着,想要擦去她脸上的黑红,“斯卡蒂!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对吧!你一定还——”

斯卡蒂向侧面一歪,倒了下去。与格拉尼的尸体一并浸泡在了血泊中。

猩红的池塘开始沸腾。血液在其中形成一个漩涡,将两人一点一点啃噬着。斯卡蒂的侧脸则在其中被一朵又一朵红色的浪花盖住,渐渐看不出五官的形状,与格拉尼的身体一并消失在了旋转的红色中。

池塘口接着收紧,格拉尼眼见着那开口越来越小,伸出手,扑向前去,想将猎人从中抓出,却只将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中则空无一物。

红色消失,地面变回了干净纯洁的白色,仿佛刚刚的一幕从未发生。

“很遗憾,这就是你们的结局。”海神的语气十分平静,“你们失败了。”

见自己的话并为得到回应,祂便蹲了下去,从小库兰塔臂弯的缝隙中,看到了她那双已如熄灭的炭火一样暗淡的眼睛。

“为什么……”

“哦?”海神凑近了些。

“为什么不杀掉我……”

格拉尼的声音一顿一顿,带着哭腔。

“这要问你自己。”海神起身,背向格拉尼,“她值得你为她去死么。”

没等格拉尼回答,海神又添了一句,

“想想你这一路的痛苦,值得么。”

海神背后响起一阵窸窣声,不用转头祂也能感知得到,那个小陆地生物正坐在地上思考者。

“……值得……”

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你再想一想。”

海神的身体猛然消散,又在格拉尼身后重新聚集。“看看这一切。”祂跨国格拉尼的肩膀,指向前方,“看看她对你所做的一切。”

前方的白色墙壁变成了荧幕。格拉尼抬头看去,上面走马灯般播放起她的回忆。

与格劳克斯吵架、与蓝毒前往汐斯塔,还有听芙蕾雅讲述的故事,还有……

画面变得快了起来,最后变成不断重复的几个画面:

不辞而别的斯卡蒂。

将格拉尼扔出战场的斯卡蒂。

冷眼拒绝格拉尼帮助的斯卡蒂。

斯卡蒂。

斯卡蒂。

斯卡……

……

“你 %¥#% 帮 %%¥###¥ 不 &*¥*@ 到 @*#*¥& 我 @(&#*@&。”

声音扭曲在一起,像中断的信号般吵嚷着。

“你帮不到我。”格拉尼只能听得清这五个字。

“不……不要,别这么说,

“别,停下,停下!”

格拉尼扯起自己的头发,死死盯着地面,“不要再说了!斯卡蒂不会这样!斯卡蒂不会——”

她努力回想着有关斯卡蒂的一切,她温柔的眼睛,她的歌声,她喜欢的星星,她……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有冷冰冰的脸,带着鄙夷与厌恶,一遍一遍折磨着她的记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格拉尼用力把马耳摁在头顶,耳根处如同被撕裂般烧灼着她。她又闭上眼睛,使劲晃着自己的脑袋,想把这一切从脑海里赶出去。

可那句话依旧在她耳边回荡。

几幕重复的画面依旧折磨着她的精神。

“痛苦吧,可悲的生灵。”海神后退几步,抬起双手。地面随着祂的呼唤而升起,一阶,两阶……无数阶梯将海神升起,如同君临世界的神,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蔑视地上的一切。

黑雾在阶梯两侧浮现。嘈杂声从中发出,伴随着两排清晰的人影,身着黑衣的司仪们或手捧怪异的容器,或奏着刺耳的长笛,抑或扭曲身子,跳着可怖的舞蹈,从一片朦胧中现形,列在阶梯低端的两侧。

“成为我的信徒,你就能摆脱这一切。”

黑雾聚拢在海神的头顶,汇成三叉戟般的形状——那是祂的王冠,唯有黑暗与混沌的主人才可戴上的黑之王冠。

“来吧。在无光之境侍奉我。我会让你忘掉一切痛苦。我会赐你生命与无尽的快乐。”

一位银发祭司走上前来,手持边缘雕刻金色花纹的托盘,托盘中央是一尊古老的雕像,刻着难以名状的诡异物体,安稳地置于黑丝绒上,奢华却又可畏。

“触碰它。成为我的一部分。”

四周的信徒们整齐地重复起他们的神明降下的指令,

“触碰它。信奉祂。”

“触碰它。信奉祂。”

“触碰它。……”

声音盖过了格拉尼脑中的嘈杂,又在机械般的重复中淡去,正如她周围的一切变成模糊交错的黑与白,唯有那尊雕像,紧紧攫住了她的视线。

她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不知名的力量牵起了手,伸向那尊雕像。

这样,就再也回不去了。

脑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提醒着她。

我也不想。

格拉尼回应着那个声音,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指离雕像的表面越来越近。格拉尼看到上面恶心的图案,用最后一丝意志移开了视线。

“谁来救救我……

我做不到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

结束了……。

结束了?

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时,格拉尼的隔壁触电般缩了一下。是自己摸到了盘子上的丝绒吗?她这样想着,却觉得手指变得温热起来,仿佛她触碰的不是雕像或者丝绒,而是阳光。

“嘿,小家伙,别怕。”

这音调无比熟悉,如同在歌唱一般,轻柔地抚摸着小库兰塔的耳朵。

她感到自己紧绷的脸舒展开来。一条白隙在视线中展开,随着那股传遍全身的暖流,渐渐扩宽开来。

白色的世界移动起来,变到了祭司黑色的拖地长袍上,又慢慢下落,变成了金色的托盘,黑色的天鹅绒垫,划过格拉尼伸出的胳膊,定格在一只白色的手上。

再往上看,刚好过肩的银发整齐地垂着,似乎有星光藏在其中。但若顺着那光芒向上瞥去,便会发现,更美的星辰闪耀在那两朵赤色的星云中。

格拉尼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眼前这人的相貌与斯卡蒂如出一辙,但那神情,却分明不是斯卡蒂。

“对啦,我们还没见过吧,”那飘在空中的人笑了笑,落到地面上来,身体如虚影般穿透了雕像与祭司,站到格拉尼的面前。

“我叫恩赫莉娅。”她上下摇了摇格拉尼已经握着她的手,“是斯卡蒂的姐姐哦!”

“啊,我……”格拉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芙蕾雅讲述的故事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让她对眼前的人生出一种敬意。但想到自己刚刚就要成为海神的信徒,那敬意也化成了愧疚,令小库兰塔红着脸低下了头。

“为我妹妹一路跑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了。”恩赫莉娅却丝毫没有责备格拉尼的意思,反而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很累了吧。”

格拉尼点了点头。伴随着轻轻的抽泣,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诶呀,原来是个爱哭鬼呀,”恩赫莉娅打趣地笑道,“开玩笑啦,姐姐不是来指责你的。”她托起小库兰塔沾满泪水的脸,“乖,闭一下眼睛哦。”

冰凉的触感碰上格拉尼的眼角,带走了温热的水珠。

“现在好多了吧。”恩赫莉娅拍了拍格拉尼的脸,“打起精神点。”

“可是,我和斯卡蒂,我们已经……”脸上传来同样温暖的触感让格拉尼的鼻头酸酸的,“我们已经失败了……”

是啊,失败了。格拉尼又一次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能看到已经死去的恩赫莉娅了吧。毕竟,她们都同样是死去的人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恩赫莉娅向后退了一步,“看看你自己,你还站在这片土地上,还能看到世上的万物,还能听到万物的声音。”她朝格拉尼眨了眨眼,“你的意志仍在感知这个世界。你,还活着。”

还活着。这个字眼闪电般击中小库兰塔的心脏。一时间,她竟想起了来到这里前,拼尽全力追逐她的斯卡蒂,还有她失去意识前,用力扔出的海螺琴……

说过的吧,要活下来,一起回到罗德岛……

恩赫莉娅满意地看着格拉尼——后者眼中的火星,重新燃起了紫色的火苗。

“但是,莉娅……姐……”不知为何,芙蕾雅的故事让小库兰塔觉得眼前的人无比亲切,让她想要去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怎么啦?”

“我……”格拉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冷漠的斯卡蒂与海神的问题,原本涨起的士气又低落了大半,“我这样……值得吗……”她避开莉娅像斯卡蒂一样的眼睛,不安地盯着地面,“我又在为了什么战斗……是作为战友,还是单纯的帮助她,还是……”

“这个嘛,”格拉尼瞟见了恩赫莉娅略带狡黠的笑容,令她又感到一阵不自在。

“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我……”

再抬起头时,格拉尼眼前的人已经化作一团光晕,悠闲的飘荡在空中,盘旋两圈后,飞进了格拉尼的大衣里面,留下一段声音,在虚无的世界中回荡。

“不用害怕,勇敢面对这一切吧。”

格拉尼打开衣袋,在光晕消失的位置,一颗快要被她遗忘的碎片,安静地躺在衣袋的底部。

“谢谢你,莉娅姐。”她笑了笑,将源石碎片攥在手心,“我明白了。”

刺耳的笛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信徒们机械般的叫喊。海神似乎并为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依旧坐在祂的王座上,等待着格拉尼的举动。

“我不会侍奉你的。”格拉尼盯着那丑陋的雕像看了看,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海神的阶梯,“如果你想要信徒,那就去找别人吧!”

“什么——!”

信徒们蜂拥到格拉尼的两侧,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叫喊着,用难听的语言朝她吼着难以理解的内容。就连海神也在惊愕中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台阶。

“你,就不怕死吗?!”祂的声音失去了最初的冷静,燃烧着愤怒。

“照你说的,我应该已经死了。”格拉尼毫不畏惧地对上海神的怒火,“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混账,混账,不知好歹的家伙!!”海神在愤怒中变得庞大起来,黑色的身躯包裹住了白色的台阶,扭动的触手从中伸出,在纯白的空间中肆意舞动着,妄图将那最后一抹白光都从中挤出。

面对眼前的黑色墙壁,格拉尼停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之中。

“我不会再怕你了。”

穿过黑暗时,她看到空间在身侧分崩离析。海神与祂的信徒们,皆化作漂浮的碎片,变成纷飞的粉末,最终于空气中变得无影无踪。

黑色的墙壁之后,则是更加黑暗的隧道。可是隧道的尽头,有纯白的光芒从中溢出。

“斯卡蒂,我来了。”